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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谈程玮的儿童文学创作

http://www.newdu.com 2019-09-03 苏教服务(微信公众号) 姚苏平 参加讨论

    【编者按】
    程玮曾被评论界喻为“80年代最有才情的少儿文学作家之一”。但正当她的创作渐入佳境时,她选择了去德国。面对读者的疑惑,她说:“我有了一种危机感。我从很年轻时就开始写作,我觉得我已经把自己写空了。”“当我正式离开中国,到德国生活的时候,我心里已经跟写作进行了告别。”“这个世界上已经充斥了很多很多的书,少我一本对这个世界毫无影响。”这是她当时的想法。她很怕再写下去会重复自己。
    “时隔16年重新回归少儿文学,真的是感觉到了一种责任。”程玮说,“如今国内的孩子有着很好的条件,受到很好的学科教育,但他们在很多方面是欠缺的。在国内看过一个电视广告,一个孩子嚷嚷着:‘奶奶做的菜不好吃!’这是很不好的引导。在西方,即使父母给你做事情,你也要说谢谢,这是教养。”程玮曾帮助国内朋友的孩子申请大学、找住房,很少听到他们说“谢谢”,因为没有人教他们这么做。这样的经历和想法,促使她想再拿起笔为孩子们写作,告诉他们如何使自己的行为方式与世界接轨,做一个素质全面的“地球公民”。处于叛逆期的孩子,也许听不进父母长辈的语重心长,文字却能于潜移默化中给他们一种影响和教化,让他们在追求物质的同时能静下心来阅读,懂得爱和尊重。
    本文从宏观层面对程玮的儿童文学作品做了梳理,并引导读者从“童年精神的坚守”“女性话语的优雅”“国际视野的开阔”等角度进行阅读,让读者能够精准解读其中儿童主体性表现形式、潜在意义等的建构密码。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改革开放40年儿童文学的乡村叙事研究”的研究成果。
    闲谈程玮的儿童文学创作
    儿童的成长可以视为从唯我的儿童期通向主体间性的成年期(理想状态)的过渡阶段,因此儿童成长、心理成熟的过程往往可以表现为儿童在与他者的对话中建构其主体性的过程。程玮的儿童文学作品很大程度上是从文化假设和哲学角度,通过独白与对话、自我与他者、主体与社会等多种文本实践策略,实现了童年精神的坚守、女性话语的优雅和国际视野的开阔。
    尽管程玮目前定居德国,但是她出生于江苏江阴,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作品也与江苏儿童文学的发展有着极其重要的因缘。纵观程玮四十年的创作历程,可谓“高产高质”。1989年奔赴德国留学和定居,可视为其创作的分水岭。前期,作品从塑造憨态可掬、率真单纯的“顽童”形象开始,到为评论界称道的“少女”主题小说;后期,“周末与爱丽丝聊天”系列作品和“周末与米兰聊天”系列作品,显现出融会中西、自成一格的品质。
    新时期伊始,程玮的《开学前几天》《小狗引出的故事》《奶奶的口头语》等作品中,儿童在残存的“文革”气息中表现出活泼泼的自然天性。《木鱼的喜剧》《注意,从这里起飞》《原谅我,哥哥》等作品中,更加自如、充裕地呈现童年生活的无拘无束、乐趣慧黠。与此同时,程玮的作品也一直在坚守理性的声音、价值的判断、智性的选择,如《在航道上》《贝壳,那白色的贝壳》《趁你还年少》等。
    随着创作状态的渐入佳境,程玮对“少女”题材的拿捏尤为引人瞩目。如《走向十八岁》《今年流行黄裙子》《少女红衬衣》《少女红发卡》《少女红围巾》等作品,将青春期少女特有的心理特征细腻真挚、轻松自如地描写了出来。由此,班马称其为“少女文学的强力作家”。
    在德国留学和定居近20年后,2011年,程玮推出了《俄罗斯娃娃的秘密》和“周末与爱丽丝聊天系列”。这些作品,既有中西文化的比照交融,也有儿童与成人在为人处世、待人接物上的对话和交流,谈天说地、物我交融,于一滴水中见太阳,半瓣花上说人情。
    01童年精神的坚守
    程玮有一种早慧而旺盛的创作力,这与她出生于书香之家、童年时热爱阅读有很大的关系。“在所有功课中,我学得最好的是语文,准确一点说是写作文。……我阅读一切我能够得到的书,因为书读得多,作文也就自然而然写得好起来,每次的作文课对我来说都像一个节日”(《少女与书》)。程玮很早就显现出创作的天赋,1976年4月,在《上海少年》上发表儿童文学处女作《候补演员》;1976年到1977年间,出版小说集《大雁南飞的时候》;1978年,进入南京大学中文系学习深造,并先后发表了描写少年儿童生活的《小狗引出的故事》《开学前几天》《小山山的成绩单》《在航道上》等中长篇小说,及See You、《那不是欢送会》等近三十篇短篇小说。
    同时,程玮的儿童文学创作很早就表现出对儿童的行为举止的细致观察,能够非常传神地刻画出儿童的稚拙活泼。这是《大雁南飞的时候》中的一段描写:
    他一转眼珠来了个“向左转”——烧饭的灶头、铁锅、水缸,静静地看着他;他一撅嘴巴又来个向后转——桌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焦急地催着他;他一皱眉头再来个向右转——墙上列队似的挂着篮子,从大到小。小荣的眼光落在最后一只小篮子上,他蹬着小凳子,把小篮子拿下来,小心地放在灶头上,又“哧溜”窜了出来。
    通过“一转眼珠”“一噘嘴”“一皱眉头”“‘哧溜’窜了出来”等画面感极强的神态描写,将小男孩小荣在妈妈眼皮子底下“偷”农具的情境刻绘得栩栩如生。而“灶头、铁锅、水缸,静静地看着他”这种拟人化的描述方式,将孩童“自我中心”思维模式下 “泛灵论”的原始思维模式,点染得生动入微。
    程玮早期作品在写作技法上的优秀品质,不仅表现为语言的精炼传神,更为人称道的是对儿童心理的准确捕捉和细腻呈现。这是《这两家的小孩》中的一段对话:
    到了晚上,秋秋很兴奋地来敲平平家的房口。
    “平平,你知道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平平眼睛发直地抱着录音机,里面哇啦哇啦地响着外语,他摇摇头。
    “是钢琴!我爸爸妈妈买给我的!”秋秋非常自豪,“上面一排白的东西,一排黑的东西,白的比黑的多,黑的比白的少。一按就有声音,非常好听!”
    “喔哟,你家给你买这么大的东西!”平平看看手里的小录音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好几千块钱呢。”秋秋的脸红红的,“你到……到我家去看?”
    平平自尊心很强地摇摇头。
    两人突然不作声了,平平手里的小录音机仍然哇啦哇啦地响着,他们静静地听了一阵。
    “你的录音机也很好的。”秋秋停了一停,想告诉平平,她刚才在家吵着要买一只录音机学外语,爸爸妈妈不答应。但见平平一脸不想听的样子,她只好不讲了。
    简洁的对话中,秋秋对钢琴的反复描述又欲言又止,反映出儿童心理的微妙变化。程玮早期的作品一直葆有纯净坦诚的气质,表现出了对儿童性格与心理的把握力和塑造力,对新时期儿童形象做了生动的刻绘,尤其擅长在不同人物立场的参差对比、对话中展现儿童的性格特征与成长过程。比如为她带来全国性声誉,荣获第二届儿童文学园丁奖、中国作家协会首届(1980—1985)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的中篇小说《来自异国的孩子》,一经发表便引起众多评论家的一致好评。陈伯吹赞其“用‘百合花’式的分瓣合蕊的写法创作,读来令人新鲜不倦”。故事讲述了外国专家的孩子菲力浦来做插班生后,成人、儿童的不同态度和做法,既塑造了班主任路露、女孩方芸芸(“学优生”)、男孩安小夏(“学困生”)、法国男孩菲力浦的生动形象;又通过每个人物的视角,呈现了关于是否给予外国学生“最惠国待遇”的不同态度,将作品引向一定的深度。今日读来,仍有别致的意味。
    “周末与爱丽丝聊天”系列和“周末与米兰聊天”系列,又通过对话立体地呈现儿童对世界的认知过程。如《黑头发的朱丽叶》以彼得老师语文课排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为线索,米兰和同学娜塔莉、约翰娜、菲利克斯、阿蒙等对“罗密欧与朱丽叶”人物形象、故事情节、时代背景等问题展开了丰富的讨论。对于《罗密欧与朱丽叶》开场第一幕,“致辞人”已将故事梗概和结局和盘托出,朱利安就提出了质疑:“大家应该知道,这样一来,戏剧悬念就没有了。观众就可以回家了。”对于这样的疑问,学生自己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米兰马上反驳:“我认为朱利安对戏剧悬念的理解很不全面。悬念的意思并不是真的把观众的心悬在半空中,到最后才放下来。悬念指的是戏剧本身的故事。”
    (娜塔莉)“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罗密欧与朱丽这个故事的结局。所以,观众并不是冲着这个结局来的,观众的兴趣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最后怎么走到了这个结局。”
    在场的成人彼得老师“笑眯眯地听着,说话很少。显然,他对这样的上课形式非常满意”。正是通过这样一种平视、多元的视角,让儿童率真、独立、自由的精神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既是程玮所赞许和期待的儿童精神,也是她一以贯之的写作态度和追求。
    值得一提的是,程玮对儿童精神的坚守,在近期的写作中越来越多地呈现出哲学意义上对“人”的整体观的思考。比如新近出版的《午夜动物园》,就在儿童与动物、人与自然的对话中,消解了文学经典中唯人类中心论的傲慢与偏见。这种直面质疑、勇于探索的精神和智慧,彰显了她对人类“童年”的关切和敬畏。
    02女性话语的睿智优雅
    程玮在谈及重返国内文坛的动因时,提到时任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副总编辑的章文焙的评价:“在她读完我刚写的《少女的红围巾》以后,她告诉我,她已经把它邮给了在英国留学的女儿。她想让她的女儿读我这本书,她觉得,我的书对孩子尤其是对女孩子很有益处,她甚至把这本书比喻为女孩子必读的圣经。”在当下热衷于用热闹、煽情、悬疑、搞怪故事来吸引读者的儿童文学创作态势下,程玮不以“情节取胜”取悦读者。她尤擅于通过“对话”来凸显儿童与成人、儿童之间、中西差异、古今变化、情感与理智的冲击和融合。在这一对话过程中所呈现出的语言的简洁明晰,文风的从容、睿智、优雅、诚挚,思想立意的高度和深度,尤其令人称道。
    程玮作品很早就表现出哲思的韵味,如《少女的红发卡》中,“人在一生中,会结识各种各样的人。有的人相识了,以后也就渐渐淡忘了,就像在人群中擦肩而过的路人,只是偶尔打个照面。可也有人,一旦结识了,就在你的生活中留下深刻的、宛如冰川擦痕一样不可磨灭的痕迹。可是在见面的一瞬间,你永远不会知道,哪些人将会擦肩而过,哪些人将会给你留下终身难以摆脱的影响。你不知道。所以生活中就有了这么多的故事,喜剧,或是悲剧,或是根本没有结局。”这样的独白,为这部少女小说添上了韵味和哲思。
    程玮作品对“少女”的描写,有着独特的青春气息。《走向十八岁》是一部非常典型的少女小说,身材扁平、面色蜡黄的高晓晓为一直没有“倒霉”(月经初潮)而苦恼——女孩子处于青春过渡期特有的焦虑、彷徨和羞怯,在程玮笔下尤为动人、可亲、自如。当高晓晓终于有“倒霉”时,舍友们热烈地欢迎她跨进青春的门槛,亲切地告诉她不要吃凉东西、碰凉水,不要干重活,并主动帮助她洗衣服。还有,《今年流行黄裙子》里,相貌平平的芸芸总会为自己的容貌苦恼;《镜子里的小姑娘》中,小米兰在镜子里审视自己的形貌,对自己的头发、眼睛、鼻子、胸部、腿长都不满意,镜子里的米兰与她本人的预设还有不少距离……
    在中国文化环境中,少女的成长经历往往是被压抑和无视的。将“少女”作为写作主题,将这一成长阶段作为写作主体,用恰当的方式对“少女”阶段的特殊变化给予关怀、鼓励,程玮给出了令人动容的答卷。诚如吴其南评价的:“偏重写女孩和少女也使它们和真正的女性文学有所区别,但女孩、少女不仅是女性的重要构成部分,也是人成长为人、女性成长为女性的重要阶段。真实地揭示出女性这一阶段的生理、心理发展状况,反映出她们成长中特殊的思想情感历程,更是一般女性文学无法代替的。”
    程玮的“少女”主题小说在当代儿童文学中独领风骚,将其放置于整个当代文学的场域中,也是自成一家的。这既成就了程玮的文学声名,也“定格”了程玮的文学坐标。其作品的高度、深度和广度,对热闹而杂芜的儿童文学创作界而言,尤显珍贵。可惜,她的新变化较少为研究评论界所关注,也未能在儿童阅读中获得广泛的认可,这是出版营销时代不去刻意迎合大众审美趣味的一个黯然注脚。程玮并没有因为上述原因而改弦易辙、随波逐流;相反,她对自身文学创作的坚守尤为笃定,继“周末与爱丽丝聊天”系列后,又推出了“周末与米兰聊天系列”。这些作品充分体现了女性的睿智坦荡与深情隽永。
    《黑头发的朱丽叶》中白发苍苍的德国老太太爱丽丝即为极好的注解。当在德国长大的华裔小女孩米兰不理解何为“缘分”的时候,爱丽丝领着她在花园前看蔷薇街上来往的行人,和米兰交流对路人的印象和喜好判断,然后说:
    “你看,米兰。我们在蔷薇街上来往的人里面,一眼就喜欢上一个人,或者是讨厌一个人,有时候,并不是因为他们对我们做了什么。有时候,只是因为,他长得可能跟你很喜欢的一个朋友有相近的地方。或者,就像刚才那个骑自行车的人,他穿着一件跟你老师一样的套头衫。所以,你就对他有了好感。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你一定很喜欢你们的彼得老师。而在我看来,我更乐意跟刚才那个提着棉布购物袋的人打交道。因为我也喜欢用棉布购物袋,我觉得这样做很环保。你看,对一个陌生人的喜好,有时候跟我们自己的生活习惯也有关系。”
    米兰终于明白了爱丽丝的意思。“哦,我明白了,原来,一见钟情,跟自己生活里经历过的人和事都有很大的关系。”
    爱丽丝说:“对,一见钟情跟一个人的生活经历有关系。这是我们可以感受到的一部分。另外,还有我们感受不到的一部分。”
    米兰:“那是什么?”
    ……
    爱丽丝:“米兰,你千万不要认为他们(米兰的父母及祖先,笔者注)跟你已经没有了关系。当我们每个人走出家门的时候,我们有很多本能的举动和反应,其实不是来自我们自己,而是来自很多我们没有见过面,甚至连姓名也不知道的祖先。他们的血液通过一代又一代传递到了我们的血脉里,所以当我们碰到一件事生气,或者是不生气。我们无缘无故地喜欢一个人,讨厌另一个人,除了和我们的生活经历有关以外,也许还受到来自我们父亲的父亲的父亲,或者更远的祖先的影响。……我们所说的一见钟情,其实跟着两个人的家庭教养、教育背景、个性品位等等,都有很大的关系。”
    这种循循善诱的对话模式成为程玮创作的一种特色和标志。她的对话内容不似很多校园作品那样充斥流行语、无厘头搞怪,而是心平气和地悠游于古今中外的文化历史之间,这无疑是一份别样的光彩。当然,对话不仅仅是一种文化和知识的交流,也是一种生活方式、行为举止的交流。
    03“闲话风”笔下的国际视野
    就某种意义而言,人的成长可以说是被文化所构建的。在社会、文化驱动力以及意识形态中,通过话语交流凸显对话主义建构主体性,是程玮写作的重要风格。人的成长首先是发生在心理间的,然后发生在心理内。去国离乡的程玮,在文化立场上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来自异国的孩子》《少女的红发卡》等程玮的前期代表作都流露出对西方文明的倾慕、向往。随着程玮身处国外,既有濡染西方文化的融洽,又有孤悬海外的柔情,对中华文化、社会状态的体认便愈加地丰富、立体。这在她陆续出版的散文集《风中私语》《夜莺的歌声》《孩子要远行》等作品中可体味个中滋味——既有德国生活的点滴感受、陪伴儿子成长的教育感想、游历世界的感悟,更有对祖国的牵挂、国际视野下的严肃思考、文化传统的坚守。
    正是基于对民族心灵史的守望、对文学尊严的秉持,程玮后期的儿童文学创作才有“别求新声于异邦”的庄严与持重,无时不流露出对中华民族文明的笃信和挚爱。重返中国文坛的程玮为孩子们带来了不少高质量的作品,对古今中外文明可谓信手拈来、张弛有度,对待人接物、人情世故可谓循循善诱、深入浅出。比如“周末与爱丽丝聊天系列”以西方文化生活为出发点,比照了东方文化的异同,探寻文化差异间的人类精神追求。每部作品围绕一个主题,分别从礼仪、爱情、家庭、财富、容貌与审美观等方面,悠游于古今中外、审慎于为人处世,谈天说地、张弛有度,闲话家常、收放自如。
    《米兰的秘密花园》涉及很多中国父母都忽略的问题:待人接物、礼貌礼仪。围绕“说话的技巧”“受欢迎的秘诀”“礼物的奥秘”等几个主题,通过优雅而略带神秘色彩的银发苍苍的爱丽丝之口,对身处中西文化交汇处的小女孩米兰进行了言传身教。 《镜子里的小姑娘》则选择了一个很多中国父母不愿去正视或者不太能够完全阐释透彻的话题:“美”“容貌”。从米兰越来越爱照镜子、评判自己的容貌身形开始,作品穿插了大量的中外典故,如通过威伦道夫的维纳斯(旧石器时代)、希腊希克雷岛女性崇拜偶像、米洛的维纳斯、《荷马史诗》中的海伦、敦煌石窟57窟、龙门石窟奉先寺卢舍那大佛等例证,来说明中西方不同时代的审美观。借白居易的《长恨歌》中对杨玉环形象的描述、路易十六和他的皇后玛丽·安托瓦内特所引领的审美时尚、鲁本斯《爱的花园》肉感的美、水仙花(纳克索斯)、法庭上的芙丽涅等典故来佐证“美”是珍贵的礼物,同时又敏锐地辨析了“美”是否有碍公平、“美”是否是一种成功的便利通行证等问题。引述毕达哥拉斯和苏格拉底的论证来说明“美”如何被认知。在上述引经据典式“聊天”的同时,始终有一条米兰对自我形象的认知、对芭比娃娃的评判的主线,并随着米兰与爱丽丝讨论的深入,米兰的自我认知和对芭比娃娃的评价也在不断地发生改变。
    程玮的创作历程还显示出较为强烈的精英意识。她自身的早期求学、发表作品的经历非常顺利;她本人既没有沉重的“文革”印痕,又没有积极追随“伤痕文学”“反思文学”等时代风潮;她所擅长塑造的人物形象(如重点学校的优秀生们)恰与20世纪80年代主流意识形态相应和;她所书写的作品背景,往往是钢琴家、画家、高校教师等精英家庭的生活场景。这使得她的作品一出手就较为成功了塑造了20世纪80年代中国儿童里有活力、有格调的一个群体。程玮的作品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获得高度认可,与这一阶段知识崇拜的价值观、主流话语的同一性有很大的关系,也缘于她不拘泥于新旧价值、道德判断,有较好的中西文学修养——文字简洁、有力,笔调坦诚、流畅,文风精微、乐观,视野开阔、从容。
    程玮在创作“聊天”系列时,既有前期少女成长小说创作的成功经验,也有对自身创作模式的深入思考:“我不打算写轻松幽默的校园生活——有很多年轻的、有才气、有生活的作家比我写得更好。我也不打算以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故事,以诗意和哲理来告诉孩子人生的道理——我们的时代已经远远告别了宁静恬淡和思考,我们已经越来越没有耐心。我也不打算描写成长过程中的迷茫和苦闷——那些成长中的孩子们一定比我更有体会,更有感想。我写的是:对话。”这种对话,恰恰应和了程玮浸润、游走于中西文明的文化身份、创作能力,并契合了当下中国儿童成长中的许多基本问题。程玮以最大的敬意和耐心,回答了上述问题。
    近四十年的文学创作历程,充满了程玮个人和儿童文学发展的“过程性”。既是程玮本人的“归去来”,为1978年以来中国儿童文学创造出了鲜活的艺术形象、明丽的文学风格,又为当下显得浮躁的儿童文学界展示了一种优雅睿智的可能性。
    作者:姚苏平,江苏第二师范学院学前教育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江苏省高校“青蓝工程”优秀中青年学术带头人培养对象,美国匹兹堡大学儿童文学研究中心访问学者。研究方向:儿童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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