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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少功:情怀就是你关切的半径

http://www.newdu.com 2019-09-03 羊城晚报 傅小平 参加讨论

    
    
    韩少功推出最新长篇小说《修改过程》,我与这位思想型作家、文化学者有了一次面对面的访谈。这次交谈,与其说是在进行紧张的思想交锋,倒不如说是做了一次神清气爽的精神漫游,自始至终我们都谈得特别放松,韩少功更是时不时发出朗朗笑声。
    壹 我从来都不习惯凭空虚构,喜欢小说里那种细致入微、结结实实的逼真感
    傅小平:你作为一个思想型或说学者型作家,一般是怎么进入小说写作状态的?是出于思想的步步推进,还是受了某种强烈的感觉或鲜明的意象的触动?从材料里知道,你早在20年前便尝试写77级的故事,等到几年前时机成熟了,才开始写《修改过程》,但从大的框架上看,总觉得你的这次写作后面有很多准备,也隐含了某种深远的思想背景。
    韩少功:原来我和史铁生有个共同的看法:能想清楚的写随笔,想不清楚的写小说。这就像人的视野里,有聚焦区能看得清的,也有聚焦区外比较模糊的,“虚”掉的那部分。文学是用文字来表达细节的艺术,但很多细节没法用思想来条分缕析,说不出个一二三,有多义性,甚至可能一时无解。不尊重这种多义和无解,就会强加一种概念化,相当于文学的自杀。但这并不意味着文学离思想越远越好。很明显,拒绝思想本身也是一种思想,而且是一种懒汉思想,没啥可夸耀的。就像一个球员上场以后拼感觉,怎么赢球就怎么来,但这种优秀的感觉能力,各种神操作,恰好来自平时严密的研判和规划,离不开刻板的训练,恰好需要理性的思想。
    傅小平:相比你20年前写的部分,这次写作做了哪些修改?尤其是细节呈现上,有很大的变动吗?
    韩少功:这次重写改变特别大,不算原作修改,是另起炉灶。总的走向、构架都变了。即使保留了一些细节,但功能也都有所变化。我没法向你一一交代哪些变了,怎么变的——写起来脑子发热,怎么合适怎么来,哪记得住呵。我只能对你说,打掉上世纪80年代那种大学生的自负和自恋,热肠配冷眼,可能是最重要的基调变化。原稿中也没有戏中戏的结构。
    傅小平:有20年的时间跨度,很多想法都会起变化。不过,作为一个亲历者,你写77级,一定会有人好奇,里面写到的人物、故事有没有原型?
    韩少功:我本科那个班,有六十来位同学,全年级有两百多位,至今为止,没有人来“对号入座”。可见这是一个虚构的东西。但在我的小说里,大部分人物都有原型——只是这些原型会被改造、被推演、被夸张、被拼接、被举一反三。原型是种子,最后完成的形象是树苗。我从来都不习惯凭空虚构,更不擅长依托档案资料去写汉朝、唐朝、火星人什么的。我喜欢小说里那种细致入微、结结实实的逼真感。要做到这一点,没有原型依托,就会很困难,写起来不兴奋,也累人得多。
    傅小平:评论家许子东在《当代小说阅读笔记》中说“韩少功在骨子是个‘知青作家’”。因为不管你的写作有多大变化,“知青一代”始终是你表达的中心或重心,也是你思考的原点。
    韩少功:这一代人就是我最熟悉、最切近、最有发言资格的。我要面对现实,不面对它还能面对什么?我要写,不靠它还能靠什么?如果这道题我做不出,却夸口换一张卷子就能拿高分,不会有人相信的。何况这个考题有点意思,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就在这几十年,就在这两三代人身上,确实值得复盘和琢磨。这就像你同一个好友,在下大雨的深夜回忆往事,床头对床头,聊得感慨不已,不也是一大乐趣?
    傅小平:既然是写的回忆,其中定然有你亲身经历的印记。有意思的是,眼下年轻作家,尤其是网络作家很多都不写亲历的生活。
    韩少功:我相信应该鼓励作家多种多样,哪怕是有一些作家,要做的恰好是关闭现实,在现实那里暂时告假。古有东方朔,是那时候的段子王。后有张恨水,鸳鸯蝴蝶派,那时候的“男频”或“女频”。应该说,发达社会里识字率大大提高。小康条件下,很多人的闲暇和精力也过剩。那么这种文字的消费品、休闲品还能少得了?这不也是民生需求、文化服务的合理部分?因此,面对这个识字率大升后的新情况,“巨婴”化读者剧增的新课题,人类既要有管控,包括防毒品和防沉迷,又得多一些理解和宽容。要知道,向鲁迅和曹雪芹对标,不是所有识字者都能做到的,即便在知识界,也不是任何时候都有强大社会心理动力的。用经典打击娱乐,说对方太low了;或者用娱乐打击经典,说对方太“老”了,都是传统文学理论一根筋的后遗症。
    傅小平:你近年的写作主要面向的就是后知青时代,你写了当年的知青返城后的生活,也写到了知青下一代的生活故事。
    韩少功:知青一代身上有悲剧性的东西,但见证和亲历了千年变局,阅历较为丰富,晚年还能把广场舞跳到欧洲,把手机自拍拍到非洲,也是一份幸运吧。至于他们的下一代,谁知道呢?每一代人都会有自己的酸甜苦辣,都会有五花八门,不会有统一的命运。我写到了“知二代”的某些情况,打上了问号,其实主要是针对他们的父母。在这里,文学应该是读者最温暖又最铁面无私的对话者。
    傅小平:你似乎从60岁往后,或者说从《日夜书》开始,就进入了一个回望的创作阶段。你都是从早年的经历出发,用长篇的体量来审视、解剖我们这个时代。这是不是说,你这十来年的创作里,是在有意识地对知青一代以及更广阔的时代做一个梳理?
    韩少功:倒不一定有精心的预谋和选择,只是贴着感受走,听从自己的内心,自然就会这样了。当然,注重自己的第一手经验,理解也不一定对,有时也可能出现当局者迷的情况。但哪怕把自己的误解和无知记录下来,交给读者和历史,那也是一种责任吧。
    傅小平:豆瓣上有网友评论说,《修改过程》是“回忆之书,审视之书,嘲讽挖苦之书,犹疑不定之书”。小说里,记忆力绝佳的中文系主任肖鹏,感觉记忆力消退之后,因为担心失去记忆,所以开始写作。这样的构思,像是包含了某种隐喻性。你有没有肖鹏这样的紧迫感,担心自己再不回忆就晚了?肖鹏的所谓回忆,算不算他经历过虚无后的自我拯救?
    韩少功:虚无主义是上世纪80年代的一种思想暗潮。问题是,虚无主义看上去是一个狂欢节,但只要没有虚无到自杀,没把自己彻底虚无掉,一旦时间长了,就是漫长的不能承受之轻。肖鹏应该是能理解这一点的。
    贰 能不能把人写活,首先是一个态度问题,不是一个技术问题
    傅小平:我觉得,作家要写好人物,不只是得掌握写作技巧,还得有相当阅历。换句话说,作家看透人情世故后,才会跳出自我,也更懂得设身处地。
    韩少功:对,积累这种阅历,首先需要一种关心。因此能不能把人写活,首先是一个态度问题,不是一个技术问题。有些作家能写好自我,包括写好与自己同类型的人物,但一旦写到自我之外,写男女老少都不像,写雅俗贵贱士农工商都只是些轻飘飘的影子。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平常根本就不关注那些人,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关注,连自己的邻居都不关注,到时候拿什么来写?可惜的是,在一种自我中心的时尚风气之下,很多作家的世界永远大不了,丰富不了,写到哪里都是重复的自我独角戏,穿上了不同的衣装而已。
    傅小平:《修改过程》里有一个标题为“情怀党”的章节,我想是有所指的。“情怀”这个词,对于写作意味着什么?
    韩少功:情怀不是什么心灵鸡汤,不是小资的多愁善感。在我看来,情怀是指你关切的半径有多大,对他人、对家国、对世界,有没有热情。
    傅小平:一个作家写作时有没有投注热情,读者是能感觉出来的。
    韩少功:有没有情怀这个东西,你从文字里一嗅就能嗅出来。靠多愁善感和豪言壮语秀情怀,来一大堆形容词和感叹句,多半是假货。相反,一个作家,不管是写城还是写乡,不管是写人还是写物,一落笔就见心性,藏也藏不住。有些人,连写爱情都没心没肺的,写上好几页还是陈词滥调,天下文章一大抄,情怀在哪里?倒是有些人,哪怕是写石头、写机器这种冷冰冰的东西,也能写得活色生香,有捂都捂不住的感觉和想象。就像鲁迅说的,血管里流出来的是血,水管里流出来的自然是水。
    文学的好处就在于,可以用小指头捅破伪装,通过一个细节,把事物的这种复杂性表达出来。在很多时候,理论家做这事倒是很费力,很麻烦,绕口令式地说一大堆概念,还不一定说得清。以前有些人批评我,说我写的东西不够鲜明,不够尖锐,不解气。对不起,我总是怀疑,很多解气之作失于简单化了。在某种意义上,我更愿意对那种“鲜明”表达鲜明的不同意,对那种“尖锐”表达尖锐的不服从。
    傅小平:小说里惠子与肖鹏围绕“文学能多大程度地呈现真实”这个议题展开争论,挺有意思。
    韩少功:非虚构,在严格的意义上也是虚构,至少是半虚构。提倡新历史主义的海登·怀特说过,史学其实是文学,虽然说得很极端,却也有启发性。“名”和“实”可以相近和相似,但不可能达到百分百的契合,不可能等同。档案就是真的吗?回忆录就是真的吗?不一定。哪怕一个人特别真诚地写日记,也可能误解自己,欺骗自己。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非虚构写作也是一种“名”,“名”不一定符“实”。《三国志》和《三国演义》也都是“名”,只是两相比较,虚构成分有多少之分,有深浅之分。history离story并不太远。换句话说,人类在逼近彼岸的认识上,既不能虚无和无所作为,也不能狂妄,不能把话说满,不必把日记、档案、回忆录一类东西,当作通向彼岸的捷径。
    傅小平:你特别看重文学的认识功能。但你有没有可能高估了文学的作用?文学让人有认知功能,哲学等其他学科,甚至仅只是图像,也都可以提供这样的功能。
    韩少功:在英语世界里,文学的概念非常宽泛,广义的literature不单指文学,还包括所有文献,几乎涉及所有学科。其实中国先人理解“文”,定义“文”化和“文”明,也差不多。
    但我也不赞成夸大这个作用。这对于哲学、法学、史学、艺术、宗教,甚至科学来说,其实也是一样的。几千年下来,文学影响过很多人,但总体而言,人性的表现形式有变化,人性的弱点和风险却大体上一如以往,似乎是一个恒量。文学以及其他学科的价值,也许不在于实现世界的完美,而在于阻止这个世界变得更不好。
    叁 没有全球视野,“民族文化传统”也看不清,深入不了
    傅小平:对于“寻根文学”代表作家的标签,我记得你做过一些辩解,认为这样的论定简单、狭隘。但当时寻根派警惕一味西化,主张到民族文化传统里去“寻我们的根”的思想,至今还有价值。
    韩少功:如果没有全球视野,没有对包括西方在内的世界文明成果的充分汲收,这个本土的“民族文化传统”也看不清,深入不了。因此,继承传统的真义,是我们重新发现和创造一个传统。这是另一层道理,好比我们不知道男人,很难知道女人是什么;没有经过白天,很难理解夜晚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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