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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理文学”及日本文坛的老年命题

http://www.newdu.com 2018-12-13 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 陈世华 参加讨论

    “姨舍”(或为“姥舍”)传说,也就是将老弱母亲丢弃山中的故事,在日本民间广为流传,位于长野县千曲川市海拔1252米的“姨舍山”就是明证。“弃老”风俗大概是因为在自然灾害、战争迁徙等危机情况下,老人成了家庭生活中的负担和累赘而采取的一种群族求存的无奈选择。不管“弃老”的原因如何,传说往往是某种文化的基因,经过代代传承,这种基因便造就了日本“姨舍”的文学母题。
    当然,在当代,日本成为世界长寿之国,对待老年人的法律制度和态度已与古代不可同日而语。在现实社会中,老年人永远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以此为题材进行文学创作,是日本乃至全球尤其是发达国家老龄化社会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当代日本文学中的老年命题,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关注阿尔茨海默症,进而“护理文学”大行其道,到今天聚焦超高龄化社会出现的“老老护理”,以及对护理者与被护理者之间复杂关系的刻画等,既表现了作家干预现实的强烈社会责任感,也反映出日本传统文学特有的“私小说”的影响。
    “姨舍”文学母题的当代呈现
    自日本平安时代(794—1192)到近现代,“姨舍”传说一直是经久不衰的文学母题,并以随笔、俳谐、童话、谣曲、小说等多种文学形式不断呈现和演绎。楠山正雄(1884—1950)的说话《姨舍山》(1921)和深泽七郎(1914—1987)的小说《楢山小调考》(1956),就是基于长野县“姨舍山”的传说创作的作品。堀辰雄(1904—1953)、太宰治(1909—1948)和井上靖(1907—1991)等现当代作家,均创作了“姨舍”题材的小说。
    其中,广为中国读者所熟知的井上靖的短篇小说《姨舍》(1955)中的主人公“我”,在自己的人生中,多次想起小时候听到、读过的姨舍山传说,踏入社会后,也多次阅读关于姨舍山的书籍。因此,自“我”的母亲说出将自己丢到姨舍山的话之后,“我”就更加关注长野县的姨舍山。“我”的妹妹一个人生活,“我”置丈夫和孩子于不顾,大老远地跑去看她,“我”由此开始注意到母亲和妹妹等家庭成员的厌世观。作品假借历史上的“姨舍”传说,以“我的家人”为例,深刻揭示了战后日本社会急剧转型时期人们内心深处的无助、孤独、浅情和被社会抛弃的感觉。
    可以说,在不同的时代,日本文学以“姨舍”为母题创作的作品,反映着那个时代的社会流变。然而,从古代为了生机而丢弃老人,到今天老人深感自己为社会和家人所弃,悲剧只是换了一种形式而已。
    20世纪70年代,日本经济持续高速发展,此时一部老年题材的文学作品引起社会轰动,它就是有吉佐和子的长篇小说《恍惚的人》(1972)。正如书名所形容的那样,作品描写80多岁的立花茂造患上阿尔茨海默症,一夕间成了“恍惚的人”。儿子立花信利比喻老人“像残叶贴在枯树枝头不肯落下”,而孙子阿敏则对父母说:“爸爸妈妈你们可不要活这么大年纪。”但儿媳妇昭子却发现老人依然会被路边的花朵吸引,依然留恋人间真情。于是昭子决定担负起照顾公公的责任,尽一切努力让老人活下去。她一边上班,一边看护公公。孙子也用零花钱给爷爷买拨浪鼓、小鸟、鲜花和八音盒。听到拨浪鼓的声音,老人终于露出了孩子般灿烂的笑容。正当一家人被折磨得精神濒临崩溃时,老人却突然去世了。孙子阿敏说:“妈妈,如果能让爷爷多活些日子就好了。”昭子听后热泪盈眶。
    有吉佐和子历经6年创作的这部长篇小说,内容十分丰富,不但触及了家庭成员该如何对待老人、老人自身该如何面对衰老、女性就业、日本家庭制度等一系列社会问题,更是激起了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家人的共鸣,引发了经济高速发展中的整个日本社会对老人群体的关注。小说发行量也空前地突破了百万大关,“恍惚的人”成为那个时代的流行语。作品同时促进了日本政府其后几十年采取种种措施,不断改进和健全医疗保险制度、老年护理扶助保险制度及相应设施。
    老年作家的生理焦虑与死亡思考
    在渡边淳一(1933—2014)晚年创作的长篇小说《再爱一次》(2013)中,失去爱妻的主人公——73岁整形外科医生国分隆一郎,虽然充实地过着每一天,但在某次与交往的女性同床后,发现自己完全无能,其心情跌到了绝望的低谷。性无能的主人公国分隆一郎,无疑在某种程度上与作者的心境重合。据日本媒体2013年7月的报道,渡边淳一曾在朝日电视台的一档节目中,坦白自己已经性无能的事实。《再爱一次》可以说是渡边淳一带有自身体验的“私小说”。尽管书中主人公努力战胜自己的心理障碍,找寻另一种直达爱的途径,却难掩男性“尊严”受挫的忧伤和对自己生理缺损的焦虑。
    日本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江健三郎,在进入21世纪后,从2000年的《被偷换的孩子》、2002年的《愁容童子》、2003年的《两百年的孩子》、2005年的《再见,我的书!》、2007年的《优美的安娜贝尔·李寒彻颤栗早逝去》,到2009年的《水死》,可称为大江“分身”的老作家长江古义人便一直作为小说的主人公出现在作品中。大江健三郎开始意识到自己进入晚年后的时不我待,以平均两年左右一部作品的速度,开始了其“晚年的工作”系列创作。在《晚年样式集》中,主人公“我”,也就是“长江”先生,是一位获得世界级文学奖的日本著名作家,在“3·11”日本大地震和核泄露事件发生后,“我”对自己写到一半的小说失去了兴趣,转而创作高龄老人在大灾难时代正视自我的作品。
    1922年出生的传奇尼姑作家濑户内寂听,其长篇小说《为死准备》(2014)讲述在小说家“我”91岁生日的早上,长年跟随“我”的工作人员,全都表达了辞职的意愿。他们希望“我”不要再为了养活这些工作人员而忙碌,而是希望“我”在晚年能专心做重要的事情。被这种想法打动的“我”决定进行“卒寿革命”。“我”在最终留在身边的20岁年轻工作人员的照料下,开始思考自己的生与死,并创作《为死准备》。“我”通过回顾自己以往的人生之路、自己所爱的人和出家人临终前的情景,探寻自己理想的死法。作品在使人感受到一丝孤独和伤感的同时,也让人感叹其面对死亡的坦荡和洒脱。
    濑户内寂听在罹患癌症后,坦然面对每天的生活,继续自己的创作。近四五年来,每月定期在《朝日新闻》连载随笔《剩余的日子》,继续书写自己对自然、对人生和死亡等问题的思考。“人生无常”是日本重要的生死观,日本作家同样对此高度认同,并期待着在此文化背景下,坦然面对一切,包括面对死亡。
    感情葛藤与苦恼:“护理文学”的兴起
    此前有吉佐和子《恍惚的人》给当时的社会带来巨大冲击。40多年后的今天,日本65岁以上的人口超过了总人口的25%,这种超高龄社会使得几乎所有人都不得不面对老年人的护理。近年来,以日常的护理体验和感受为素材而创作的“护理文学”引起社会关注,并频获各类文学奖项。
    早在2004年,莫布·诺里奥(Mobu Norio)就以《护理入门》获得第131届芥川文学奖。作品用细腻的笔触和颇为饶舌的文体,描写了一个没有工作的年轻人照顾卧病在床的祖母的故事,刻画出现代日本年轻人沉溺于毒品等诸多社会问题,揭示了这一代人理想的破灭与道德的沦丧。该小说是作者基于自己照料卧床的祖母三年的实际体验而创作的“私小说”,极具现实感和说服力。
    1990年出生的板垣真任,以处女作Trace(跟踪)获得2014年度“文学界新人奖”。作品背景是日本东北的一个小城市,主人公是高考落榜学生忠雄。忠雄的父母经营着一家电器店,每天忙于工作。虽然忠雄正准备高考,但相较父母来说有一些空闲时间,照料祖父敦夫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的身上。祖父虽然患有阿尔茨海默症,但饮食起居没有问题,母亲和祖母嘱咐忠雄的事情就是,跟随每天徘徊在狭小城市中同一条线路上的祖父,最后把他带回家即可。祖父外出徘徊时,遇到任何人都打招呼,几乎所有的人都马上逃掉。但祖父与同样痴呆、“与谁都搭话”的瑞树却有共同语言,虽然两人聊天的主题就是口头禅“不知道”,但健康的忠雄却始终没有进入两个老者的对话世界,贯穿整部小说的“不知道”成了作品主题。作品真实地描写了地方城市中人际关系的恩怨纠葛,以及高龄化社会对家庭带来的负担等问题。
    获得2015年度中央公论文艺奖的中岛京子的《悠长离别》,是由八个短篇小说连接起来的作品,每个故事又相互关联。作品描写了家中顶梁柱、做过区立中学校长和公立图书馆馆长的东升平患阿尔茨海默症后,妻子和三个女儿所经历的十年间的护理生活。已经痴呆了的东升平,虽然经常忘记回家的道路,却能流畅地阅读生僻汉字;即使忘记了妻子的名字,但只要看到妻子,就会表现出安全感……护理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是一个灰暗而沉重的话题,但通过作者成熟而幽默的笔调,让人们正视已成为日本热门话题的阿尔茨海默症,激励着正在进行阿尔茨海默症护理的人们。“悠长离别”的题目,既表达了护理过程中家人的辛酸,又暗示了主人公东升平用漫长的时间与自己的人生诀别。
    第153届芥川龙之介文学奖获奖作品——羽田圭介的《废旧建新》(2014),同样也是老人护理题材。正在求职的28岁青年健斗,在没有找到工作之前,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中,有意无意中逐渐意识到生活在一起、需要护理的87岁外公的存在,抬头看到的是外公的身影,耳边响起的是外公走路时拄拐杖的声音,以及外公几乎每天都唠叨的“想早点死”之类的话……外公越是想早点死,健斗越是加倍对他进行护理,希望外公有尊严地死去。但种种迹象让健斗看到,在貌似“不想活了”及了无生趣的日常生活表象下,是外祖父强烈的求生本能和欲望。于是健斗拼命锻炼学习,重新树立起生活的信心。作品用轻松诙谐的方式处理了年轻人和老人护理与被护理的关系,以及他们之间的相互交流和相处,让读者在感受到一种幽默和力量的同时,又不得不思考老龄化社会中年轻人的生活压力和艰辛。
    此外,安藤桃子在2011年创作的小说《0.5毫米》,已经由其自编自导成了电影,于2014年在日本上映。作品讲述貌不惊人的护工山岸佐和,在失业后相继邂逅三位生活在社会边缘的老人,并以非正当手段先后“进入”他们家中,对老人展开护理工作,甚至保护他们不被外界伤害的故事。小说和影片在日本获得众多好评。
    这些老年题材的作品,其共同特点是在反映老人护理酸甜苦辣的同时,健康者并不局限于简单的护理,而是意欲围绕在老人周围,听取他们的真正心声。这一方面源自作品中主人公和老人紧密的血缘关系,一方面是健康者与护理对象之间呈现出某种积极互动所致。
    “百年时代”文学:“老老护理”与生存困境
    为通过“安倍经济学”的“新三支箭”,实现“一亿总活跃社会”,2017年9月8日,日本内阁府设置了“人生百年时代构想推进室”,宣布进入“人生百年时代”。内阁府提出的这个构想,旨在“构想所有孩子都不为经济所困,向着梦想努力的社会,多大年龄都可以重新学习,挑战新事物的社会”。政府紧盯日本长寿社会的老人,希望继续发挥老人的力量,再创日本经济辉煌。这看起来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构想,但实际上是日本出生率低下、适龄儿童难以进入保育园而限制了年轻女性参加工作等背景之下的无奈之举。
    由于结婚率低下,人均寿命不断延长,在日本社会中大量存在着高龄子女护理父母的现象,即所谓的“老老护理”。1948年出生的根占正一创作的小说《被认知症母亲亲吻》(2014),就以儿子的视角描写了患有阿尔茨海默症、已到米寿之年的母亲的日常生活。作品中交织着母亲对过去的记忆和各种妄想,以及护理者所经历的精神折磨。
    2014年2月,时年58岁的筱田节子出版了短篇小说集《长女们》,其中的《守家女》描写了主人公直美母亲的哭诉。作为大学教师的妻子,母亲一生料理家务,并将两个女儿养大成人,但年过七十却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母亲“行使作为父母的自然的权利”,要求长女直美照顾自己。供职于教育培训机构的43岁的直美,20多岁时离婚,因要护理母亲而拒绝了之后的恋爱,并不得不最终辞去工作。该小说的创作,基于作者筱田节子护理母亲的实际经历。筱田节子本人也发出了“护理阿尔茨海默症的父母,有靠社会制度难以解决的事情”这样的感慨。
    “人生百年时代”看似一个好听的口号,但实际上在当代日本,独居老人接近600万,而生活在生活保护水平线以下(每月养老金不足10万日元)的老人就已达到200多万。《老后破产》(2015)、《对老人冷漠的国家日本》(2015)和《下流老人》(2015)等作品,就是对当下日本老人生存困境的书写。日本作家还发挥想象力,将这些老年人比作“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对日本社会做出过激举动,并以此为构想进行了创作。如村上龙的长篇小说《老年恐怖分子》(2014),里面几十个人物全是70岁到90岁的老人,他们既没有生病,也没有和家人发生矛盾,且都是医师、律师、会计和IT专家之类的知识分子,是经济富裕且赢得社会尊重的成功人士。就是这样的一个老人群体,对现在的日本社会极为不满,并决定在东京实施恐怖袭击。他们从NHK西口开始行动,然后依次用电动除草机在池上商店街杀戮,进而到新宿进行大规模恐怖袭击。而且他们还准备用88毫米地对空导弹袭击核电站,其目标是将无药可救的日本全国轰成废墟后重建。为阻止老人们轰炸核电站,以内阁副大臣为中心的机密对策班与老人们展开了紧张的交涉。该作品让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甚至会产生一种与老人一起行动的冲动。看似荒诞无稽的故事,实则表达了在极度闭塞的日本社会,老人们对政府的极度不满。清水义范的《朦胧战记》,构思几乎和村上龙的《老年恐怖分子》一致:一群聚集在养老院得了轻微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在一次谜语大会上突然觉醒并迸发出曾经的热情,开始进行反权力斗争。作品用风趣幽默的笔触,描绘了老人们再次能量全开,与政治权力抗争的故事。
    在“人生百年时代”构想下,日本政府延长老人的退休年龄,相信还会造成更多的问题和烦恼。由此给老年题材文学创作带来的新现象,也值得拭目以待。

 
    (作者系南京工业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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