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上海书展上,微信君像往常一样练摊。今年大约是我参与书展这些年里,《上海文学》销售额最好的一次。一位阿婆用一种夸奖后辈的语气,指着我们的杂志告诉我:“这么多年了,这本杂志真的不容易,你们做得很好……”年年岁岁花相似,书展的内容每年也都差不多,然而每次参与值班也总是能遇到一些有趣的读者,听到鲜活的反馈,这本“年轻时候读过”的杂志依旧顽强地存活着,这大约就是我们参与书展的最大价值。 一期一会的邂逅,这种电光石火的遭遇在第八期《上海文学》的小说中成为一个主题。 李敬泽老师是中国当代文学批评界的“扛把子”,书店里留心一下,不少新人新作腰封上都会出现李老师的推荐语。批评家而作小说大约也是有着自己的先天优势,那便是老练与犀利。《夜奔》是个不长的故事,但是简单的表面之后却蕴藏着复杂的故事背景。雨夜,出租车,一个想套近乎的司机,一个身怀盗墓秘密的乘客,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作者将这辆车孤悬起来,车厢内的氛围尴尬、局促、各怀鬼胎。“我”的思绪仍旧围绕着那座宋朝铁塔,以及与高人“马哥”的邂逅,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使得主人公满腹狐疑,对突如其来的女子产生怀疑。无名女的抽泣让司机与“我”手足无措,她和“马哥”的女人似已叠映在一起,那个贼心中价值超过一亿的女人。 这种邂逅的感觉不是艳遇,而像是俄罗斯轮盘赌的扳机,始终夹杂着紧张与不安,甚至在某些时刻透露出窒息的恐怖。“马哥”最后的话语“不能在”仿佛飘荡的黑夜的细密雨滴,让这场夜奔披上寂然、吊诡的色彩,这是一种“逃”的氛围,沾染着些许江湖的色彩。 《夜奔》这小说用上海话说真的是“腔势扎足”,几个人物无论是谈吐、行为还是“我”脑海中的回响,都像是京剧里生旦净末一般摆足了功架拿足了腔调,初读小说的我一时产生了在看西部片的感觉,如同约翰尼·伊斯特伍德电影里的角色般,《夜奔》是一个苦心经营的剧本。为了使得这辆夜车开得有惊喜、有意外,我总能在《夜奔》的字里行间感觉到,化身幕后导演的李敬泽老师在给剧中人物“讲戏”,对于一个有着“江湖气”精神内核的文学作品,如何呈现恰到好处的腔调,这种分寸感是需要仔细拿捏的。 陌生人之间的不期而遇总是能令小说家兴奋,每个作者总能从自己的角度阐释,从而使得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一个干净明亮的厨房》出现在第八期,也算得上是与《夜奔》构成了对照。 林秀赫的文字是一种克制的美学,他在我们杂志上发表小说的频率不低,维持着较为稳定的艺术风格。如果说李敬泽老师的《夜奔》如同景阳冈上扎实的烈酒,那么林秀赫为大家呈现的则是类似清酒般的清淡口感,但是清淡中又有讳莫如深的距离感。小说从一个财务自由的年轻人说起,他凭借一个发明专利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买下了一间豪华公寓。他的房间空无一物,他享受这种空旷感,这可能源自于他早年的生活,蜗居的童年,求学之后入住的集中营公寓,那种局促、压抑的记忆使得他迫切需要大空间的释放。 从实在的房屋空间去发散自己的思维,我所看到的是一个现代人的精神世界,如同断舍离般地搬空所有家具,但是不可避免地会陷入孤独的窘境,所以他开始构建自己的厨房,开始编写自己的美食博客,开始招待那些被美食吸引的食客,从极度的封闭面向世界敞开新的大门,他渴望被理解,渴望理解他人,但小说的结尾是一种略带否定情绪的Bad Ending。小说最大的优点在于它展现了我们这些现代人的“能”,但在最后也揭示了我们的懦弱和“不能”,从而揭露出一个大家不大愿意承认的现实——我们永远都是孤独的。 这两篇小说都在论“关系”,讲“邂逅”,都在试探人的本质,也在解构着纷繁复杂的现代关系,这是微信君眼中文学应当承担的使命,将审美与思考一并交与读者。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