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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道明:我是一个早早就懂得乡愁的人

http://www.newdu.com 2018-08-28 北京青年报 木子吉 参加讨论

    
    
    
    答题者:童道明
    提问者:木子吉
    时间:2018年8月
    地点:潘家园童道明住宅
    简历
    童道明,江苏省张家港人,戏剧家,契诃夫研究者和翻译家。著有论文集《他山集》《论契诃夫》,专著《戏剧笔记》,学术散文集《惜别樱桃园》《潘家园随笔》,剧作集《塞纳河少女的面模》《爱恋·契诃夫》以及译作几种。
    手记
    秋日长空,三次登门采访童先生,每次都心生惊喜和敬佩。童先生一生挚爱契诃夫,用一生研究和翻译契诃夫。他说契诃夫特别羞涩,童先生也羞涩,谈话中常常会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唯愿把契诃夫的善良通过自己的译作传递下去。
    历经一次残酷的病痛袭击后,童先生却厚积薄发,八十年代看戏写评论、做戏剧研究,曾是活跃于戏剧评论界的大家。年近六旬时,童先生开始尝试写散文、写剧本、写诗,我想,这些年来童先生收获的不仅仅是散文集、剧本集以及剧作演出的好口碑,可能更是自身不断激发出的新的创作热情所带来的快乐,这可真是一位活力十足的年轻的“老先生”。
    1您50年代在莫斯科大学就读,留学时期您最宝贵的收获是什么?
    我人生遇到的第一个重大机遇,是1959年我在莫斯科大学文学系读三年级,当时要写一篇题为《论契诃夫戏剧的现实主义象征》的学年论文。大家都认为这是一篇很难写的论文,但我还是迎难而上了。我们那一代留苏学生有一种纯真的情怀。能在外国人怀疑的目光下出色完成一项学业,看成是为祖国争了光。
    这篇论文的指导教师拉克申是我的第一恩师。他对我说了一句金子般贵重的临别赠言:“童,我希望你今后不要放弃对于契诃夫和戏剧的兴趣。”我听了他的话。这让我一劳永逸地决定了日后安身立命的职业。
    2您多次提到母亲,母亲对您的成长有何特殊的意义?
    我的大部分不可磨灭的童年回忆都是与对母亲的回忆分不开的。已经记不得是我几岁的时候(可能还没有上学),一次半夜醒来,发现母亲不在身边,我好害怕,但房里亮着暗淡的灯光,我从床上爬起来一看,见到妈妈正伏在书桌上写字。后来知道母亲是在写诗。她睡不着觉,就想诗,想好了诗,就立即起床写下来。
    母亲常写诗的时候,我还看不懂诗,而当我能看得懂诗的时候,母亲不常写诗了。只是20世纪50年代末一次快到中秋节的时候,她从北京写了一首诗寄给在安徽工作的哥哥和远在国外求学的我,其中有“一家分三处,两地都思娘”两句,让我感动和感伤了好多时日。
    我把母亲看成是我最早也是最恒久的老师,她的勤思好学宽厚善良的品性影响了我的整个人生。
    3您翻译了很多契诃夫的小说,您是如何找准契诃夫的味道的?对哪一篇印象最深?
    翻译的时候,特别想捕捉契诃夫式的幽默和契诃夫式的人生哲学。在翻译契诃夫的小说《在故乡》时,遇到了一句让我感到十分亲切的话:“将自己的全部生命贡献给一项事业,从而让自己成为一个有情趣的人,也成为一个让有情趣的人喜欢的人。”它不是豪言壮语,却暖人胸怀,翻译出來后,顿时觉得这句契诃夫式的格言,是可以成为我的座右铭的。
    印象最深的那应该是《带小狗的女人》吧。后来它直接影响了我的剧本《一双眼睛两条河》的创作。我也想表现一下契诃夫那篇小说的题旨:一次意外的邂逅是怎样在精神上提升了一对男女。
    4今年有两出契诃夫的新戏,严永祺导的《普拉东诺夫》和天津人艺的《樱桃园》,用的都是您的译本。您翻译契诃夫戏剧有什么心得体会?
    我翻译的第一个契诃夫剧作是《海鸥》,在1991年,但译的不是契诃夫原作,而是俄罗斯导演提供给北京人艺的演出本,第一句台词就是戏剧主人公的那句宣言式的台词:“这就是我们的舞台,一个空的空间。”我很幸运,我是在英囯戏剧家彼得·布鲁克的名著《空的空间》问世之后面对这句契诃夫台词的,因此我可以很痛快地把它直译过来。
    尽可能尝试直译成了我翻译契诃夫戏剧的一个追求。我翻译的契诃夫的最后一个剧本是《樱桃园》,它的最后一句台词也被我直译成“生命就要过去了,可我好像还没有生活过”。我觉得这也是契诃夫本人的一句想对世人说的话,因为他写下这句台词不到一年就与世长辞了。
    直译的方法,不仅能契合契诃夫的“简洁是天才的姐妹”的名言,也能想起鲁迅先生的“直译论”的合理内核。
    我最近把我的译本又重读了一遍,你看,被我改动的地方还不少,修改自己的译文,也是一种乐趣。翻译契诃夫剧作对于我更重要的意义,是让我真正感悟到了契诃夫戏剧的妙处,让我更有信心说:是契诃夫的“弱化戏剧冲突”的戏剧美学,影响了我的戏剧创作。
    5有人说您是“中国最懂契诃夫的人”,您接受吗?
    我当然不敢这么说,我只能说契诃夫是被我非常之牵挂的人,是一个我可以与之隔空对话的人。迄今为止,我写了12个剧本,其中四个是向契诃夫致敬的。从去年开始我写公号“童道明札记”已经写了250篇,其中有一半的内容是围绕着契诃夫展开的。懂得契诃夫的妙处之后,我是给自己下了决心的,一定要简短,不超过400字,一个一个点,不能超。
    我写的文章和翻译的作品,也有一半以上与契诃夫有关。今年7月出版了我翻译的爱伦堡写的《阅读契诃夫》,我在译文前写了句感言“把契诃夫给予我的感动,通过我的写作与译作传递给别人,使其他人也有了走近契诃夫的兴趣,这也是我的一大人生快事”。所以,当有陌生的年轻人对我说:“童老师,我喜欢契诃夫。”我心里就特别高兴。
    6契诃夫对您的最大感动是什么?
    是他的善良,他也许是十九世纪俄国作家中最善良的一位。爱伦堡说:“如果没有契诃夫那少有的善良,他就写不出他后来的这些作品。”我非常认同他这句话。我记得在《契诃夫戏剧全集》的新书发布会上,我曾借题发挥说:对于文学创作而言,“善良也是生产力”。由此我更加相信:要写出好的作品,就要做个好人。
    2015年3月14日,在我翻译的契诃夫书信集——《可爱的契诃夫》的首发式上,临近结束的时候,我动情地说了一句话:“如果没有1959年与契诃夫的相遇,我童道明今天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当然,我可能还是有研究员的职称,甚至还有博士生导师的名分,但我的生命之光会暗淡许多。”
    7从八十年代您大量看戏,是如何开始戏剧评论的?
    1972年从干校回来便天天去北图看书,看的都是俄文的戏剧书,连英囯导演的代表作《空的空间》,我都是在北图读到的该书俄译本。从1972年起,我在北图读了五年书,北图就是“我的大学”,而1979年在《外国戏剧》发表的两万四千字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是非谈》,便是我五年苦读的第一个学习成果。
    1980年的一天,《中国戏剧》的编辑凌霄来我家约稿,我就成了这家杂志的撰稿人,便自然而然地成了个戏剧评论圈的熟人。1989年参加南京小剧场戏剧节,我与《中国戏剧》副主编王育生先生住一室,我问:“老王,你们那时怎么想到向我约稿的?”他答:“是老于和刘厚生,于是之有一次来编辑部,他说,有一个叫童道明的,你们不妨让他给你们写写文章。”
    这让我记起中国剧协老领导厚生老师的儒雅风度,他一见我总会笑眯眯地叫我“道明”,而由于得到于是之老师的眷顾,我一步步地走近了这位真正的大师,成了他的一个学生和朋友,这是命运给予我的恩赐。
    我戏看得最多的,剧评写得最多的,还是北京人艺的戏,我评论过林兆华导演、锦云编剧的《狗儿爷涅槃》,苏民导演、郭启宏编剧的《李白》,也评论过任鸣导演的《北京大爷》、李六乙导演的《北京人》……
    20世纪80年代,是中国话剧的创新思维非常活跃的黄金时代,也产生了几出所谓“有争议的剧目”,如林兆华导演的《绝对信号》、王贵导演的《WM》、陈颙导演的《街上流行红裙子》。在激烈的论争中,我写过剧评,盛赞过这些充满创新精神的演出。
    我记得最令我难忘的演出,是在1992年7月16日这一天,于是之等人艺第一代演员作《茶馆》告别演出。有感于这场演出催人泪下的悲壮谢幕,我写了篇题为《这可能是绝唱》的文章,《北京晚报》把它当做散文发表,由此我也开始了散文创作。1996年,我的第一本散文集《惜别樱桃园》问世。这一年我59岁。后来我还出了两本散文集:《潘家园随笔》(2011)和《一只大雁飞过去了》(2017)。
    8您是如何想要开始创作剧本的,甚至在80多岁时创作了多达12部剧本?
    这与我的一直想开发自己潜能的意识有关,但也让我想起和于是之老师有一次刻骨铭心的交谈:那次在紫竹院公园的湖边,时间不是1994年就是1995年。他与我说起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作为一个戏剧人,他以为“最大的遗憾,是很少有真正为知识分子说话的戏”。我顿时感到了这句话的千斤重量,这也是他说过的对我产生了直接影响的话。
    后来我写了篇论文《知识分子与戏剧》,发在《剧本》月刊上,而在写这篇文章时,我的戏剧处女作——向契诃夫致敬的《我是海鸥》已经成形,然后写了向冯至致敬的《塞纳河少女的面模》。
    9您认为戏剧是一种什么样的文体?
    我认为戏剧乃是文学与艺术的有机结合,但不可否认,近年来的中国话剧有文学性被弱化的倾向。我从事戏剧创作的一个初衷,就是试图把更多的文学元素注入到戏剧的机体中去。2012年我的第一个剧本集《塞纳河少女的面模》出版,在书勒上我写下了这样几句话:戏剧像个女人,她有两个家,一个是娘家——文学,一个是婆家——艺术。这本戏剧集恰似戏剧回趟娘家。我有一个奢望:但愿明敏的读者从我五个剧本的一些片段里,能见到散文、诗和戏剧的合流。
    10您认为当下的中国话剧欠缺什么?
    欠缺悲剧意识。这就决定了当我自己执笔写戏的时候,必定会张扬起我的悲悯情怀。我写的第一个剧本《我是海鸥》就是一出现代悲剧。
    11您认为优秀知识分子该具备哪些品质?
    我认为知识分子不仅有深沉的家国情怀和独立思考的精神,他们还应该有“矜而不争”的修养。如果读书人也争名于朝,争利于市,那就是“斯文扫地”了。有一次有人问我知识分子的性格特征是什么?我就回答说是“羞涩”。
    12您和戏剧圈的很多人士交往,能说说有哪些感受吗?
    我觉得凡是真正的戏剧家都有人格的魅力。知名的剧作家也让人敬仰。像我认识的已故剧作家黄宗江、王正、李龙云都是心肠柔软而骨头坚硬的好人。我最早认识的前辈演员是董行佶,从他身上我知道了“戏比天大”的道理,我写过一篇纪念他的文章——《最后一个牧羊人》,痛感像他那样为戏“而生、而狂、而死”的演员此后再也不会有了。
    在新一代的演员中,我接触较多的是濮存昕。在与濮存昕的多年接触与数次长谈之后,我们在2002年合作出版了《演员濮存昕》。后来联合记者孙小宁,三人一起写了《我知道光在哪里》(2008)。我曾把我认得的黄佐临、徐晓钟导演称作“戏剧的良知”,我与八十年代的戏剧革新家王贵、林兆华、胡伟民有真诚的友谊,我与新一代的导演王晓鹰、李六乙等也成了朋友。
    我与查明哲导演也有过愉快的合作,2003年我们一起把《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改编成了话剧,后来由查导将它作为中国国家话剧院的开幕戏搬上了舞台。这个剧本,我最多只有四分之一的贡献,但明哲却在编剧一栏里,把我的名字放在他前头,害得我常要作出更正声明,不敢掠人之美。
    13在您的学术研究、戏剧创作中,感受到的最大快乐是?
    一到70岁,我已经老态毕露,但我戏剧创作的高潮又恰好是70岁后开始的,这个时候的精神状态,借用契诃夫的话来说,就是“生命的脉搏跳动得更加有力了”。2012年我75岁,我的第一个剧本集出版,在它的首发式上,我第五个剧本《蓦然回首》的导演任明炀发言说:“童先生是个苍老的年轻人”。2010年,《我是海鸥》到南京大学演出,演出完毕,南大俄语系的于一中教授对我的博士生苏玲说:“童先生很年轻。”
    关于“老”,我有这样的看法:如果一个老人,即使他学富五车,但如果他脱离现代生活,无法与青年人交流,他就当真老了。
    14您认为这些年来观众有哪些变化,您经常与观众互动吗?
    观众带给我的信息,常有知音天降的意外。我就讲这样一个与观众互动的故事吧。2012年5月的一天,演完《歌声从哪里来?》后,一位姑娘走过来对我说,她是从台湾来的,所以听到剧中“歌声來自外婆的澎湖湾”这句唱词特别感到亲切。后来我知道她叫龙缘之,在清华大学读博,这之前她已看过《塞纳河少女的面模》,今年7月15日我的新剧《契诃夫四则》作纪念演出,她也带了三位同学一起来看了,看过后还发微博谈了观感,结尾一句是:“意外地和喜欢契诃夫和冯至的童老师结缘。”
    15自小离开故乡,您年纪大了又回过故乡吗?您怎么看故乡?
    小学毕业后,我就离开了江南故乡,去了祖国的北方,后来又到了遥远的俄罗斯。离开家乡之后,我常常独自哼唱《我家在江南》这首在小学时代学会的歌。它最后两句是:“別你时,我们都还青青年少,再见时,你又将是何等模样?”我是一个早早就懂得乡愁的人。
    上世纪80年代后,我回过几次故乡。新世纪初,我妻子付同和也随我去了家乡,随后又去常熟给母亲扫了墓。
    外孙吴童2013年高中毕业,就要出国上大学了。在他远离祖国之前,我女儿童宁带他作了一次“寻根之旅”。8月份,乘女婿吴琪去上海开会之便,他们三人到我故乡走了一趟。先到常熟,去虞山公墓给我母亲扫墓,他们知道母亲对于我的意义。然后去了张家港。我的小学同学张兆祥先生把他们领到我念初中的母校张家港市一中。徐耀明校长亲自接待了他们,母校把我当作一个值得记住的校友,这让我感到意外,当然也受到感动。
    16.您平时会关注哪些热点话题?
    前两天在你们报纸看到一个关于交大博士生写了几百段相声的报道,勾起了我一个藏于内心的愿望,大的剧本写不动了,那我是否也可以写点幽默小品,要知道我是一个喜欢幽默的人。
    17.假如可以“生活在别处”,您希望生活在什么时代什么地方?
    我就想生活在当下。在契诃夫的《三姐妹》里,有个名叫屠森巴赫的剧中人物预言:再过一千年,人们照样会唉声叹气地说:“唉,活着真沉重啊!”我相信这个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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