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这篇小说对人类终极宿命的探讨:生而为人,获而一无所获,则上升到哲学思辨的宽广空间。好小说就是这样,让人回味。 能写出这样的作品,作家必须要有生活的积累与体验,也必须有思想和艺术的充分准备。我们自然会注意到宋潇凌以往的小说创作经历。事实上,她用了很多时间,要去努力探求城市生活当中职业女性的情感生活,要写出她们在处理两性关系时内心的矛盾与彷徨。可以说,她的小说创作,就是从主要处理这类题材开始的。在她不久前出版的小说集《笑相逢》里,我们读到《毒疗》《我又不是没有爱过》《中途下车》《非常接近爱情》《笑相逢》《据说与水有关》等作品,可以发现作家生活的聚焦点,也可以看到她笔下人物的特点。 以这个时期代表性作品《笑相逢》为例。记者出身的城市女性荣灯信奉“没有爱,毋宁死”,当其与男作家林深相遇后,不顾一切投身这场爱情盛宴。女人战战兢兢,曲意承欢,谋生亦谋爱;男人若即若离,不作为,不承担,不许诺。原来林深的花式太极拳打得诡秘洒脱,皆因有另外的女人秘密潜伏。直到荣灯发现林深的另外一个情人,就是自己亲密的部下,一个冒名为丁之恩的女人。于是背叛、伤害、绝望,爱之大厦坍塌。当万箭穿心已成习惯,这些经过洗礼的女性该何去何从,又该如何在废墟上重建,成为作品所呈现的重要精神意义所在! 这部小说显然和无数的当代两性题材的作品一样,都在探讨在人与人失去基本信任的男性文化生态里,爱情所面对的困惑与危机。而女性,无论表现得多么自在、坚强、独立,甚至霸气,最终都是弱者和受害者。这是一个几乎无解的怪圈。小说着力打造男女主人公的形象,但耀眼的光彩却被相对次要的人物——丁之恩夺走了。这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姑娘,不断地钻法律和社会的空子,不受一般道德规则的过度约束,在城市里讨生活,改变着自己艰难曲折的命运。这种人物的内涵比较充实,给作品带出了地气与新意。我们已经注意,作家的笔触不打算局限在两性关系上,而更愿意伸向社会生活更有世俗气息更有普通人文化的领域。小说安排了女主人公卷进一场媒体经营的阴谋里成为牺牲者的情节,可能是有意要增加这类作品的社会容量。这个努力透露出作家对新的生活现实发生兴趣的信息。 如果宋潇凌一直处理这样的题材,她很可能会成为一位优秀的城市文学作家。当代的“城市文学”的模式已经很清晰,越来越走向时尚消费,越来越走向类型化。这种文学意识支持产生这个模式的优秀作品,但不支持突破模式的创新作品。一个作家,如果在这种模式下逗留过久,会在思想艺术上止步不前。好在宋潇凌强烈意识到走出这个模式局限的重要性并不断尝试打破它。 在这本集子里,异峰突起般地出现了《大风来兮》这样的作品,标志着她的突破取得了重要的进展,打开了提升作品品质的空间。作家第一次触及乡村题材并且突现了这个题材潜在的最深刻的“三农”主题。为了引资,人们必须把一个具有深厚传统文化的乡村改造成能满足外资需要的平台。于是大规模的拆迁开始了,搞得鸡犬不宁,生态破坏,农民不堪其苦。作家没有局限于乡风民俗的诗意,而是变换了“城市文学”的“自我”视角,以写“他者”的姿态,试图写出真实的乡村生活,揭示乡村生活内在的矛盾与冲突关系,从而展现出时代风云与人物个体的命运。 我们可能有一点担心,一个更熟悉城市情感题材的作家,能否深刻把握严峻的农村现实的本质。当作品出现了唐老鸭镇长这个人物时,所有的担心都没有必要了。这个患有严重糖尿病的镇长,一方面靠打针控制血糖,来接待各路客人,狂吃狂喝,一方面又凶神恶煞地用尽手段逼农民拆迁,但当龙卷风袭来,村庄遭到严重破坏时,他又勇于承担起责任,奋不顾身抢救人民生命财产,死于非命。这个看似性格多面个性鲜明的人物,真实反映了农村基层干部的真实生活状态,集中了农村现实的矛盾冲突于一身,典型地概括出真实生活的本质,折射出“三农”问题的严重性严峻性和急迫感,写出了中国农民在开创生活的历史进程中的艰辛与痛苦。唐老鸭镇长虽是一个世俗人物形象,但其作品的思想艺术品质与作家以往小说中的人物品质形成鲜明对比,作品的视野格局与思想境界也和以往完全不同,有焕然一新之感。这是宋潇凌走到更广阔的天地,最初思考真实的社会问题的力作,是她人物形象塑造能力与水平突破性提高的一个转折点。 改变了“自我”,站到了“他者”立场,才会有《温凉的时光刀》。小说发挥了作家写情感的优势,又在以往并不熟悉的农村生活里终于找到了她最熟悉的人物,就是这个“奶奶”。这个受尽生活磨难的老人,看上去是个弱者,但她掌握自己命运的从容与笃定无人可比,是真实的强者。实际上,“奶奶”身上充盈的“哲理”气场,使宋潇凌笔下的人物形象品质大大提升,出现了创新的气象。较之以往的作品,《温凉的时光刀》显得更自如,更完整,更成熟,更有新意,必然受到社会关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