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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园四老”，虽然都以高龄显于世，都以渊博著于时，可“四老”中金克木却是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位。他的一生充满了悖论色彩:金克木教授过英语、法语、梵语、印地语和乌尔都语，自己还精通世界语，可这位生活在北京半个多世纪的老教授却自认为不会说北京话，以致人们笑他外战内行内战外行；金克木一生都在从事教育工作，教过小学、初中、高中以及大学，可他自己的学历却是小学毕业；还是这位金教授，人们都称其大师和专家，可他却说自己是摆地摊卖杂货的杂家。 对于这样一位大学者，很多人都想多了解点，可是金克木却表示不想多说自己，并且固执地不写自传，他担心现在的人很难理解自己的人生。但在晚年，他却花了很多笔墨去写自传体小说，他说:“现在人，尤其是青年，恐怕不相信是真的。所以叫小说很合适。”(《旧巢痕》)。很多人不理解金先生这种行为，甚至有人认为他很怪，其实这和他的文化观大有关系。 金先生认为，要懂得中国的文化，不仅仅要懂得中国字面上记载的那些文化，还要懂得那些没有文字记载的却行走在中国人中的那些文化，小到人情往来，大到宫殿装饰，不懂得这些无文文化，就无法真正理解和懂得中国的文化。按照金先生的逻辑，我想，他是觉得如果仅仅看他读了什么书，跟随什么人学习过，不知道他生活的时代，不知道他遇到的那些事件，肯定是无法理解他的一生，以及他一生为什么能作出如此成就的。 所以，如果从金克木那些皇皇巨著中，找出其记叙自己的文字，把这些文字按照编年体来编排，再和他晚年所撰写的《自撰火化铭》来对照，看金克木一生经历的风浪，看他是怎样在有文和无文中成就自己，确是一件善莫大焉的事情。《游学生涯》一书的出版，因其内中展示了金克木厚重的一生，我想大概算是达到了金克木先生所设想的那种自传该有的样式，另外，也算是弥补了早年大家都慨叹金克木惜无完整的传记行世的遗憾。 《游学生涯》是金克木先生写自己人生的一篇文章的篇名，用它来作为金先生自传体文章的书名，还是极为贴切的。金克木的一生，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不论是北漂，还是流落在香港；不论是到徐迟家小住，还是辗转于广西和贵州；不论是在杭州和戴望舒辩论诗歌，还是到印度向乔弥赏学习梵语……虽然都没有进入学堂深造，却为成为文化大师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游学生涯》以金克木一生为经，以其游学经历为纬，构织了一个丰富立体的金克木人生。全书有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小学生(1912－1925)江西安徽”，前面是时间，后面是地点，线性的时间和具体的地点，仿佛圆规的两只脚，这两维固定了就划出了金先生人生的精确轨迹。金克木出生在江西，后来回到安徽祖籍，他是家里的第四个儿子，他在他父亲六十岁那年出生了，他的母亲是一个被卖了很多次的丫鬟，生了他以后终于被他父亲收房了，可是也就在他出生的那年，他父亲去世，只能靠大哥生活。第二部分是“少年时(1925－1936)安徽北平”，十三岁小学毕业后，金克木因为家境的缘故而失学，从此开启了另外一条学习路径——向社会学习。他来到北平游学，在北大图书馆当馆员，学习了世界语，并结识了“燕园四老”中另外一老邓广铭。第三部分是“十年灯(1936－1946)国内国外”，这部分说的是金克木在杭州、昆明以及印度的经历。第四部分是“善知识(1936－2000)国内”，这部分写了金克木在武汉洛珈山下和程千帆等人的交往，以及在北京大学时听陈寅恪先生说梵语…… 书的最后有四篇文章，都是金先生晚年写的，分别是《百年投影》、《末班车》、《告别词》和《自撰火化铭》，从中我们能体会到金先生晚年所说的“人生天地间，譬如远行客”中的“远行”的多重含义和沉重分量。 (《游学生涯》金克木著东方出版中心出版) 原载：《文汇读书周报》2009-01-09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