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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悉尼，满目枯叶仍挂在枝头，迎风摇晃，似乎展示着最后的壮丽与辉煌。在华人作家张奥列的陪同下，记者如约来到悉尼市贝伍德区的陈秉达养老院，拜会了心仪已久的武侠小说大师梁羽生老先生。 谈笑风生依旧 疗养院虽不大，但环境优美，接待人员和蔼热情。 看到梁太太推着轮椅缓缓向记者走来，记者才知道梁老先生由于一年前中风，已经难以独立行走了。但大侠毕竟是大侠，没有被病魔击倒。困坐轮椅的梁先生，见到记者来访，依然谈笑风生。 “想当年，我写武侠小说时，小说里的武侠人物经常使用银针，或扎针灸，或当暗器，可我自己从不知道扎针的感觉。没想到到了老年，因中风而扎针，这才知道银针的厉害。扎了几次，还真管用。”梁大侠指着自己的头部和偏瘫的左腿大声说。 他的天真和风趣，一下子把记者逗乐了。 梁先生1924年生于广西，如今已是84岁高龄。1983年，梁先生“金盆洗手”，不再在武侠世界里过刀光剑影的生活。4年后，他到澳大利亚与子女团聚，定居悉尼。 人到退休之年本应颐养天年。但一生饱读诗书的梁先生，虽淡泊名利，却不肯闲下来。即便是在轮椅和病榻上，依然每天诵读诗篇。用他自己的话说，每天诵读唐诗宋词，可以加强记忆，怡情养性，延缓衰老。 说到这里，老人家突然诗性大发，大声背诵起毛泽东的《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他用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一口气背诵下来，慷慨激昂，令记者敬佩不已。 他说，毛主席的这首词谈古论今，气魄雄伟，他第一次见到这首词就非常喜欢，一闲下来就会吟诵几句。他第一次读到这首词是在1947年，到如今已经61年了。说到此，他不禁感慨起来，真是日月如梭呀…… 接着，他又让夫人从他的卧室里拿来一本翻得已经有些破旧的枕边书，《宋词300首》。我不禁有些好奇，梁先生说，他一生喜欢诗词，这对他的武侠小说创作有很大帮助。虽然是武侠小说，但毕竟是文学作品，如果不优美不好看，是吸引不了读者的。 说到这里，他又一口气背诵起宋代著名词人辛弃疾的《汉宫春·立春》： “春已归来，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无端风雨，未肯收尽馀寒。年时燕子，料今宵梦到西园。浑未办、黄柑荐酒，更传青韭堆盘。 却笑东风从此，便薰梅染柳，更没些闲。闲时又来镜里，转变朱颜。清愁不断，问何人会解连环？生怕见、花开花落，朝来塞雁先还。” 老人一边背诵，一边解释词的意境。看着梁先生意兴昂扬，记者不禁心生感慨，仿佛看到了古代的风流名士和剑侠豪杰。 一直陪在身边的梁夫人告诉记者，梁先生是2006年底回香港出席天地图书出版公司30周年庆典时在旅馆中风的，当时肢体已不能动弹，随后立即入住九龙医院。病情稳定后，老先生返回悉尼继续治疗，因为这个疗养院有专人照顾，便于身体的恢复，因此去年6月，入住这里。 她说，梁先生现在还不能走路，但胃口不错，平时看看电视、和疗养院的其他老人聊聊天，并按照医生的指导进行康复锻炼。 梁太太说，幸亏是右脑中风造成左腿麻痹，要是左脑中风，就不能讲话了，就更麻烦了。可能是伏案写作过于辛劳，梁先生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得了糖尿病，随后心脏病和癌症也接踵而来。 梁先生告诉我，过去香港报纸曾报道，“三大杀手追杀梁羽生”，现在加上中风已经是“四大杀手”了。但老人家毕竟“武功高强”，居然能斗过这些恶魔。他告诉我，现在癌症基本上没了，糖尿病得到了控制，心脏经过搭桥手术，现在也无大碍。目前虽因中风行动不便，但精神状态很好。每周都有医生来看他，每隔3个月去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和治疗。 看到梁先生精神矍铄，了解到老先生屡屡打败“杀手”且现在写字读书也不用戴老花眼镜，记者本想问他的养生之道，但与他一聊，记者发现，答案已经写在他的脸上：“心平气和、性格开朗、勤于笔耕、淡泊名利。这些不就是最好的养生术么？” 陪同来访的张奥列与梁先生交往多年。他告诉我，梁先生虽然名誉天下，却甘于寂寞，不喜欢热闹场面。他经常接到出席各种社交活动的邀请，但很少出席这类活动。可当地华人文学社的一些活动还是愿意参加的，算是对悉尼华人文学创作的一种支持和鼓励。 梁先生虽然以写武侠小说为生，真正喜欢的却不是充满血腥味的打打杀杀，而是象棋和楹联。一谈到象棋，他立即兴致勃勃，话语不断。他回忆起自己早年采访象棋国手的情景，说还与胡荣华、杨官麟等高手下过棋。就在记者到访的前一天，还有朋友来疗养院同他对弈。 梁先生到澳大利亚安享晚年，虽然不再写武侠小说，却没有封笔。他写了《名联观止》，有厚厚的上下册。他说，虽然内地有许多版本，但他最喜欢的是上海古籍出版社的版本。后来他又写了散文集《笔花六照》，里面有许多对过去师友的回忆录，情深意长，文采飞扬。 当记者问道，对自己一生中创作的两个部分，即前期的武侠小说和后期的散文及《名联观止》作何评价时，他说，主要是风格不同，一般人喜欢武侠，比较有文化的人喜欢《笔花六照》。说到《笔花六照》，比较讲究图书装帧设计的梁先生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推出的那个版本他很喜欢。 虽然身陷“轮椅”，但梁先生就像他武侠小说里的豪杰，决不肯向命运低头。他告诉我，最近在编一本书，名叫《文心侠骨录》，里面收集了他所有武侠小说里的诗词和对联，希望今年内能出版发行。 为此，他还特地写了一副对联：“侠骨文心笑看云霄飘一羽，孤怀统揽曾经沧海慨平生。”此联既含有书的名字，也在联尾暗嵌自己的名字，记者不禁叫绝，由衷慨叹，梁先生真是“宝刀未老豪情在，诗书相伴度余生”！ 梁先生在记者特地带去的他的武侠小说扉页上签名，用微微颤抖的手把这副对联也写上了。虽然因中风字写得不如过去工整，却充满情谊。 他说，《文心侠骨录》一书将由香港天地图书出版公司出版，图书编辑为梁小萍，他特地为这位可爱的编辑撰了一联：“小谪留尘梦，萍踪结翰缘”。同样把编辑的名字巧妙地藏在对联里，而《萍踪侠影》正是梁先生的成名之作。书名、人名都有了。可见梁先生现在才思敏捷，不逊当年。 谈到他悉尼的生活，记者问：“香港与悉尼，您都生活了多年，更喜欢哪个城市呢？”他回答，还是喜欢悉尼，因为这里气候好，不热不冷，而且安静，应酬少，可以专心写他喜欢的书，便于养老和休息。 聊得起劲，记者问梁先生对自己一生作何总结和评价时，他不假思索地说出了三个字：不后悔。他接着补充说，也有很多做得不够的地方。 祝愿祖国强大 那么他一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呢？他告诉我，那就是还没看到祖国真正强大起来。祖国已经比过去强大和繁荣多了，也进步多了，但还没有达到他理想中的社会。 “花好、月圆、人寿，这三点是我对中国的祝福。中国真正强大是我最大的愿望！”梁先生说话时，音色铿锵，爱国之情溢于言表，令我为之动容。 他还告诉我，奥运会能在北京举行，这是一件好事情，他感到很振奋，虽不能亲自去北京看奥运，但会一直关心，并在疗养院里看电视，为中国运动员加油。可谓“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是也。 老人虽谈兴甚浓，但记者不忍打搅老人的休息，于是告辞退出。临别前，记者再三握着梁先生的手，祝他早日康复，再谱新篇。 走出门外，看着明媚的阳光照在幽静的小街上，记者不禁吟起辛弃疾的另一首词《八声甘州》，其中那句“看风流慷慨，谈笑过残年”，不正是一代大侠梁羽生目前生活的写照么？ 原载：新华网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