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描述,6000多年历史的古都南京,蕴藏着怎样的一部民俗史。在眼花缭乱的朝代更迭中,有一种东西代代相因,历久弥新,不断妆点着时代,渗透着生活,使之变得色彩斑斓,风雅精致,这种东西就是民间手工艺。 想来,民间手工艺一开始是因为王公贵族的需求,要活得生动,活得有趣,活得滋润,活得有情调,于是,粗砺的砖石蜕去了鲁莽,轻浮的纸竹不见了空洞。这个位于长江下游沿岸的重要的产业城市和经济中心,便渐渐诞生了大众生活里丰富不尽的民俗艺术。 那感觉或许不同于步入富丽堂皇的凡尔赛宫,甚至不同于进入神话传说里的天阶馆,因为,在精妙绝伦的艺术里,有着凡间最为普通的食色烟火,血肉气息,它们永远将凡夫俗子与帝王将相维系在一起,将芸芸众生与才子佳人融合在一起,两者在不同的体验却同样的趣味中,共同酝酿出了一种无以伦比的艺术。 于是我们在书中可以看到六朝皇陵用来镇墓的兽辟邪,明朝宫殿遗址的雕龙柱础,浪漫地游弋在天空的风筝,优雅亮起在秦淮河边的彩灯;可以看到繁复华美的戏衣宫装,可以看到雕工精良的笔墨砚台,还有榫卯锁钥的竹艺玩具及七彩泥人,生动明艳的面花面塑,更有古都早已成为特产的云锦、雕花天鹅绒、金银饰品、金箔金线、仿古木雕和牙雕、象形根雕、羽毛扇…… 我们见过雕刻工是如何进行小木作镂雕的,以一架钢丝大弓锯锼时那漫长而精准的有节奏的音响,老木工长年弯成的腰无疑早就像他手里的弓。锯末纷纷而下,年复一年,老木工为娶媳妇的男人雕刻出一张张镂花木床,而那时,我们尚不知这就是艺术。 也见过石匠在露天工棚是如何进行石雕的,他们在尖利的锯割声中完成了开片,既而日复一日的“叮当叮当”,渐渐地出落造型,愈造愈像,沉沉的粉末粘在石匠的手上、脸上,挥之不去,擦之不尽,我们有点茫然,石匠们是不是使自己首先幻化成雕像? 寻常居家,我们经常可以见到在绣梆前整天伏身的绣娘,她们素面朝天,十指尖尖,捏着细细的针细细的线,千针万针千根线万根线,一根丝一根丝绣出百鸟朝凤,绣出海水云图,看着这些绣娘,我们怎么也无法想象,那满戏台满宫廷的华彩乐章,难道就是这么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可能比较轻快的目睹便是那些聪明的父亲们在灯会来临之前,兴冲冲采办纸竹材料,大张旗鼓扎纸绘彩。父亲们希望自己扎的灯能位于前列,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希望有一个惊喜能给儿孙辈一乐,给一族门庭长脸。 …… 真是无法计算,在煌煌大观的民间手工艺中,数千年之间,有多少人共同参与了这一行动?这些人总共用了多少工,才形成了南京手工艺术的绚烂?这期间,又发生了多少平凡而不乏精彩的故事? 民间艺术与当代经济究竟该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呢?我们从书中,看到了艺术的整体处境,可能是被养起来,可能是被束之高阁,可能是惨淡经营,可能是…… 也许,当我们的物质文明足以使我们充满信心,当我们的生活追求令我们开始讲究品位,我们才又会去顾眷这行将消弥的灿烂吧? 这灿烂,是繁华中隐现的人文光辉。 原载:《光明日报》(2010年02月24日07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