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毕晓普是美国文学院和艺术学院的院士,桂冠诗人。布鲁姆曾这样评论过:“在美国诗歌中,狄金森、莫尔、毕晓普与爱默生、弗罗斯特、斯蒂文斯十分相似,他们之间的区别不是由单纯的资质或意识形态所造成,而应归因于不同风格的一流的艺术。”(蔡天新2007:14)洛厄尔也把毕晓普列为有史以来英语界最杰出的四大女诗人之一,并称赞其为“诗人中的诗人”(Anne Colwell 1997:12)。希尼称她是“最缄默和文雅的诗人”。(丁丽英2002:序)但是,由于毕晓普的诗作为数不多,处事低调,她在中国学术界一直没有受到重视。动物诗是毕肖普创作的一个亮点。本文所指的动物诗是以动物为载体或主角的诗歌,在其所有诗作中,动物诗占了总数的百分之十五,诗人的思想情感深深隐藏于动物诗中。本文从其两首有代表性的动物诗中挖掘女性主义思想。 一、《公鸡》中的“母鸡”的愤怒 《公鸡》揭示了女性在男权社会的战争中所受到的双重伤害。有史以来,战争是“雄性的”,是属于男人们的。无论是“战争英雄”还是“战争罪犯”,男人都是战争的主角。男人在战争中获得了财富,荣誉等,而女人因为是“弱者”,被剥夺了“战争权”,甚至是公民身份。(Jill Steans 1998:82)毕晓普借《公鸡》批评在战争中逐渐建立起来的父权制度,并强烈表达了对战争、对父权制的不满和愤怒以及对女人的同情。 《公鸡》共有44节,每节3行,诗人通过视角的转换来表达对“母鸡”的同情以及对“公鸡”的愤懑。第1—9节,诗人以旁观者的身份描述了“两军”战前的情景,特别描述公鸡好斗和对妻子残忍的特点。“第一只公鸡的/第一声打鸣,远处/立即传来回声,//接着消失了/从后院的篱笆那里又传来一声,/然后又是一声,持续的叫声令人害怕……”公鸡此起彼伏的打鸣声像是两军对垒的叫阵,然后是“花椰菜地传来的摩擦声”,公鸡们兴奋异常,准备大展拳脚。而反观母鸡,她们“瑟瑟发抖”。关于妻子对战争的恐惧,公鸡们不但没有安慰,反而“在那沮丧的污泥里/公鸡们欣赏着他们瑟瑟发抖的妻子/撑着冷酷的脚并瞪着”。“麻木的眼/...挂着金绿色的奖章/在突起的胸脯深处/策划着对别人//对众多过着母鸡生活/被追求、受轻视的/妻子们的恐吓和命令//”。公鸡们的冷酷、不可一世跃然纸上,与母鸡对战争的恐惧和受支配地位形成鲜明对比。第10—21节,诗人转换了视角,成为“母鸡”中的一员,从最初冷眼看公鸡们的洋洋自得、“幸灾乐祸”到后来的质问“公鸡们,你们在谋划什么?”以及最后的控诉“你们有什么权利发布命令/教我们如何生活”,甚至讽刺象征荣耀的红鸡冠是“瘤子”。第22—26节,作者从母鸡的角色抽离出来,再次以旁观者的姿态客观看待战争的罪恶。公鸡们“英勇斗争”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一只在飞/带有英雄主义的愤怒的挑战/甚至是垂死的情感//另一只已倒下/但他撕毁的、血迹斑斑的羽毛/仍在小镇上空飘摇”。而无辜的母鸡们更是战争的殉道者,如“……死妻子们/睁着血红的大眼睛/同时那些金属般的羽毛在氧化”。第27—44节,诗人宕开笔,由鸡的世界回到人类社会。“圣彼得的罪/比妓女的要大/因为后者仅仅是肉欲//而彼得的罪是精神的堕落”。毕晓普在诗的最后几节画龙点睛,点出该诗的主旨——象征雄性荷尔蒙的战争给女人带来物质的匮乏和精神的痛苦,并吼出了“母鸡”或女人们心底的恐惧和愤怒,充分表现了女性主义思想。 二、《粉红色的狗》用身体去抗议 《公鸡》借动物世界影射人类社会,而《粉红色的狗》则以母狗的困境折射女性的困境。母狗的身体是女性的身体,对粉色狗身体的丑化是对女性身体的丑化。女性主义艺术往往通过伤害或丑化女性自身以反抗(批判)男性主义文化对女性的限定乃至模铸,展示的身体丑陋是无言的反抗。(Ellmann 1968:32) 母狗的困境,即女性的困境。第2—7节,诗人主要采用了与粉红色狗直接对话的方式表明立场——她不仅同情母狗,而且感同身受。凯瑟琳在一篇评论上曾写道:“《粉红色的狗》展示的是一副丑陋的诗性身体,更是一具下贱的女性身体”[2]。“哦,我从未见过一条狗这般无所遮掩!/赤裸又粉红,没有一根毛……/过路人都后退,瞪眼,心惊胆战。//当然他们害怕致命的狂犬病。/你并没有疯;你有过疥疮史”。这只狗被视为异类,视为“眼中钉”,人们躲避、嫌恶她。她不仅被边缘化,更是政府打压的对象。政府把“乞丐,傻瓜,瘫痪者,寄生虫,吸毒者等边缘人扔到河里和阴沟里”,那“他们会怎样对待那些病弱,四条腿的狗?”面对如此困境,母狗以勇敢裸露的姿态来反抗。她“赤身裸体,跑过林荫道”,她“无所遮掩,赤裸又粉红,没有一根毛”,她“垂着乳头”招摇过市。她的反抗能够在主流社会中争取到精神的尊重和物质的改善么?显然不能。母狗再次陷入选择的困境:是生存还是继续反抗?选择生存就意味着放弃反抗,而继续反抗则面临生存困境。第9、10节诗人如此写道:“以你的情况大概不能去/漂流,也很少看见狗划桨。/现在看吧,那有效,明智的//解决办法就是穿上一件狂欢节的华服”。为了不成为“眼中钉”,为了你的孩子们,为了生存,妥协吧,穿上华服,遮住难堪的裸露,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办法。表面上看似劝母狗的妥协,实则蕴含讽刺和无奈。圣灰星期三与狂欢节是基督教的传统节日,在此象征着基督教会下的男权制度。“他们说狂欢节不如以前了/—广播,美国人,或一些事/把它全毁了。他们就只这么说着”。“全毁了”与“他们就这么说着”似乎是矛盾的,诗人用似是而非的悖论引起读者的注意。女权主义从19世纪末诞生,20世纪蓬勃发展再到后来蔓延到整个世界,然而这种思潮只是停留在表面,没有从根本上瓦解父权制度,“他们就只这么说着”而已。女性困境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一只剃光毛的狗可能不怎么好看。把衣服穿起来!穿起来并在狂欢节跳起舞来”。连续两个“把衣服穿起来”具有深意,并与前面母狗的“裸体”形成鲜明对比,有着极大的张力。“穿上衣服”有着特定的文化内涵,在父权制度下男性的视域里,“打扮”是女性枷锁的象征。最初粉色狗企图摆脱枷锁,用丑陋的裸体以示反抗,然而她被无情镇压以至无法存活。于是诗人建议她穿上衣服,戴着“镣铐”跳舞。这种提议表现讽刺同时,也折射出诗人对女性主义运动的悲观失望,这也是毕晓普始终排斥被贴上“女性主义诗人”标签的原因之一。 即使抗拒自己被划分为女权主义者,毕晓普在接受斯塔贝克的采访中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抗拒)的想法源于女权主义的理念——可能比我了解的还要极端。”[3]不管承认与否,毕晓普的作品的确含有深刻的女性主义思想,她借动物之名表现女性的困境,并以动物之口吼出对男权制度的不满和愤怒。 注释: [1]文章分析时对诗的引用都来自于丁丽英译的《伊丽莎白·毕晓普诗选》。 [2]Cucinella ,Catherine.“Dress up!Dress up and Danceat Carnival!”:The Body in Elizabeth Bishop's “Pink Dog”. [3]乔治·斯塔贝克:劳作!—伊丽莎白·毕肖普访谈录网址是http://www.pshares.org/issues/article.cfm?pramrticleid=420. 参考文献: (1)Colwell,Anne. Inscrutable Houses:Metaphors of the Body in the Poems of Elizabeth Bishop. Tuscaloosa:University of Alabama Press,1997. (2)Ellmann,Mary. Thinking about Women.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Inc,1968. (3)Jill,Stean. Gender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An Introduction. London:Cambrige Polity Press,1998. (4)毕晓普,伊丽莎白.丁丽英(译)《伊丽莎白·毕晓普诗选》。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5)蔡天新:《与伊丽莎白同行》,广州:花城出版社,2007。 原载:《时代双月刊》2010年1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