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杨遥三个短篇,忽然想起“才下眉头,又上心头”这八个字。 当代庸碌而烦杂的生活,对中下层人群而言往往是紧张烦乱而没有好心情,那不好的心情总是挥之不去,而且还总是才下心头又上眉头!而杨遥这三篇小说恰好把这一点反映得特别到位。中国的拳术,有“形意拳”一路,把拳头伸出去打你,而在意念里却是要打你背后的那堵墙,这样一来,出拳的力度便大不一样。杨遥的短篇小说就某种意义而言就是拳术中的“形意拳”。杨遥的这三个短篇散散落落在讲几个小人物的种种烦心事,吃鸭头觉着香,便想做鸭头生意,想求做鸭头的妙方,却哪能那么容易得到,一赌气买下小店所有的鸭头却又卖不出去,这篇小说从极屑小的地方展开去让人领会当下民生之艰难,我们的生活,往往是在最屑小之处显出它苦难的真实质地!里坊间杀人放火或动辄千百万买卖的成败往往太过激烈而让人会忽略其以细节堆积起来的苦难,而杨遥的小说却得正路而行,从往往被人忽略的小处出发,让人感受整个社会带给人不见滴血的心灵凌迟。短篇小说,我以为就是要以小见大,要于无事处发见大波澜。这三个短篇的共同处都是从屑小之处发扬开,写出当下生活的紧张感。《今天请你吃大碗面》从鞋子被弄脏到饭店吃面的一路描写,其实是一直在写心情,小饭店服务员的手指插到面碗里,一次次在换,一次次的手指还是插在面碗里,到最后这情绪演变为一场杀人游戏,最最动人的倒不是主人公的小孟和另一位,而是那个端面的服务员,他被小孟扎了一刀,至此,读者才领略到他为什么会如此一次次就是要把手指插到碗里,他被扎了一刀,他说了一句话:“这下可以歇歇了。”这是多么地沉重!这是这篇小说的意外收获,可以说所有的铺排和描写都没这个不被作者当做个人物来写的人物出彩! 短篇小说在写作上,往往你不得不“凝练、紧凑、结实”,而杨遥的这三个短篇在写作上却相对散落,而且,像是毫无方向感,这是另一种范儿,这种短篇写作的范儿在《小孟小孟,干什么》中显得更强。这样写短篇,有一个坏处就是容易让一个短篇滑向“片段感”,有些短篇说是短篇,却更像是长篇或中篇小说中裁下的一小段。短篇小说是最讲“建筑感”的文体,总有个内在的“起承转合”在里边操纵着文面上的进退腾挪,即使是雷蒙德?卡佛的小说,比如他的《没人说一句话》、《小事》、《亲爱的,这是为什么》,像这样的篇什,表面看散散落落无所事事,但实际上内在结构却十分结实劲道,貌似无事的后边汹涌着许多的东西!还有赫拉巴尔的小说也是如此,如他的《您想看看金色的布拉格吗》,表面上的松散是被内在的结实制约着,所以我们读他们的短篇往往惊叹好像是什么也没写却让我们觉得很饱满!杨遥的小说在向这个方向努力,就杨遥的这三个短篇而言,最成功之处是写出了生活在当下的中下层人群如轭在肩的紧张感! 对短篇小说家而言,语言绝不是功能和表达的手段,而是神圣的物质,写短篇其实就是在写诗,但与诗歌不同的是,小说语言的好,要好在不显山露水,好在你读一个人的小说,你什么都感觉到了——情景、人物乃至空气的温度和湿度,但你就是没感觉到语言的存在,这便是最好的语言!杨遥的这三个短篇语言虽是合适,但还略显粗糙。面对当下生活给人们带来的紧张感,杨遥采取了加强而不是化解的态度。不是化解那种当下生活给人们普遍带来的紧张感,而是强化,这强化,乃是作家怕人们对这种紧张感带来的痛苦渐渐有所淡漠?亦是受伤后的大叫?中国作家,面对痛苦大多都采取这种态度,如换一种态度,也许,这小说会更加好看。化解一下,然后再看看,还有什么能留下? 我们写小说,且不要大叫。 不妨来个不动声色的“才下眉头,又上心头”试试? 原载:《西湖》2010年第2期 原载:《西湖》2010年第2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