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肖澜《美丽的日子》 跨越人心和世情 是否可以在张爱玲、王安忆和滕肖澜之间为海派女性文学画出一条线性的脉络,相信还让评论界犹豫再三。如今,随着滕肖澜一再漂亮的出手,这条线越来越明朗。她的新作《美丽的日子》(《人民文学》2010年第5期)的美学效果颇似一帧彩洗的黑白照片,鲜亮耀眼都没有用武之地,而原本截然分明的光影却多了一层似真似幻的迷蒙。故事和人物都给人这样的感觉。 故事简单,七十多岁的上海老太要给四十多岁的儿子物色媳妇。儿子小儿麻痹,秃顶,有麻子,惟一的筹码是上海户口。死了丈夫的江西女人姚虹就这样加入了这个家,于是一场博弈就在两个富有人生阅历的女人之间开始了。或许,婆媳之间,博弈的永远不是夹在中间的那个男人本身,他不过是一个媒介而已,真正的贴身肉搏不声不响地发生在两个女人的心里。即使是如此这般一个儿子,卫老太在把他交给另一个女人的时候也带着珍宝送人时候的谨慎和不情愿,而姚虹,最初是受诱于成为上海人,后来就变成了尽快把诱惑变成现实。经历了几番波折,两个深知进退有据、刚柔并济的女人终于握手言和,并且在拆迁的时候开始相互配合。把小题材写得细腻微妙是滕肖澜的长处,而能否在小日子中写出大人生,能否在人心的微妙之中描画出广阔的世情,是滕肖澜的难题。她显然深知这一点,于是有了卫老太争取抚恤金的“历史”,有了姚虹的老乡杜琴的“背景”,有了不疾不徐、在波澜不惊中忽然道出根由的叙述方式,无论从结构还是从意蕴上,都妥帖得恰到好处。一个普通的“小幺事”就这么被写“旧”了,旧得都探到人生安稳的底子了。 韩银梅《我们的晚年》 缓慢而残酷的老与死 韩银梅写母女关系的小说,丰沛的情感总是能够变成一种弥漫在故事和人物之上的氛围,让人不自觉地产生强烈的带入感。她写的时候显然是逻辑清晰的,但却容易将读者冲击得失去理性。她的中篇《我们的晚年》(《当代》2010年第3期) 依旧如是。经验和阅历积淀出来的文艺化的美感跟这个小说毫无关系,它关涉的晚年是对生理衰老的正面强攻。小说的故事非常简单,一个六十岁还“上有老下有小”的女人,想放下一切角色的责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可得。故事非常个体,但难得的是,小说的空间却并不逼仄。因为在“我”的晚年之外,还有两个朋友的晚年,还有朋友的丈夫的晚年,甚至还有老年公寓里,偶尔被“我”瞥见的晚年。这些晚年的残酷之处在于,除了无法抗拒的衰老,除了会随时和“病”与“死”劈面相逢之外,晚年还意味着被无穷无尽的责任感慢慢消耗。小说就这样,用点点滴滴的生活细节堆积人从老到死这残酷而缓慢的过程,写得狠,写得揪心。小说里头的很多表达,都带着深切的生活历练和人生感悟。结尾,“我”和象征着“亲情、爱情和友情”的另外三个老人欢聚一堂,仿佛是在残酷的叙述之后给人物和读者一些金黄色的温煦的抚慰。但马上,“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就走了,这到底是伤痛还是解脱? 南飞雁《灯泡》 官场黑嘴的幸福生活 官场小说是特殊的行业小说,也是特殊的类型小说。作为类型小说,它的特殊性又在于,它必须借助化于无形的技巧才可能表述清楚世事洞明和人情练达,因为官场小说天然具有辐射出广阔现实和普遍人性的空间和潜力。南飞雁的《灯泡》(《人民文学》2010年第5期)的新看点在于人物新。官场新人一般指的是年龄小、阅历少,而《灯泡》里的新指的是性格新。这一点非常难得。主人公穆山北是一个步入中年的官场黑嘴,因为他不谙官场规则的直言不讳,挡住了几个直接领导的晋升之路,他由此变成了所有中层领导避之犹恐不及的“刺头儿”,职位停在副科,老婆下岗,几年年终考核不称职。在城府深不见底的官场,祸从口出简直可以算作是最高戒律。人到中年的穆山北决定悬崖勒马。他的转变不是用沉默将对抗进行到底,而是让黑嘴转化为自己的官场生产力。在岳父的经验点拨和妻子的猪肉哲学中学会了“识时务”的穆山北,初尝晋升的甜头,“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性格屈从规则,人最终顺应环境,越来越多的小说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局。产生分野的,是屈从和顺应的方式和立场。现实从来就是用来教育人的,而人则从来都是反教育的,一切结局都不过是暂时的平静罢了。从余韵上而言,《灯泡》需要一点这样的纵深感。 原载:《文艺报》2010年5月17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5月17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