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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片灵芝》李廉凤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在混合的阅读经验中，我读到了新加坡双语作家李廉凤女士的《两片灵芝》，它渗入我的阅读记忆之中，又企图闯出一条路来，证明着旧式家族链条的断裂既有其合理性，其复杂性又正可以演绎出许许多多曲折往复的故事。 《两片灵芝》是李廉凤对“误会了四十年的父母的一次追念”，而她的父母早在她出生之前就已天各一方，而且是相互隔绝了:留在上海的母亲，在结婚三年之后，就用她的理解和宽容，一步一步地失去了爱情；父亲则在美国创立了事业，同时又有了更为合乎现代法律的妻子和一群儿女。那么，这追念就不是一般性的回忆了，而是一次追问，是在追问中的怀念。这是一个年长智者的叙述，在她似乎平静如水的讲述中，一段过往的历史，新旧交集中的人们，从平面的书页中鲜活过来，与我相逢，令我欢喜哀矜。 作者的问题，也是我们想要追问的，“但正要离去之前，我忽然对自己说:‘若再不问，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便一时冲动地转过身来，壮大了胆子，大声地问爹爹道:‘妈妈这么好，你到底为什么要抛弃她？’” 母亲静娴淑婉，知书达理，深受传统文化的熏陶，她的才华和美德曾经令父亲着实钦佩和喜爱。父亲从前挚爱过母亲，即使在抛弃母亲几十年后，到了晚年仍称呼母亲为“老妻”。父亲并不是因为不爱他的妻子，而将他的善良美丽的妻子——作者的母亲遗弃，相反，他爱他的“弃妇”，在抛弃后还时时看顾她，帮助她。在抛弃和爱情之间形成的乖戾、紧张的关系，真是叫人疑窦丛生。 比起母亲，父亲的家境要贫寒得多，但是父亲李国钦聪敏、勤学，又遇到苏曼殊等人的指导，后来成为优秀的人才。胡适是他的好友，周恩来、蔡元培、章士钊、宋子文、金岳霖等都与他有过交往。他翻译有罗斯福《我怎样改造美国》。后来，纽约自由女神像基座的铜牌上刻着他的名字，其肖像被挂在美国国会图书馆内。照理，这原本应该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爱情故事，怎么就变成了一段凄婉的哀歌了呢？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连理枝中的一枝伤痕累累了呢？ 1912年，作者的母亲成为新嫁娘，也许，她结婚的年份就已经决定了此后一生的命运。此刻18岁的母亲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之中，她的丈夫在婚前就与她有着说不完的话，在婚后对她更是呵护有加，关怀备至，让她错以为时间会忘记历史，单独给她一个完美无缺的爱情。然而，她的丈夫却只能给她三年的爱情。三年，短暂到令人怀疑这爱情是否存在过。又因它曾经的存在，使人感到生命的无力和悲哀。 传统文化对于父亲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这使他挚爱母亲，同时又可以轻易将母亲放弃。而父亲到了美国，已经按照美国的法律和程序与华裔女性葛丽丝结了婚，但在他的心里，这个为他不断生儿育女、更为合法合理的妻子，只不过是个“妾”，正妻仍是作者的母亲。尽管父亲在美国受过西式教育，但他并不因此而顾及女性对于情感专一的理想，“妻妾成群”依旧是他理想的家庭样式。父亲对大家庭的看顾，也是旧式家庭对于男子的要求。他对子女的忽略与重视也是旧式家庭中对待孩子的习有态度，如果这个孩子有特殊的才能，她才能意外受宠于她的父亲，否则她一生都要生活在没有父爱的阴影中。 《两片灵芝》中的父亲，如果脱去西装，换上清服，从“商场”退回到“官场”，那就活脱脱是凌叔华略带自传性质的小说《古韵》中的父亲。只是《两片灵芝》中的父母已经是新式恋爱下的结合，因此在作者看来，父亲对母亲的离弃，已是明显的负心人所为。 李廉凤的母亲是新旧过渡期的女性，虽然懂得《古韵》中朱兰、五妈的不幸，却还不会像她的好朋友、职业妇女欧阳先生与王碧缘那样选择与丈夫离婚，她还必须顾及女儿的成长，她只能盼望丈夫回心转意，因此仍与丈夫藕断丝连，直到她的丈夫终于决然离去，使她“……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一切颠倒梦想”。 这样感伤的故事，即使是一个历经世事的长者，用了最为淡然的笔调写来，也依然让人哀恸不已:“廉敏正开车送我去加州南部，当她说起了这五十多年前的往事，忽然满面热泪，泣不成声，不得不把车子停在路边，把头靠在车子里的方向盆上，不停地啜泣。” 都是百年以前的事了，还会重来吗？ 原载：《文汇读书周报》2010年03月12日 原载：《文汇读书周报》2010年03月12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