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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作家浩然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王道生 参加讨论

    (一)
    我第一次见到浩然,是1978年他在北京市文联召开的大会上做检查,会场设在北京工人体育馆,我和几个在出版社改稿的外地作家都参加了。出席和旁听这次会的人都看到了——浩然的检查博得全场热烈的掌声,这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几乎是绝无仅有的。群众认为他的检查是认真的,对于一些重大问题的交代和说明是清楚的,从此他得到了解脱。这期间,我曾和同在出版社改稿的几位作家讨论过此事。浩然能够这么快被解脱,因为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作家,为人正派,虽然“根红苗正”,但却从不整人,没给任何人打过小报告,也没有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这一点,他赢得了好人缘。
    解脱以后的浩然,在经过一段痛苦的自省之后,给自己立下了一个座右铭:“甘于寂寞,甘于贫困,深入农村,埋头苦写。”很快,他又在文坛上活跃起来了。1979年他出版长篇小说《山水情》,并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成电影,改名为《花开花落》。这以后的短短几年时间里,他创作了4部长篇小说,15部中篇小说,一百多部短篇小说,计有250万字。他在天津《新港》杂志上发表的小说《机灵鬼》,还获了奖。为此,他被邀请到天津参加笔会。正是在这次会上,我认识了浩然,并且与他有了第一次难忘的交往。
    (二)
    在这次笔会上,有来自各地的知名作家和众多的文学期刊的编辑。大家都争先发言,气氛很活跃。只有浩然静静地坐着,不显山、不露水,而主持会议的人一定要请他说几句,他推脱不开,就讲了《作品与人品》这个题目。这个题目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等他讲完,我凑到他身旁说:“浩然同志,我是《天津日报》的编辑,主编农村版的副刊。我们最近要召开天津市青年创作积极分子大会,我写了一篇文章,题目是《作文与做人》。听了您的发言,我觉得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浩然立刻很感兴趣地说:“太好了,发表了吗?能不能找一份来我看看?”我说:“稿子写完了,原想在创作会议开会那天发表,但现在改主意了,我想把这篇稿子交给您作参考,请您把刚才的发言整理成文章,以您的名义发在我们的报纸上,那样会对文学青年产生更大的影响。”浩然当即答应下来,他接过我的稿子说:“你交给我的这个任务,我一定认真完成。”
    果然,第二天晚上,他就打电话要我去拿稿子。在位于睦南道的天津第二招待所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客房,他热情地把我迎进门去,真诚地说:“这份作业,我虽然认真做了,但不一定能达到你的要求。拜托你放手改吧。”我看到那文稿工工整整,清清楚楚,就说“谢谢了”。他说:“你为农民编稿,我为农民写稿,我打心眼儿里乐意完成这份作业,所以我把别的约稿暂时放下了。”说话间,住在对面房间的哈尔滨《小说界》的一位编辑,和住在隔壁的上海文艺出版社的一位编辑一起走了进来,半开玩笑地说:“浩然同志,您这可不公平啊!”“浩然同志,我为等您的稿子在这里已住一个多星期了。”浩然温和地对他们说:“这是感情问题,我这一生立志要为农民写,写农民,这位《天津日报》的同志编的是农村版副刊,我不由自主地就想先完成他交给的任务。”说老实话,我当时坐在那里只有感动。因为我知道,《天津日报》农村版是一张只面向天津郊县的报纸,辐射面很有限,稿酬也很低,浩然的这篇千字文,最多也只能得10元钱,他这么认真地为这张报纸写稿子,究竟图个什么呢?
    因为有了这一次的相识,便有了以后的几次接触,相互间逐渐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为出书的事,又到天津来过几次,只要我知道,就到他的住处去看望他。浩然患有高血压,每天需要吃药。他和我说得最多的就是要多写作品。1987年,我的第二部长篇小说《魂曲》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后,有一次见面时我送了他一本,由此引起我们之间一次难忘的谈话。他说,一个作家也好,一个记者也好,靠什么立身于社会?不靠权,也不靠势,就靠作品。他讲了一件事:“‘文革’时,有一天晚上江青召见我,她让我坐在她身边,对我说:‘浩然同志,看你的作品挺成熟的吗,想不到你还这么年轻!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革命工作需要你做。’她让我当文化部副部长。我听了浑身都冒汗了,我说:‘首长,我从16岁入党到现在,连个党小组长都没当过,我不是当官的材料。只会写作品,我自信自己能写出好作品。首长要是关心我,爱护我,请给我时间,创造条件,让我去深入生活,去写作,发挥我的专长。’她说:‘想不到你还挺谦虚,我考虑考虑吧!’谢天谢地!我幸亏没当这个部长,如果当了,还能再拿起笔来写作吗?还能有今天的我吗?”听了这件事,我心里好生感慨:有多少人能拒绝这种诱惑呢?浩然说:“好在我这人没有当官的欲望,我只想写小说,写起小说来我不吃不喝不睡心里也觉得快乐。当然,因为我不愿意当官,要求写作,江青就派我去广州军区深入生活写小说,这就有了去西沙写《西沙儿女》的那档子事。”
    我插话说:“可是有些人并不了解这里面的原因,至今还有人说你是作为‘钦差大臣’去‘代朕视察’的。” 
    浩然一脸无奈地苦笑:“你能相信吗?那天夜里我正在家睡觉呢,来了几个人把我叫起来,说有紧急任务马上走,飞机都准备好了。我问去哪儿?人家回答不知道,说等到了就知道了。我糊里糊涂地上了他们的吉普车,上了飞机,又等飞机落地,才看出到了广州,还让我穿上一身新军装。当时的广东省委负责人接待我,说中央首长派你来深入生活,写一部反映西沙儿女的小说,批示我们照顾好你的生活,为你创造好工作条件,你有什么要求和意见请提出来,我们会尽力满足。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我的任务是写小说。我回到北京以后,马上向有关人员作了汇报。”那次浩然谈了不少情况,我建议他把在“文革”中的经历写出来,那不仅是他个人的一段历史,同时也是许多人所关心的一段历史。他说早有这个计划,就在他的自传体小说系列中。
    此后不久,他的长篇小说《苍生》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浩然再一次轰动全国,几十家报刊载文介绍,北京市作家协会举行座谈会,一些影视单位筹划着改编、摄制,准备搬上银幕和屏幕。《苍生》火得不亚于当年的《艳阳天》和《金光大道》,被称为是浩然上世纪80年代的代表作,浩然的文学创作一下子达到一个新的高峰。1987年8月,他给我写来一篇文稿:“农村变化、发展着的生活对我强有力地召唤着。我的亲戚大部分是农民。我每年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时间住在县以下的镇子和村庄里,时时接触正在搞改革的农民和基层干部。这两类人总向我吐露心怀,谈论得失,无保留地表现着他们的喜怒哀乐情绪。这样,就逼迫着我不能不思考所不熟悉的事物,不能不探索还不理解的问题。每一番思索和探索的结果,都不可抑制地在我胸膛里燃烧起艺术冲动的火苗子。我常常忍不住地暗自思忖:我从土改后的农村写到‘文化大革命’后的农村,如今跳过改革着的农村生活不写,而一头扎到自传里去,合适吗?”他又写道:“自己的誓言是,一辈子写农民,一辈子当农民忠诚的代言人。如今发现了农民所关心的问题,农民需要我说话,我就应该仗义执言。最后我终于下决心:‘颂苍生,吐真情。’把刚刚草拟完的自传体小说稿子包封起来,走进正在改革着的冀东农村。最后在‘文化大革命’结束十周年前夕,写出了这部《苍生》。它是我在人生道路上受了挫折而没沉沦,‘甘于寂寞,埋头苦写’,初步地实践了‘四个重新认识’的结果。”不久,《苍生》被搬上屏幕,送到城乡亿万人民的眼前;《苍生》荣获中国大众文学特别奖;《苍生》获得北京市新中国成立40周年文学创作一等奖。浩然的名字,又随着《苍生》飞进成千上万的家庭,又成为中国大地上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作家。
    1989年夏天,我用半个月时间,陪同浩然一起到山西省运城县农村采访,亲眼目睹了沿途群众热烈欢迎浩然的情景,所到之处,得到消息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自发地走出家门,站在门口、站在山冈、站在田野、站在路旁向他挥手,向他问候。那一时刻,我感到自己黯淡无光;那一时刻,我也十分感奋:要当作家,就当浩然这样的作家。人民需要作家,作家更需要人民。有了人民的拥戴,作家才有自己的辉煌。
    同年,河北省三河县文联成立,我也应邀出席成立大会,亲眼目睹了那未曾见过的壮观场面:小小的三河县城披上节日盛装,光北京就开来200多辆轿车,把小城街道挤得满满的。几百位著名作家、艺术家云集三河,如当时的中宣部副部长兼代理文化部部长、著名诗人贺敬之,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著名作家马峰,北京市文联、北京市作家协会主席、副主席、著名作家杨沫、刘绍棠、管桦、孟伟哉,著名艺术家于是之、赵丽蓉,著名诗人乔羽,解放军作家魏巍等都到场了,都是浩然以个人名义请来的。
    浩然的户籍在北京,他是北京市人大代表、北京市优秀共产党员、北京市文联副主席、北京市作家协会主席,三河县只是他深入生活的基地。所以,三河县领导一开始只是希望浩然担任三河县文联名誉主席。但浩然说:“给农民办事,我不来虚的,要干实的。”这样,他当了真干事的主席。他请来了从中央到地方的文艺界领导,请来了众多的著名作家、艺术家、诗人,来和一个小县城的农民文艺爱好者见面,他创办《苍生》杂志,亲任主编,呕心沥血地培养农民作者,他对农民群众的这种满腔热忱和献身精神,在作家队伍中是不多见的。
    百花文艺出版社老编辑刘国玺,给我讲过这样一件事:天津南郊区(现津南区)文化馆请浩然给农民作者讲课,竟派了一辆130双排座货车去北京通县接浩然,因为汽车后面没喷牌照字被交警扣住了。文化馆的工作人员告诉交警,这车是去接浩然讲课的。交警被激怒了:“别跟我胡扯!接浩然就用这车?”同车去的刘国玺拿出工作证说:“同志,他说的是实话,我受他们之托特意去请浩然的。”交警看看他的工作证一挥手:“快去吧,别误了!”到通县后,刘国玺对浩然说:“他们文化馆就一辆双排座,你得将就点。”浩然笑着说:“别说双排座,就是‘蹦蹦车’、拖拉机我也坐过。走,上车!”因为路上误了时间,晚上再回到南郊咸水沽时,天已大黑,负责接待的文化馆馆长已经回家吃饭了,街上的饭馆也关了。后来找到了一家私人小馆,三个人一进去,文化馆的那位干部对店主人说:“这是著名作家浩然。”这一下不要紧,饭馆里吃饭的人一齐都站了起来,浩然被围起来。店主人提着酒拿着酒杯走过来说:“今天这酒算我的。我为浩然同志洗尘,您可给我这小饭馆增辉了!”浩然说:“祝你生意兴隆,四季发财!”又一位客人把酒杯举过头顶说:“浩然同志,我自上小学起就从喇叭里听你的《艳阳天》,上了中学就读你的《金光大道》,今天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三生有幸,让我敬你一杯!你要有时间,请你到我们村去,我们全村人都欢迎你!”刘国玺说,我给许多作家编过书,可像浩然受到普通百姓这么真挚热情的爱戴和欢迎,还没有过。那天夜里,浩然他们三个人住的是一间六人大房间,没有暖气。浩然亲自把其他三张空床上的被子抱过来,给他们盖上,说:“咱们每人可以盖两床被,冻不着。”刘国玺躺下就睡着了,他这一天太累了。一觉醒来,屋里黑着灯,浩然还坐在床上喝水。老刘问:“你咋还没睡啊?”浩然说:“你这家伙把书包放哪儿了?我想拿两片安定吃,怎么摸也没摸着。”刘国玺问:“你怎么不开灯呢?推醒我也行啊!”浩然说:“我看你睡得太香了,不忍心惊醒你,没敢开灯。”老刘伸手开了灯,从床下拿出书包取出两片安定递给浩然。浩然吃完药,关灯、躺下了。老刘再也睡不着了,白天的一幕幕出现在眼前,躺在这冰冷的屋子里闭目不语的人,就是被载入《世界名人录》里的中外著名作家浩然啊!
    (三)
    进入上世纪90年代后,浩然陆陆续续给我写来一些信,从中了解到他的一些情况。其中一封开头写道:“道生同志,不知你是在采访,还是在编稿,日子可过得好?我苦命,总在磨难中度日月。那部新作品开个头,屡被打断,锐气也就远不如在天津时那样了。前些天我和老杨(浩然的妻子杨朴桥)又在通县住进医院……1991年5月15日。”
    三个月后,他又写来一封信:“道生同志,近来可好?我一个夏天没有写作品,陪着病老伴做忧国忧民的胡思乱想,近几天尤甚。我是共产党最忠诚的信徒之一。老弟在要害部门工作,又居大城市,想必比我眼界开阔得多,望能指点迷津,说一两句开心解疑的话也好……1991年8月29日。”
    这年11月3日,浩然在信中写道:“我近两个月情绪特别坏,近似忧郁症,终日焦躁不安,整夜不能安睡……想得极多,而又多是愁事,家事、世事,内事、外事和国际大事,想来想去都能引人走进死胡同。为眷恋过的事业和亲人虑,怎么难也得咬着牙活下去。不能写就放下笔,有我总比没我强上百倍,对老杨来说尤其如此。今后我极可能消沉下去……”
    读了他的信,我终于明白那部有关“文革”十年的书,为什么还没有写出来的缘由了。但我希望他能早日从苦境中挣脱出来,去完成他想完成的作品。
    但世事艰难,不久,他突然患了脑栓塞,险些一命归西,虽经医生抢救又活了过来,但大脑已经不是从前的大脑了。
    1998年初春,我和同仁李雅民前往三河县拜访他。几年不见,他明显地衰老了,一头银发,动作迟缓,说话也很吃力。他说不久前又出现了一次脑栓塞。
    2002年5月,我与苏连硕先生再次去三河县看望他,给他带去了描述他一生婚恋苦旅的报告文学《夕阳如血》,他拿着书爱不释手,看了又看,但他已行动不便,打电话找来了秘书招待我们吃饭。那一年,他刚过了70岁寿辰。
    两个月后,当我再去看望他的时候,他刚住院回来,又一次的脑栓塞几乎使他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他拿着一张《天津老年时报》,看着一版上的醒目大标题《浩然的晚年生活》,竟失声痛哭,哭得涕泪俱下……
    从那以后,我没有勇气再去看他,只打电话询问他的病情。后来,在一次电话中,从他的孩子那里知道他已住进北京同仁医院,再后来听说他已经没有意识,没有感觉,只有呼吸,心脏还在跳动……
    2008年2月20日,年少英俊的浩然,才华横溢的浩然,风云一时的浩然,痛苦挣扎的浩然,再创辉煌的浩然,一生为农民写、写农民的浩然,走完了他传奇式的人生旅途,离我们而去了。
    浩然,这位出生在天津宝坻、又从天津蓟县这块土地成长起来跃上中国文坛的高产作家,他是中国农民的骄傲,是新中国的骄傲。一个从小父母双亡跟着姐姐长大的苦孩子,一个只上过三年小学、一年私塾的农村少年,在新中国的阳光照耀下,在共产党的雨露哺育下,朝气蓬勃地参加革命工作,孜孜不倦地埋头刻苦学习,自学成才,成为国内外都公认的新中国文坛上少有的杰出作家,发表了近千万字的作品,出版了五十多本著作,这在中外文学史上都是少见的。他的《艳阳天》、《金光大道》和短篇小说集《杨柳风》在日本翻译出版,长篇小说《山水情》在日本刊物上连载;他的《中国农村小说选》等4本书在法国出版,在美国、在德国、在日本都有专门研究浩然的专家学者;他的经历被载入英国的《世界名人录》和《世界作家名人录》。可以说,浩然以自己的文学成就为中华民族在世界上争得了荣誉,为新中国争得了光荣。
    现在,浩然离开他的《乐土》、《活泉》而去了,但是他的许多故事和佳话还在民间流传。例如,他是中国作家产量最多、印数发行量最大的作家之一(只《金光大道》就发行1000多万册),但他又是当代作家中最穷的一个。“文革”前有稿酬,他把《艳阳天》的稿酬全部交了党费。“文革”中出版的《金光大道》虽是巨著,却没有一分钱稿酬。“文革”后恢复了稿酬,《苍生》获大众文学特等奖和北京市新中国成立40周年文学一等奖,他把奖金全都给了段甲岭镇敬老院,用这些钱为所有的老人做了两身内衣、一身外衣。他还自己贴钱在三河县搞“文学绿化工程”,创办《苍生》杂志,帮助农民业余作者出书。有一次他对我说:“如果我手里有20万元钱,那就从容多了,可以为这里的农民办很多很多事。”但是,他如果想要钱,凭他的名气也很容易。他的一个崇拜者开了一家饮料厂,请他做一条广告,广告词是:“如果我喝了这种饮料,就可以再写出一部《艳阳天》。”广告费是100万元。但是他断然拒绝了,这件事被当作新闻广为传播。有人说,他太僵化了。他认真地说:“《艳阳天》不是靠喝饮料写出来的。我这一辈子,说过错话,但从来不说假话。”
    浩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作家,一个纯粹的实实在在的作家。
    原载:天津日报2011年03月03日
    
    原载:天津日报2011年03月03日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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