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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庆国《如风》，《芳草》2011年第1期 读了张庆国的《如风》，心情十分沉重。不难看出，“如风”是一个有关生命的意象。它意味着奔跑，就像小说中那些追击野猪的猎狗和身手矫健的猎人，也像那头有着非凡力量的野猪“汽油桶”，是生命对生命的征服，是一切原始而本真的欲望和冲动。《如风》开篇，似乎正是这样一篇浪漫传奇，五条如风的猎狗首先登场，让读者以为他们将远离现代尘嚣，体验久违的力量和激情。然而紧接下来的文字却将我们带入了官场文学的阅读视界：“本来，猎人的古老威名已不属于陈刚，属于他的父亲和爷爷……他打猎是为了陪公安局长，局长打猎是为了陪别的领导”——原来，山野之中生命对生命之征服的背后，乃是名利场中生命对生命的臣服！ 《如风》的核心情节是大黑山狩猎打野猪。它是富于生命意义的。那些猎狗和以“汽油桶”为代表的野猪在山野之中“如风”的相互追逐和搏斗让人看得惊心动魄。而猎狗背后的猎人——陈刚和老四也是身手不凡，行动“如风”。陈刚这个年轻警察自不必说，特别是老四，一个土生土长的大黑山的农民，平常走路是个瘸子，可一旦进了山，追起野猪来，便能“如风”般的了无行迹。甚至于那些大山中的过客，来此做新鲜消遣的上级领导、实权人物也为这种生活中所洋溢的生命激情所吸引，包括那个文弱的小杨，在差点送了命之后，仍然会津津有味地追述战斗经历。 而围绕着核心情节的则是人们的日常生存状态。陈刚是小说的主角，一个猎人的后代，被派回自己的出生地大黑山区当派出所所长，主要任务是发挥特长，建好狗站，训练几条“如风”的猎狗，好陪着领导们过把新鲜的打猎瘾。同时他也有感情的困惑和苦恼。来到大黑山，和自己的女朋友小丁两地分居了，他不放心，多次悄悄潜回县城监控小丁，并悄悄为小丁规划将来的命运——其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与狩猎中的那份自信果断相比判若两人。还有老四，被陈刚请来协助建设狗站，获得了稳定的收入，还因此摆脱了打光棍的命运，引来一个姑娘和他同居了。老四对接待工作尽心尽力：“为了隆重迎接黑山县顶级人物的到来，老四和翠翠忙了几天。拆洗狗站所有客房被褥、扫地抹桌子、擦玻璃窗、清理厨房。灶台收拾干净、餐桌椅用热水洗过、锅碗擦得亮堂堂的。”——显然，这样的生存状态与生活内容和小说核心情节所显现出的生命姿态大相径庭。 由此这篇小说就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张力。小说情节的内核是狩猎、奔跑，洋溢着“如风”的生命激情和活力；而小说情节的外延，则是卑微的生存、苟且的隐忍、精心的算计、名利场中的功利。弘扬生命意识的小说并不少见，拿生命意识和凡俗生存做对照，促动读者在两者之间进行选择的小说也不少见。然而在我们充满了功利盘算的生活中，这样的生命意识、生命价值，其真实位置究竟怎样呢？真的是有别于“这一个”的“另一个”吗？《如风》以其特殊的情节表现张力给了我们一个残酷的回答：生命意识和生命价值已不再是对抗功利生存的另一种力量，它被功利生存同化了，成了后者的工具，被后者支配和利用。它表现得越出色，就越是对自己的反讽！就拿陈刚来说，他实际上就是一个“陪玩”角色，诚惶诚恐：“他无法松懈，神经绷得很紧”、“陪人打野猪玩的危险工作，不能出任何差错”。他甚至会挨这样的训斥：“局长吼道，今天小杨要是出事我就先把你枪毙！”而他对此的反应是“垂下脑袋”，多么委琐。在这样的对照下，作为猎人后代的陈刚，在山林中表现得越出色，越“如风”，难道不是越对自己形成尖锐的嘲弄吗？ 总之，《如风》并不是一篇感慨之作、伤怀之作，而是一篇尖锐的逼问之作。它逼问许许多多喜欢将生命、激情挂在嘴边，喜欢通过远游、极限拓展、野外生存挑战之类活动来显示自己还有生命激情的人，生命激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它的外面是否还包裹着一个更大的功利性的生存？它真能将我们从中拯救出来吗？或者只不过通过某种幻象强化了我们对现状的忍受而已？小说当中有个细节：老四只是听说不要狗站了，而并不知道连同整个山区也要变成铁矿，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已然受到极大打击：“灰头土脸，一瘸一拐地牵出猎狗”。显然对于老四来说，他在狗站中获得的现实利益要高于他在山林中所拥有的生命激情。山林中的老四显然根本不可能拯救狗站中的老四，因为前者只是后者的仆人、工具。 同时，《如风》也并不是一般性地关切当下人们的生存压力。《如风》中的人物，其命运、遭遇自然令人叹息。没了狗站，老四又将回到从前，还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女人也还未知；陈刚则遭遇了女友的背叛，局长死了，他的前途也将晦暗不清——他们都面临着自己的存在困境。但小说通过其独特的情节张力，却促使我们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身上可以激发出强大生命力量的人，在生活中却无法支配自己的命运，不是去征服，而要去臣服呢？我想这是不能简单归咎于社会与环境的。归根到底还是我们自己的灵魂扭曲了，就好像小说中那些“如风”的猎狗——多么听话，勇猛而机灵，却被养狗人老四操纵——这是狗的错还是老四的错呢？ 原载：《文艺报》2011年03月30日 原载：《文艺报》2011年03月30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