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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女性为基点的跨文化写作———论荷兰华人女作家林湄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陈涵平 吴奕锜 参加讨论

    从1989年移居比利时、1990年定居荷兰算­起,林湄的海外创作生涯已经走过了整整二十­个年头。事实上,林湄的创作分野,大体上可以­新旧世纪为界,分为前后两大段:前一阶段,林­湄主要从自身的经历出发,着重于女性问题的­探索;后一阶段,林湄的视野明显拓宽,能有意­识地联系跨文化经验,思考中西文化关系的交­流变化,探寻与人类普世价值相关联的若干问­题,从而展示出一种全新的创作风貌。
    (一)­基点:对女性问题的关注­
    林湄作为海外华文女作家,其创作也同样­具有着新移民文学的共性,即强烈的“自我­性”。移居异国,远离故乡,异质文化的碰撞,母­族文化的牵引,生存过程的艰辛,这一切构成了­她丰富的域外经验,使她产生强烈的倾诉欲望。­当她拿起笔时,自然会从自身经历出发,从作为­一个女性的独特感受出发,将女性问题作为她­创作主题的首要选择。在创作中,她关注当代­妇女的实际处境和生命体验,与妇女命运有关­的许多方面都引起了她的注意和思索。她的许­多小说揭示了时代因素在妇女问题上的本质体­现,抨击了社会残存的轻视女性、摧残女性的腐­朽心理。她所创造的许多女性形象是对为维护­人的尊严、追求人生真谛、寻求自我解放、自我­实现而付出艰苦卓绝的努力的女性的礼赞,字­里行间回荡着女性的呼喊,洋溢着女性的激情。    
    林湄的早期创作,诸如收在散文小说集《诱­惑》中的《云妮的黄昏》、《芳邻》以及另一
    短篇­《新婚的新娘》(1)等作品,主要集中于对当代女­性实际生存处境的描画,表现的是家庭妇女地­位的低下,以及妇女冲出家庭的艰难。在这些­家庭中,女性只是作为玩偶而存在,丈夫喜欢了­便拿起来,厌倦了就丢在一边。《云妮的黄昏》­的女主人公云妮为了在英国取得居住权,轻率­地结了婚,婚后丈夫不但另觅新欢,还吵闹大­骂,逼迫离婚,甚至肆无忌惮地把情妇带到家里­来。云妮为了“显得坚强,贤慧”,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最后毫无条件地在离婚书上签了字。­《芳邻》中的莲馨和《新婚的新娘》中的俞琳琳­的遭遇也都差不多。这三个家庭中的妻子都因­年轻貌美成为丈夫的玩偶和附庸,饱受欺压。­稍有不同的是,俞琳琳和云妮选择了软弱的忍­让,而莲馨则选择了反抗,她偷偷地积够了钱后­便毅然离开了忌妒、凶暴的丈夫,走向自我解放­之路,仅此而已。­
    在中篇小说《爱瑟湖》、长篇小说《泪洒苦­行路》、《飘泊》(2)中,林湄对妇女在男权统治下­的实际处境揭示得更加深刻。这些作品中的男­性虽然分属不同的职业身份和文化层次,但他­们蔑视乃至践踏女性人格的行为却如出一辙。­《泪洒苦行路》中主人公瑞沁的丈夫作为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基督徒,却蔑视她的人格和感­情,只把她当作一个会生孩子的玩偶和发泄性­欲的工具。《爱瑟湖》对华商赵行的男权心理­有一段生动的揭示:“他只喜欢顺服的女人,或­那些需要男人保护的弱者。有些女人,不过像­油画家面前的一堆颜色管,需要时拿起来用­用。”他同时与三个女人“谈情说爱”,而心目中­只是把她们作为自己捞钱、向上爬的“天梯”。­《飘泊》中的男主人公迪克·特夫里斯也从不­把女人当成人来对待,在他心目中,“所有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呢?自己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有时候他居然觉得“狗比女人好”,因为­“狗比女人听话”。他对女人只是一时情欲的­需要,他无法容忍专一的爱情,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所以不但婚前常去红灯区,婚后也会找­其他女性泄欲。林湄通过对三位女性不同命运­的书写,多角度地反映了当代华人女性的复杂­处境,让读者透过表层的浮华看到妇女在后现­代社会的真实生存状况,并力图通过当代女性­生存实际的展示告诉读者,妇女的解放虽然首­先是妇女自己的事业,但决不能仅仅靠妇女自­身的努力,它还应寄望于全社会对妇女问题观­念的更新和提高。­
    林湄一方面觉察到传统男权思想对当代女­性的外在束缚,另一方面也意识到传统男权思­想已经深深地内化在女性的心灵深处,成为当­代女性的自我束缚和生命误区。在她看来,这­种自我束缚对于女性的解放威胁更大。在《新­婚的新娘》中,女主人公俞琳琳在外面闯荡一番­后还是回到家这个“鸟笼”中,并不是因为物质­和经济的因素,而完全在于她自我意识误区的­拘限,在于她竟然将“正常女人怡静温馨的生­活”与女人的事业对立起来,甚至不惜为此放弃­自己的事业,走进婚姻的殿堂。­
    然而,当代女性的这种自我设限自我束缚­并没有随时代的变化而有所改观,《爱瑟湖》所­着力反映的就是当代女性身上的这种令人遗憾­的弱点。小说里的三个生活在欧洲的华人女性­虽个性和事业心各不相同,但在男性面前,她们­都同样表现得软弱和脆弱。薛兮娥来自中国大­陆,受的是中国传统教育,来欧洲二十多年,始­终温柔忍让,委曲求全。她的丈夫惹花拈草,她­都能装得充耳不闻,而且还以其他女人面临此­事不会有她这样的“潇潇洒洒、不声不响、若无­其事”而沾沾自喜。后来她的情夫赵行一而再­地另觅新欢,她又同样提醒自己不要有“妇人之­见”,直到赵行的所作所为彻底暴露,她还能排­解自己的失望和沮丧,全然“设身处地”为赵行­着想,甚至将一切罪过都归于“勾引”他的女­人。应该说她的“愚钝”完全来自她的软弱,结­果也就无法摆脱总是被玩弄、被欺骗的悲剧命­运。张惠之是“文革” 以后才从中国来到欧洲­的,她很有抱负,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强人。她经­受过艰苦的磨练,聪明果断,事业有成,不多久­就做到了一个经济集团的对外发展部副总经­理。然而,由于她过分地强调了爱情与家庭在­人生天平上的分量,所以,当她一旦意识到自己­所追求的“爱情”只不过是做了赵行往上爬的­“梯子”时,她的精神就一下子崩溃了,生命之­弦也因此而彻底绷断。同薛兮娥、张惠之这两­个移民自中国大陆的女子相比,华裔混血儿、女­商人陈娌妮在性问题上随随便便,似乎完全不­把爱情婚姻当回事,然而她内心深层“仍不失华­裔血统女性共有的寻求———精神的、真正的爱­情”,除了爱情,没有别的事可以使她懊恼,所以­当她发现自己同样只是被赵行所利用和玩弄­时,她恼怒、懊丧到死乞白赖地想“攫住那一点­希望”。于是她对赵行纠缠不清,继续在幻梦的­期待中过日子。­
    在上述三位女性的心目中,似乎都不存在­男权的压迫,一切只是她们的“自作自受”。然­而她们的所谓“爱情”———本质上只是对男性­的依附,却使她们同样束缚住了自己,使她们几­乎是不自觉地从表层的成熟自尊转化为深层的­不成熟和失去自我,从而滑入生命的误区,进而­陷入美国女权主义专家弗里丹所指出的悲剧境­地:“妇女寻求自我实现的努力在匆忙探求跟别­人共同生活的安全感时,被遗忘得一干二净。­她那无限广阔的天地收缩成了舒适家庭的几面­墙壁”[1]63。我们体味着小说所描写的这类女­性的遭际,一面惊叹作家观察的准确和剖析的­剀切,另一方面也深深感受到作家对滑入生命­误区而仍不能自觉的女性的警示。这里林湄表­现出清醒的现实主义,她把笔触主要集中于对­女性性格弱点的挖掘,说明她忠实于自己的体­验和观察,即女性的自我束缚的广泛性和严重­性,希望借此唤起女性以及全社会的关注。­
    在林湄的小说创作中,关于妇女问题的探­求最集中、最有深度的当然要数长篇小说《泪洒­苦行路》,这是一部表现当代女性追求人生意义­的心路历程的作品。这部颇带自传意味的作­品,集中了作家数十年艰难求索的生命体验,倾­注了她全部的思想和情感。小说中的女主人公­苏瑞沁,痛感到女性被家务羁绊,做了丈夫和孩­子的“傀儡”,终生委曲求全,从未想到要离开­家;而她的丈夫也仅仅是把她当作一个生孩子­的玩偶和泄欲的工具,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人格受到了亵渎。为此,她从内心深处发­出作为一个人的呼喊:“不要忘记,我是人,是有­血有肉、有思想、感情的人,不是工具,不是花­瓶!”所以她为了一个女人应有的权利而与丈夫­决裂。走出家门,是需要勇气的。尽管距离娜­拉出走的年代已经久远,但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香港,妇女解放的程度还是很有限的,何况­还要带着两个孩子谋生,实在大不易,所以瑞沁­的朋友们一再劝她“回家”———与丈夫复婚。­但瑞沁不愿用自己的人格尊严去交换那些俯身­可得的东西。她反对把爱情当成是金钱的满足­和肉体的揉合,反对贬低爱的真正含义和价值,­尽管她渴求着爱与被爱,但决不降低爱的标准,­故而当两者相矛盾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事­业。到了后来,瑞沁不只是追求自我实现,而且­把对自我的实现提升到对社会的文明进步作出­贡献,这就比单纯地走出家门、靠自己的双手顽­强地活下去更加难能可贵了。《泪洒苦行路》­中最使读者受到激励的也正是瑞沁对时代、现­实的关注与投入,她用自己的方式———写­作———来与生活共同燃烧。她的生活需要钱,­可是她写作却不是为了钱。明知“写文章是发­不了财的”,但她仍不肯放下手中的笔,她将写­作视作是自己对社会的文明与进步的追求。正­是在孤寂和困难重重的人生寻求中,正是在把­个人的生命燃烧在时代进步的努力中,她感受­到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小说对瑞沁理性层面­的揭橥,不但使得人物的行为具有更充分的心­理依据,而且也为当代女性的人生价值观提供­了丰富的精神参照。­
    西方思想家傅立叶说过:“妇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2]5林湄把探索­妇女追求解放、实现人生辉煌的道路作为自己­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基点,本身就是对社会文­明和人类进步的不懈追求。
    ­(二)视野:跨文化背景下的­中西文化关系和人类命运­
    经过多年的积累、磨练,林湄的创作在进入­新世纪后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在继续关注女性­问题的同时,不但主题上有了新的拓展,而且在­艺术手法上也出现了诸多新变。《天望》(3)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也是新世纪以来海外华文文­学创作领域中的一部颇有分量的作品。
    《天望》以新移民荣微云出国后与欧洲一­小镇上的青年弗来得结婚后的矛盾、苦闷、出走­又回归的情节为贯串线索,在多个层面上显示­了作家对东西方文化关系及其发展走向的非同­寻常的探索和思考,从而大大超越了在此之前­的新移民文学。尽管小说的主要情节也是一桩­跨国婚姻的悲欢离合,但作者的出发点并不在­于给猎奇的读者描述一段异域恋情,也不在于­叙述一个单纯的移民故事,而是着重于探讨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类精神的共同归属的大问题。­小说意义在于,作者从一个边缘人的特殊视角­把主人公定位在一个东西方文化冲突、碰撞、相­互接纳和融合的特殊位置,试图把这些人寻找­肉体与灵魂的归宿的问题融入到现代地球人对­人生、历史、文明、宇宙和天的思考和探索之中。­
    作品沿两条主线逐渐展开,一条是弗来得­爱人济世的传道之路,一条是微云移民欧洲的­生活与婚恋。每条线索既展示了主人公个体的­命运与精神的变化,又描摹出主人公身边芸芸­众生的群情世相。在第一条线索展开的过程中­读者可以看到,书中的男主人公弗来得从小生­长在一个偏僻纯净的农场,浸泡在爷爷所设定­的虔诚的基督教文化之中,对上帝充满了敬畏,­对人类充满了大爱。他把肉体看作灵魂暂时的­栖息地,而把灵魂的终极去所———天堂看成是­人类的永恒归宿。为了传播福音,弗来得视财­富如粪土,抛却功名利禄,在文明堕落、心灵迷­失的社会上天真地走上了孤独的道德骑士之­路。凭着对天国大奖的热望,对上帝的虔诚信­仰,对人类的博爱,凭着“我不来拯救谁来拯­救”的骑士般的献身精神,心灵纯洁的他像堂·­吉诃德一样竭诚努力、竭诚向善。在好心不断­遭到恶报,肢体备受打击的时候,仍然对人类充­满爱心。甚至在自己深爱的妻子的不忠行为使­他大受打击之时,仍然能把持住自己,继续走自­己选择的通往天堂之路。只有当他在身心健康­遭到严重破坏的时候,得知他的精神支柱———­儿时的教堂被追求物欲的胞兄拆毁时才全线崩­溃。人身上最高的特性———神性之消失使他身­心交瘁。可以说,弗来得所受的考验从肢体的­痛楚到感情的创伤到信仰的危机最终到身心崩­溃层层加码,他对人性的批判对神性的追求也­随之步步高涨直到心力衰微。
    ­与此同时,作者也随着弗来得的布道之路­和心灵之旅向读者展示出了欧洲社会自身已有­的疾病和问题。这条线上所出现的各色人等表­现出了世纪交接时西方文化之堕落:心智蒙垢­的现代人制造的战争给人心带来的阴影,文明­和知识所带来的对信仰的怀疑,科技与人类的­傲慢给自然造成的污染,物欲在人性中诱发的­贪婪和冷漠等等。小说中有几处魔幻手法,运­用纯熟恰到好处,对于人性的不完美和科技对­自然的负面影响都刻画得入木三分。例如描写­A镇的怪病一段。原本平静富庶的A镇,在旅­游开放中带来种种疾病时,政府决定进行空气­消毒,其结果却是事与愿违,不仅绿野变成荒­原,人也变得心智不全,全镇居民都得了一种奇­怪的心理疾病。这则插曲把人类认知的误区,­人类与科技发展共生的膨胀和狂傲带来的灾­害,以及这种灾害转而在人心中造成的空虚和­恐慌展示得淋漓尽致。­
    故事的另外一条线索,是对以微云为主散­发开去的有关中国在欧洲的移民众生相的描­述。这部分的故事叙述在大量的倾诉、独白和­内心描写之外,较多地借助于写实的手法。如­果说弗来得追求的是人类心灵的归属,那么他­的妻子微云的追求则更侧重于现代人类对于肉­体家园的寻觅。微云是一个受过中国大专教育­并拥有一定中医知识的来自中国东南部的渔家­女。偏僻的渔村给了她单一的文化背景和简单­实用的神祗信仰。在她的心目中,她所虔信的­是海神,那个她相信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庇护和­保佑的神灵,而不是那位只给未知世界中的大­奖诱惑和各种考验的基督教之神灵。她来到欧­洲就是为了寻找更好的生活,在感谢自己能幸­运地嫁给一个善良而又有钱的好人的同时,生­活中中西方式的不同常常令她心烦思乡。但是­当丈夫决定放弃安宁的农场生活走上布道之路­时,信仰的差异和文化背景的不同使她不解和­焦躁。对丈夫全身心投入的事业,她没有一分­的理解与热忱,而途中见到的世态种种更使她­感到寂寞与孤独。尽管丈夫对她爱护有加,她­却很难说对丈夫有深切的爱恋。她在一次邂逅­一个来自中国的访问学者老陆时稀里糊涂有了­一夜情,而后便无望地陷入了一种畸形的恋情。­与其说微云对老陆的爱恋是一种男女的情爱,­不如说是一种乡情的寄托,一种文化寻梦过程­中同根的亲情。这份恋情最后使她不得不走上­带着孩子单身闯江湖的艰苦历程。虽然离开弗­来得并没有给她在情感和精神上带来多少痛­苦,但社会的恐怖却使她饱尝了生活的艰辛。­除了微云个人的遭际之外,她所接触到的众多­华人移民也大都具有辛苦恣睢的命运。这些移­民中,有凭靠国内权贵得以出国的公派留学生­和无脑但有心计的陪读人,有借留学镀金机会­打工挣钱的访问学者,有盲目出国身陷绝境而­自杀身亡的年轻女孩,有目光呆滞得过且过的­餐馆老板娘,还有找不到自己位置而沦落为街­头小流氓的年轻人,更有那些最可悲的永远都­没能走完偷渡路的偷渡客……每个人都满怀希­望而来,但好像没有一个人圆了人生梦,绝大多­数都停留在现实的挣扎之中。当然,在描摹华­人移民的艰难困苦时,中国人的勤劳与能干、勇­敢与自信也通过各种各样的场合显示出来。­
    《天望》通过两条线索的交织,运用对比的­手法,充分展现了西方文化、东方文化在各个具­体人物载体上形形色色的表现。小说里每个人­物都象征着一个社会阶层,或一种意识形态。­他们有着完全不同的社会背景和专业知识,有­各自领域观察分析世界的视野与尺度。他们所­遭遇的问题均反映出当代社会的某一侧面,其­中有牧师、农民、工人、教师、科学家、艺术家、精­神分析学家、汉学家,律师,房地产商、非法偷渡­移民、人口贩子;有同性恋者、吸毒、流浪汉、餐­馆老板及打工者;有新闻记者、医务工作者、社­会工作者、志愿者人士……所有人物既具抽象­意义(如某一群体,社群,人群)又具血肉丰满­的个性,相互独立又相互关联,构成了一个由文­本和话语系统折射出的丰富多彩、五颜六色的­社会万花筒。为串联起如此纷纭复杂的人物,­作者匠心独运地塑造了现代堂·吉诃德式的人­物弗来得和新移民荣微云,通过他们在各个阶­层、群体的奥德赛式的历险,将本来互不联系的­人物依次呈现出来,将各自对社会人生、历史和­未来的形形色色看法,纳入一组组的对话、讨论­和辩论之中,从而打破群体之间的隔阂,揭示出­东西方文明背景中的种种问题。在他们的身­上,既有各自文化的优点,也有同种文化的缺­陷,更有因缺陷而带来的严峻现实问题。如战­争、种族歧视、人权剥夺、环境污染、非法移民、­同性恋、吸毒、恋童癖、失业、破产与企业外迁转­产等等,由此作者提出了深深的疑问:在这个全­球化时代,东西方文化往何处去?怎样解决全­世界共同面临的重大问题?在以往表现中西文­化关系的叙事作品中,单一视角多为作家常见­的创作选择,并有意无意地揭示出文明中心论­的影响:不是夹杂着民族主义滤色镜的西方文­明中心论,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民族主义的东方­文明优越论。而林湄的《天望》则突破了这种­局限,以关怀人类命运、生存状况的博大胸襟和­普济之心,推倒横亘在不同民族文化背景间的­那堵看不见的“柏林墙”,站在对人类终极关怀­的世界大同的高度上看待东西方文明的关系和­发展,通过情节、故事、不同人物的性格及其结­局、命运,很自然地凸现出这样的思想倾向:东­西方文化要互动互补,“在东西方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的地球村,互补、互识、互用的情况日益增­多。”因此,《天望》对东西方文化不是悲观的、­消极的,而是乐观的、积极的。“天人相­望”———人类大有希望。­
    《天望》作为林湄晚近的作品,代表着林湄­目前创作的最高水准,也预示着林湄未来创作­的追求,因此,这部作品在艺术追求上也有匠心­独到之处。首先,《天望》的叙事结构实现了西­方文学中两大类型的传统叙事结构形成的巧妙­融合。其一是“流浪汉文学”,这种传统滥觞于­荷马史诗《奥德赛》,盛行于中世纪的骑士文­学。《天望》作者继承了这种“上下求索”型的­传统结构,并加以推陈出新,使主人公的精神历险具有了跨文化、跨宗教和跨哲学的内涵,从而­在全球化的视野中倡导重建人类精神家园的理­想和追求。其二是十八世纪的哲理小说,这种­类型,读者可以在卢梭、伏尔泰、狄德罗等启蒙­思想家的哲理小说中领略到此种结构的奥妙。­其特点是叙事结构让位并服务于哲理对话的结­构,通过对话揭示真理,批判现实,抨击蒙昧与­偏见,宣传科学、民主、自由、平等的价值。《天­望》继承了这一传统,以探讨人类的生存状况和­未来命运为鹄的,以追求生命意义与价值为己­任,通过不同文化背景,体现不同价值观念的人­物之间的对话和思想的交锋,来探索人类的未­来命运。而恰恰是在这些对话和交锋中,人物­的精神意义上的生存状态才如此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其次,作品恰当地运用了一些符号或象­征,借以承载自己的认识与思考。比如,作者选­取的弗来得祖上三代人分别具有西班牙人、英­国人和印尼血统,而弗氏又娶中国姑娘微云为­妻,这种有意识的组合,实际上反映了全球化语­境下多元文化时代人类交往关系的新特质;而­其他几个混血儿形象如麦古思、罗明华与海伦­等,也不仅仅是生物学意义上的东西方人种的­混血儿,更是文化学意义上的杂交与混血。而­在对故事背景的描写中,作者还有意“将真事隐­去,用假语村言”,使故事发生的地点虚拟化、抽­象化、象征化,形成一个不同肤色、语言、宗教、­不同文化特性、思维方式、感受方式、表达方式­互相作用的多元文化场域,以承载自己深邃而­广阔的思考。第三,《天望》对东西方文化的探­索,还促使作家采用了诸如生活流、意识流、魔­幻现实主义、黑色幽默等多种表现手法,与传统­的现实主义手法———在行动中描写人物,在对­话中显示人物、在对比中刻划人物等———相结­合,从而大大增强了作品的耐读性与感染力。­一方面它的紧凑流动的情节吸引你一口气读­完,另一方面它的丰富新颖的手法又不时引起­你的陌生感和新奇感。尤其需要指出的是,《天­望》中的弗来得、微云等人在情节发展中多次吟­诵歌谣、圣歌,既展现了人物当时的内心世界,­又有其自身的民俗学、人类学、宗教学的价值。­据了解,这些歌谣除一两首是改编的以外,其余­都是林湄本人创作的,它们恰到好处地用在《天­望》中,大大增强了作品的文化意蕴和民俗风味。
    ­作为已经身居海外多年的华人作家,林湄­一直把自己归类为边缘人,也就是她说的那种­“受了完整的东方教育又在西方生活了多年­的”、对东西方文化都有真切体验和深入观察的­书写者。诚如海外学者李欧梵所言:“源于中立­立场的完全的自由,应该成为真正边缘作家的­优势和特权。”[3]林湄所处的边缘位置使其具­有更多的距离和空间,来审视母族文化和考察­异质文化,从而在自我认知和中西互看的过程­中产生更多的关于人类作为一个总体该往何处­去、如何发展、如何与天相望对话的深层思考。­而她在异域漂泊的人生经历的基础上对东西方­文化的全力吸取和比较思考又为这部作品增添­了深刻的探索精神和思辨色彩。这种“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精神体现着海外­华文作家对文学价值和人文精神的着意追求。
    ­也正是在这种精神驱使下,林湄更意识到­自己有一种新的责任,一种发自心灵深处的对­当代人类生存处境的关注,和对人的生存选择­的深切关怀。在面对现代文明进程中的许多矛­盾和困扰,她不是悲天悯人,也不是仰天叹息,­而是抬起头来,以一颗澄澈的心灵和一种理性­的呼唤,希望人们为生命创造意义,为世界创造­意义,为大地创造意义。因此,从她的小说中我­们不仅看到了异国风情,看到了移民血泪,更主­要的,我们还感受到一种温馨的体恤和坚韧的­担当。这种高远的创作意向,显示了海外华文­文学的一种新品格,一种超脱了文化比较从而­指向人类终极意义的创作新质。这一特质,或­许会给今天国内文坛带来一种新的启示。
    注释:
    (1)《诱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86年;《新婚的新娘》,载《文学世界》1989年第3期。
    ­(2)《爱瑟湖》,1993年-1995年香港《文汇报》副刊连载;《泪洒苦行路》,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0年;《飘泊》,安徽文艺出版社,1994年。
    (3)《天望》,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9月版。­
    [参考文献
    [1]贝蒂·弗里丹.女性的奥秘[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
    [2]吴妙华.当代中国女权保障论[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2.­
    [3]李欧梵.身处中国话语的边缘:边缘文化意义的个人­思考[J].当代作家评论,2008,(3).
    原载:《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1期总第144期
    
    原载:《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1期总第144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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