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目前为止,我们对《红楼梦》作者的家世情况,知道的还不全面,有的情况似乎很模糊。曹寅所著《楝亭集》仍可在这方面给我们提供一些片断、一些线索,做为一种补充,引导我们和其他资料穿插起来,互相补充,互为印证,以便进一步探究。 历史上的曹寅很有名气,关于他的出生年,在曹府档案资料中很难查到,在《楝亭集》中就可查到,在《舅氏顾赤方先生拥书图记》中,写有“后已未二十二年庚辰寅行年四十三岁”,文中的“庚辰”即康熙三十九年,以此推算,曹寅是出生于顺治十五年。曹寅死于康熙五十一年,卒年五十五岁。 曹寅自称是千山人,字子清,号荔轩,又号楝亭。楝亭本来是他父亲曹玺在任江宁织造时,在织署的花园中亲手种植的一棵楝树,又在旁建筑的亭阁,睱时休憩其间。曹玺死后,江宁织署由后任桑格居住九年,当曹寅又回到他父亲居住过的织署时,楝亭有所损坏,经曹寅重修,成为他非常喜爱的一个建筑,并以此做为自已的另一个别号。 《楝亭集》可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是曹寅在世时选出来的部分诗作付印,共有《楝亭诗钞》八卷,另一部分是曹寅死后,文友和门人把未编入诗钞八卷的诗作,编为《楝亭诗别集》四卷,另有《詞钞》一卷,《詞钞别集》一卷,《文钞》一卷,共同组成《楝亭集》,由上海古籍出版社于1978年,据上海图书馆所藏清朝康熙年间刻本影印出版。 《楝亭集》中的许多作品,写到曹寅的见闻、感怀以及和一些文人、官僚、亲友利用题诗互相酬和的情况,透露出一些家族、亲属关系方面的信息,这对我们搞清楚曹氏家族中都有哪些人很有帮助。本章篇幅较长,共分五部分。一、曹寅共有几儿几女?他们的排次情况;二、关于曹寅的二弟;三、曹寅共有几个亲侄?他们的排次情况;四、关于曹寅的从兄子章和松斋大兄;五、其他的内容。 第一部分,曹寅共有几男几女?他们的排次情况。 这里首先要介绍《楝亭诗别集》卷四中的一首,诗題是 《辛卯三月二十六日闻珍儿殇,书此忍恸兼示四姪寄西轩诸友三首》,其中前两首诗文如下: 老不禁愁病,尤难断爱根。 极言生有数,谁谓死无恩? 拭泪知吾过,开缄觅字昏。 零丁摧亚子,孤弱例寒门。 予仲多遗息,成材在四三。 承家望犹子,努力作奇男。 经义谈何易?程朱理必探。 殷勤慰衰朽,素发满朝簪。 首先解读诗題,“辛卯”就是康熙五十年的干支,我们已经知道曹寅死于康熙五十一年,所以这是他在去世前一年所写的诗。 “珍儿”当是曹寅的亲生儿子,很象是小名。诗句“拭泪知吾过,开缄觅字昏”表明,珍儿殇,对曹寅的精神打击非常大,他当时非常沉痛,又流泪,不知何因,曹寅当时对自已还有深深的自责。 那么,这个珍儿死在什么地方?诗中没有交代,但不是死在曹寅身边,而是另外的地方,曹寅闻信,也是在外地写诗示四姪和在江宁织署中西轩诸友。 诗中写为“四姪”,“姪”为“侄”的古别体字,所以“四姪”即“四侄”,那么这个四侄叫什么名字?诗中没有交代,根据其他资料得知,曹寅的四侄就是曹頫。又表明,四侄曹頫经常在曹寅身边。 诗中写到的“西轩”不是某一个建筑,而是江宁织署中有着许多建筑和景点的大园林。曹寅有许多诗写到了西轩的景物,例如“西轩大雪”、“戏題西轩草木”、“和同人詠西轩柳”、“西轩树影”等等,这里经常宾客如云,即使曹寅离开江宁织署到外地,西轩仍然住着许多宾客,所以曹寅写诗寄给他们。 那么,这个珍儿排行如何?诗中没明写,我们可以推求一下。第一首第七句“零丁摧亚子”,是解读此诗的关键句。 首先要搞明白,何谓“零丁”?何谓“亚子”?“零丁摧亚子”是指谁? 辞书有解释:亚子,次子也。《类书纂要》:次息,季息,亚子,并次子之称。诗中的“零丁”是孤单的意思,再没有亲兄弟了,所以“零丁摧亚子”是指当时孤单的曹顒,而已殇的珍儿当是曹寅的长子。 从字面上来看,“珍儿”好象是小孩,是幼子,实则不然,我们不能犯望文生义这样的错误。 第一首第八句“孤弱例寒门”,表明曹寅当时对唯一的亚子曹顒的未来也是忧心忡忡,反映曹寅晚年对自已家世的未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首开始两句“予仲多遗息,成材在四三”,予,即曹寅自称,仲,指其二弟曹宣。遗息,指死后遗下的儿子,古时称儿子为“息”,这句诗表明,自已的二弟死后遗留的儿子很多。 “成材在四三”,表明他的二弟只少有四个儿子,称赞了老三老四,也流露出曹寅对另外两个侄儿,即大侄和二侄没有好感,暗指他俩不成材。 “承家望犹子,努力作奇男”,犹子就指侄儿,《礼》:兄弟之子,犹子也。这两句诗表明,曹寅当时对三侄和四侄怀有很大的期望,希望他们能继承家业,并鼓励他们做奇男。 此诗第三首写了曹寅自已年老多病,特别是常时期患有耳病。 这首诗非常重要,很早以前,很多的红学家对此都有解释,由于诗句使用文言,例如“零丁摧亚子”,诗意表达得很不明朗,因每个人的思路不同,见解差别很大。 当年胡适先生对此诗做出了这样的解释:“四侄即颀,那排行第三的,当是那小名珍儿了。”详见《胡适文选*疑古与开新》第510页。 胡适先生引录此诗第二首开始两句是“世出难居长,多才在四三”,是根据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天津公园图书馆所藏《楝亭全集》,其版本与上海图书馆所藏刻本有所不同,在解释上会有差异,见《胡适自传》第101页、104页。 红学家周汝昌先生在《曹雪芹小伝》中,也引用了曹寅的“零丁摧亚子”,却这样解释:“寅生颙,颙又少亡”,“曹寅此时早已前卒,独子曹顒曾继任江宁织造。”见該书第28页和42页。 红学家吴世昌先生在其所著《红楼探源》第166页这样写道:“这个珍儿当是曹寅的次子,因其长子曹顒于次年曹寅死后继为织造,现在所知,曹寅只此二子。” 本人不揣冒昧,另有不同看法,认为“零丁摧亚子”是指当时活着的曹顒,已殇的珍儿是曹寅的长子。 有人根据曹寅在康熙四十八年拟将次女送往北京嫁与某王子时,有上奏:“臣有一子,今年即令上京当差,送女同往,则臣男女之事毕矣。”认为曹寅在康熙四十八年时只有一子,珍儿是以后生的第二个儿子。 本人认为,这种看法是誤解。曹寅在康熙四十八年已有五十二岁,倘以后生子必会放在自已家中养育,二三岁死亡也应死在家中,而事实决非如此,这个珍儿显然死在外地。曹寅说:“臣有一子”是指当时只有一个儿子将要进京当差,决不意味着曹寅当时只有一个儿子。 本人曾读到一份署名“怡文”的作者撰文《曹雪芹的家世兴衰》,写到曹寅有长子学名曹顔,在康熙五十年三月于北京早逝,死时年仅二十四岁。这样的话,曹顔和珍儿,应该是同一个人。 据周汝昌先生著《红楼梦新证》载:康熙二十九年四月初四,内务府咨户部档案《为奏准曹顺等人捐纳监生事》,内中提到苏州织造郎中曹寅之子曹顔三岁,也可印证,曹顔实有其人,是曹寅的儿子,当生于康熙二十七年。这份档案资料非常清楚地记着,在康熙二十九年,曹寅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叫曹顔。 此档原为满文,譯成汉文,内中把曹寅弟之子曹顺,写成曹寅之子,又把曹寅之子曹顒写成曹荃的儿子,有显誤,所以周汝昌先生把自已挖掘到的宝贵历史资料给忽略过去了,从而给曹寅少算了一个儿子。 《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五庆堂重修曹氏宗谱》只录曹家有官职的人名,也给曹寅少录了一个亲生儿子。 长期以来,人们都普遍认为,曹寅只有一个亲生儿子曹顒,而事实决非如此。 曹家祖上是从龙入关加入旗籍的内务府包衣人,其子嗣长到成年通常要到内务府当差,曹寅、曹宣兄弟俩就是十五六岁左右,离开江南的父母之家,到北京的皇宫里当侍卫,曹寅的长子当然也要这样做,担任的职务可能次要一些。 “怡文”先生又介绍,曹寅的长子曹顔在北京去世时,其妻已有身孕,在当年十一月初,于北京生下一个男孩,此事又有确凿的佐证。 红学家胡文彬先生著《读遍红楼》第161至163页,对此有较详的记述。他介绍,在康熙五十年冬,曹寅忽得家报得孙喜讯,时有亲密幕友张云章,写下《闻曹荔轩银台得孙却寄兼送入都》的诗,这里转抄如下: 天上惊伝降石麟,先生谒帝戒兹辰。 俶裝继相萧为吕,取印提戈彬作伦。 书带小同开叶细,凤毛灵运出池新。 归来湯饼应招我,祖砚传看入座宾。 胡文彬先生解释说,此诗第五句“书带小同开叶细”,是解读此诗的关键句之一,诗中的小同,是指历史上的郑小同,东汉末年经学家郑玄之子郑益恩的遗腹子,郑玄以手文似已,名之曰小同。 本人稍作补充,所谓手文,即指手掌的纹理。 此诗多用典,首句是形容曹寅得的这个孙儿是聪慧的男孩,“石麟”是“石麒麟”的縮写,是指南朝时期陈国的徐陵。 相传徐陵母臧氏,梦五色云化为凤,集左肩上而诞生徐陵。徐陵幼而聪慧,博渉史书,八岁能属文,有一位高僧犘其头顶曰:“此天上石麒麟也”。 在当时的文坛上,徐陵和庾信齐名。 此诗第三句似指曹参,吕,当指律吕,律令,曹参继萧何为相,萧规曹隨。 第四句似指曹彬。一为汉朝名相,一为宋朝名将,二人都姓曹,二诗句偏偏隐藏了曹字,比喻曹寅官位显赫,又隐喻曹寅系曹参、曹彬后代。 这首诗又表明,曹寅在康熙五十年年底,要进京谒见康熙皇帝了,在《楝亭集》中,就有曹寅参加康熙帝于五十一年正月十五,在暢春苑赐宴情况的诗作,本文后有介绍。 本人赞同胡文彬先生的见解,曹寅在康熙五十年冬月所得的这个孙儿是遗腹子,即該儿出生前,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这就排除了是曹顒子嗣的可能性,他只能是当年三月已殇的珍儿其孀妻所生的男孩。 本人不同意胡文彬先生所说珍儿是次子。 有人推测这个男孩就是曹雪芹。这种思维方式类同当年的胡适先生,希望给曹雪芹“增寿”,能让曹雪芹长到十七岁才遇到曹家被抄,让曹雪芹更多地经历曹家在康熙朝的富贵繁华階段。但考虑问题,必须左思右想瞻前顾后,假如曹雪芹出生于康熙五十年,公元1711年,到他在乾隆二十七年除夕(1763年2月12日)逝世时,已有五十二、三岁了,不仅大大地超过敦诚挽诗所说“四十年华付杳冥”的四十岁,也超过了张宜泉关于曹雪芹“年未五旬而卒”的记述,所以此说不能成立。 现在来谈谈曹顒,根据他于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初四有一份上奏,说到“奴才年当弱冠,正犬马効力之秋”,何谓“弱冠”?辞书有注釈,《礼》:“二十曰弱冠”,《疏》:“二十成人初加冠,体犹未壮,故曰弱也”,以此可知,当时曹顒正好是二十岁,据此推算,曹顒当出生于康熙三十二年,比曹寅长女晚生一年,他的小名叫连生,可能是表示:连着他的姐姐晚生一年的关系吧。他于康熙四十八年进京当差时已有十七岁,担任何职不详,在康熙五十一年夏,曹寅于扬州得病时,曹顒已经回到江南曹寅身边照料。 曹顒继其父共做了两年多的江宁织造,突然在康熙五十三年年底死于北京。康熙五十四年正月初九,康熙帝批谕:“曹顒系朕眼看自幼长成,此子甚可惜……着内务府总管去问李煦,务必在曹荃诸子中找到能奉养曹顒之母如同生母之人才好。”正月十二日,内务府提出将曹荃第四子曹頫给曹寅之妻为嗣,并继任织造之缺,奉旨依议。 历史上的曹家竟有这样奇特、巧合的事,无独有偶,曹顒逝后,他的孀妻马氏也有身孕。这是曹頫在康熙五十四年三月初七的上奏折中提到的:“奴才之嫂马氏因现怀妊孕已及七月,恐长途劳顿,未得北上奔喪。” 事后马氏生男生女不得而知。有的红学家据此推断马氏所生是男孩,就是曹雪芹。 长期以来,曹雪芹生年有两说,其中之一,是说生于康熙五十四年,公元1715年,就来源于此。 这种推断很难成立,其用意也是想让曹雪芹早生若干年,长到十三岁才赶上曹家被抄。可是根据脂砚斋批语得知,曹雪芹有弟棠村,早逝。那么马氏所生必须是孪生俩男孩,这种可能性极小。 在曹寅的诗文中,并没有发现写到他的女儿,只好借助另外的资料。陈林先生提出,曹寅的长女生于康熙三十一年正月初二。康熙四十五年,嫁与北京的讷尔苏平郡王,于康熙四十七年生长子褔彭,逝于康熙六十一年年末。 陈林先生举出来《红楼梦》后四十回内证,令人信服地证明贾元春的原型就是曹寅的长女。 本人认为,曹寅的长子小名珍儿、学名曹顔,比曹寅长女大四岁。曹寅长子和长女的这种排次情况、生存状况,和《红楼梦》中对贾珠和贾元春的描写极为吻合。既然贾元春影射了曹寅的长女,那么贾珠就影射了曹寅的长子曹颜。一、他们都是长子,都英年早逝,二、都遗下一个男儿,这个男儿都是长孙,三、长子之后才是长女,太相象了。 在《红楼梦》故事中,贾珠孀妻李纨是个很贤惠的女性,尽心养育着唯一的儿子贾兰。可是曹顔孀妻的情况,其儿子的情况,目前我们不得而知,当然《红楼梦》作者是清楚的。 《红楼梦》中的贾兰,很可能就影射着曹顔的这个儿子,因为他是曹寅的长孙,自幼父亲就去世了。 曹寅还有次女,她只能排在曹寅次子曹顒之后,可能生于康熙三十三年到三十五年之间,她于康熙四十八年被送往北京,嫁与某王子,当时是皇宫待卫,以后的情况不得而知。 综合起来,曹寅的两儿两女排次如下: 长子:小名珍儿,学名曹顔,生于康熙二十七年,大约在十五、六岁左右,离开江南到北京的内务府当差,死于康熙五十年三月,卒年二十四岁。妻姓氏不详,有遗腹子,在康熙五十年冬月生一男孩,是曹寅的长孙。以后情况不详。 长女:生于康熙三十一年,四十五年出嫁,于四十七年生长子褔彭,死于康熙六十一年,卒年三十一岁。 次子:小名连生,学名曹顒,生于康熙三十二年,十七岁进京当差,不久回到江南,死于康熙五十三年年底,卒年二十二岁。妻马氏,有遗腹子,未知男女。 次女:可能生于康熙三十三年到三十五年之间,四十八年出嫁,以后情况不详。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