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曹雪芹不是曹天佑
(一)曹天祐是州同 既然研究曹雪芹,就要面临“曹天祐是不是曹雪芹”的问题。 五庆堂《重修辽东曹氏宗谱》记载:“十三世,顒,寅长子,内务部郎中,督理江南织造,诰封中宪大夫,生子天佑。十四世,天佑,颙子,官州同”。 《八旗满洲氏族通谱》记载:“曹天祐,现任州同”。 《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于雍正十三年(1736年)十二月开始修撰,乾隆九年(1744年)十一月刊行。 五庆堂《重修辽东曹氏宗谱》有些缺点,关于曹寅这一支的记载,很可能抄自于《八旗满洲氏族通谱》。 《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也有缺点,只记有职之人,不记无职之人。因此,没有记载曹雪芹,给现代的红学家们造成了无穷的麻烦。 对于《八旗满洲氏族通谱》记载的“曹天祐,现任州同”的真实性,几乎所有的红学家都没有表示怀疑。 然而,承认这一条史料的真实性,就要面临几个难题: 1、 曹天祐是不是曹雪芹? 2、 曹天祐是不是曹顒的遗腹子? 3、 如果曹雪芹不是曹天祐,那么,他是曹顒的儿子还是曹頫的儿子? (二)“曹天祐”与“曹雪芹”的结合点 胡适先生当年就考证出曹雪芹是曹寅的孙子。若干年后,《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与五庆堂《重修辽东曹氏宗谱》皆没有记载曹雪芹的名字。这对于考证派乃至于评论派不啻于出了一个极大的难题。 不过,许多红学家很快的找出了“曹天祐”与“曹雪芹”的结合点。这个结合点是经过比较、选择后逐步明确的。 曹雪芹的享年是多少?至少有四说:40岁、45岁、48岁、52岁。还可以增加四说:41岁、46岁、49岁、53岁。这是因为曹雪芹去世的时间有“壬午除夕说”、“癸未除夕说”和“甲申春季说”,而“癸未除夕说”和“甲申春季说”的时间的间隔很近,对岁数几乎没有影响,这两说可合并。于是乎,四说翻一倍就是八说。 “40岁说”有敦诚诗的“四十年华”支撑。此说致命的弱点是:曹雪芹从事这么伟大的写作,年龄太轻了,缺乏生活体验的时间。乾隆二十七年(壬午年)曹雪芹有四十岁,乾隆十九年(甲戌年)他写出了甲戌本,而甲戌本是“重评本”,那么,初评本应在乾隆十七年写成。他写了十年,动笔的时间就应是乾隆七年。(此动笔之前他至少还写了个《风月宝鉴》。写《风月宝鉴》少则一年,多则两年。)乾隆七年,曹雪芹只有二十岁。因此,持“四十岁说”的红学家很少。 “45岁说”明显的是一种折中的说法,将40岁和50岁拦腰一截,就是45岁。因为此说与曹顒的遗腹子的出生时间挂不上钩,因而赞成者寥寥无几。 “52岁说”有敦诚诗注“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和张云章之诗《闻曹荔轩银台得孙却寄兼送入都》支撑。极力倡导这一说的是南京大学的吴新雷教授。我赞成这一说。 支持这一说的人之所以较少,大概有这几个原因: 一是康熙五十四年三月初七日曹頫的奏折说:“奴才之嫂马氏,因现怀妊孕已及七月,恐长途劳顿未得北上奔丧。将来倘幸而生男,则奴才之兄嗣有在矣。”既然说到“兄嗣”的份上,那么,张云章之诗所言曹顒的长子,应该是早夭了。曹頫的这个奏折是上给康熙帝的,应该是实话实说的。 二是敦诚诗注“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的准确性、真实性问题,即敦诚是否误注和此条诗注是否表达了敦诚的意愿。 三是此说与“四十年华”及“年未五旬”相矛盾。 “48岁说”有张宜泉诗注的“年未五旬”支撑。将“四十年华”放开来解释,好像也说得过去。与“生活经验的要求”也不矛盾。更重要的是——此说与康熙五十四年三月初七日曹頫的奏折所言“奴才之嫂马氏,因现怀妊孕已及七月,恐长途劳顿未得北上奔丧。将来倘幸而生男,则奴才之兄嗣有在矣。”,完全吻合。曹顒的遗腹子应出生于康熙五十四年五月,他活到“壬午除夕”(乾隆二十七年除夕),正好是48岁! “48岁说”与曹顒的遗腹子的出生时间“五月”相吻合,又进一步与《红楼梦》里的宝玉诞辰“五月”相吻合。将曹雪芹与贾宝玉一一对应,正是考证派里的自传说派的一贯主张。 曹雪芹是否有可能是曹頫的儿子? “40岁说”、“45岁说”实质是肯定了曹雪芹是曹頫的儿子。 至于“48岁说”,原来基本上倾向于曹雪芹是曹顒的儿子。因为许多红学家认为曹頫在康熙五十四年只有十六七岁,因为曹頫在康熙五十四年三月初七日的“奏谢继任江宁织造折”里自称“黄口无知”,又因为康熙帝在康熙五十七年六月初二日对曹頫的请安折批曰“尔虽无知小孩”。不过,现在某些论者对“黄口无知”有新的解释——因为“奴才”在皇帝主子面前极其谦卑,有时会把自己的往小里说。如果曹頫于康熙五十四年有二十岁,他就可能有儿子。 曹颙写于康熙五十二年初的谢恩折云:“……窃奴才包衣下贱,年幼无知,荷蒙万岁旷典殊恩,特命管理江宁织造,继承父职。……”曹颙生于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写谢恩折时已二十五岁。 我假设曹頫在康熙五十四年“奏谢继任江宁织造折”里自称“黄口无知”的年龄是20岁,看看能推断出什么样的结果。 既然25岁的曹顒在谢恩折里能自称是“年幼无知”,那么,20岁曹頫在“奏谢继任江宁织造折”里也能自称“黄口无知”。可见,仅凭“黄口无知”就肯定曹頫年幼,的确是值得商榷。 无论如何,“48岁说”找到了“曹天祐”与“曹雪芹”的结合点,是一种最受欢迎的说法。 (三)曹雪芹不是曹天佑 《八旗满洲氏族通谱》记载:“曹天祐,现任州同。” 因为《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于雍正十三年(1736年)十二月开始修撰,乾隆九年(1744年)十一月刊行,所以,曹天祐任州同的时间在雍正十三年十二月之后、乾隆九年十一月之前。 雍正六年正月,曹家籍没。雍正七年五月初七,曹頫被“枷号”。雍正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曹頫被“宽免”。 曹天祐以一个罪家之子能“现任州同”,实在是很不容易。 2002年第二期的《南都学坛》,发表了我的《论纳尔苏行动对曹家的作用及影响》。我写道:“曹天祐既不可能参加科举考试,又不可能有当差机会,他这个‘州同’是如何来的呢?应该是通过捐纳得来的。清代的州同为正五品。曹天祐何时任州同呢?应不早于乾隆七年夏(乾隆帝登基后停捐纳七年),应不迟于乾隆九年十一月(《八旗满洲氏族通谱》始修于乾隆帝登基之后,乾隆九年十一月刊行。现存刻本)。其具体时间以乾隆七年秋的可能性比较大。‘乾隆七年上下江水灾,……请仿乐善好施例……如所请。’(见《清史稿·志·选举七·捐纳》)” 我自以为,曹天祐在乾隆七年(该年曹天祐有27岁)通过捐纳得到“州同”职务,其可能性较大。 曹天祐在乾隆七年“现任州同”。如果说“曹雪芹就是曹天祐”,对“乾隆十九年曹雪芹完成甲戌本”的传统观点是不利的。这是因为——乾隆十九年(甲戌年)曹雪芹写出了甲戌本,而甲戌本是“重评本”,那么,初评本应在乾隆十七年写成。他写了十年,动笔的时间就应是乾隆七年。曹天祐不可能一边当州同一边日以继夜的写《红楼梦》。 《红楼梦学刊》1980年第四辑,载有王利器先生的《马氏遗腹子·曹天祐·曹霑》。王利器先生写道:“州同,当是未实授的赠官或捐官,故不带州名。”王利器认为曹天祐的“州同”如同《红楼梦》里的贾琏的“同知”一样,只挂个虚名,并未到岗任职。 我不同意王利器先生的观点。《红楼梦》第二回通过冷子兴介绍贾琏时,荣国府仍是国公府,全府主子过着豪华的生活。第三回还写到荣国府的“三等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因此,贾琏无忧无虑,完全可以只挂个“同知”虚名,不到岗任职。而曹天祐却有极重的家庭负担。有祖母李氏,母亲马氏,叔父曹頫,婶娘某氏,还有曹頫的子女。还有三家仆人,虽能尽侍候主子之责,却不能从外面赚钱进来。还有胞兄曹雪芹,直至乾隆十七年还时不时到右翼宗学里与敦敏、敦诚们高谈阔论,在乾隆七年大概没有稳定的职业。因此,我认为,曹天祐“现任同知”真正是到岗任职,因为他要养家糊口。 说“曹雪芹不是曹天祐”,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是:曹雪芹没当官,而曹天祐是朝廷命官。 州同是多大的官?负什么责? 张德泽先生著有《清代国家机关考略》(学苑出版社2001年版)。在该书第222页,张德泽先生写道:“直隶州与散州的佐贰官,有州同、州判,一为从六品,一为从七品,各视事务繁简设置,无定员。直隶州的州同、州判的职掌,与府的同知、通判同。散州的州同、州判,分掌粮务、水利、海防、河防等事。” 曹天祐能当上州同,一定是表兄福彭起了重要的作用。这样想来,曹天祐应该当的是直隶州的州同,为从六品。 张德泽先生在《清代国家机关考略》第220页写道:“知府的佐贰官(犹如副职)有同知、通判(派出专管地方的同知、通判,是厅的长官,那就不是佐贰官了,详见下文),分管督粮、清军、捕盗、水利等事。” 曹天祐“现任州同”,分管的事务应该就是“督粮、清军、捕盗、水利等”。此职务又繁忙、又辛苦,比知州要累一些。因此,曹天祐不可能一边当州同一边连续不断的写《红楼梦》。 可不要小看州同!直隶州的州同是从六品,而绝大多数的知县是正七品。州同比知县还要高一级。 曹雪芹是否当过州同呢? 从曹雪芹的朋友们写的诗歌来看,曹雪芹没有当过官。 敦诚《赠曹芹圃(即雪芹)》诗云:“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常赊。衡门僻巷愁今雨,废馆颓楼梦旧家。司业青钱留客醉,步兵白眼向人斜。何人肯与猪肝食?日望西山餐暮霞。” 对“何人肯与猪肝食”一句,蔡义江先生在《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第453页注释道:“猪肝食:东汉闵仲叔,客居安邑,老病家贫,缺钱卖肉,每天买猪肝一片,卖肉的常不肯给他。安邑县令知道后,即派人告诉卖肉的给他。闵不肯领情,就离开安邑(见《后汉书·周黄徐姜申屠列传》)。这句话感叹曹雪芹处境困苦,没人肯帮助。” 敦诚用“猪肝食”之典,将曹雪芹比作东汉老病家贫的闵仲叔,“何人肯与”意味曹雪芹连闵仲叔都不如,根本没有县令这一级的官员来关照。如果曹雪芹当过州同,而州同的官阶已比县令高一级,敦诚用“猪肝食”之典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此,只有曹雪芹是布衣百姓,敦诚用“猪肝食”之典才可谓恰当。 张宜泉《题芹溪居士。姓曹名霑,字梦阮,号芹溪居士,其人工诗善画》诗云:“爱将笔墨逞风流,庐结西郊别样幽。门外山川供绘画,堂前花鸟入吟讴。羹调未羡青莲宠,苑召难忘立本羞。借问古来谁得似,野心应被白云留。” 对“羹调未羡青莲宠”一句,蔡义江先生在《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第471页注释道:“李白号青莲居士,以文学为唐玄宗所赏识。玄宗曾亲自做菜给他吃,所谓‘以七宝床赐食,御手调羹。’见唐代李阳冰《草堂集序》)。这句写曹雪芹并不羡慕李白那样受到皇帝的宠幸。” 对“苑召难忘立本羞”一句,蔡义江先生在《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第472页注释道:“《旧唐书·阎立本传》载:唐太宗召阎立本画鸟,阎闻召奔走流汗,俯在池边挥笔作画,看看座客,觉得惭愧。回来即告诫他的儿子说:‘勿习此末技。’这句写曹雪芹善画,不忘阎立本的遗诫,而不奉苑召。” 这两句诗讲的都是曹雪芹不愿意当官。如果曹雪芹当过州同,张宜泉能这样写吗?因此,曹雪芹不是曹天祐。 原载:惠稿 原载:惠稿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