膜拜仪式(Cult)是 一种含有仪式和神话成份的现场活动。对后土的祭奠在河北民间季节性的重复中处于中心地位,民间社会对神灵的祭奠具有循环的特性。与此相关,我将在以下的论述中说明一个重要的理论假设:神灵与祭祀是民间叙事传统的原动力。在地方性层次上的后土祭祀,它对宝卷、民间叙事传统的影响是很重要的。我们可以在较为广泛的社会历史背景下,通过后土崇拜的地方传统,来了解一个地方性的民间叙事文本的实现过程。 华北为燕赵旧地,历史文化悠久。易州历史上佛教、道教比较发达,这些都对当地民间信仰产生了深远影响。明代以来,河北定期市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逐渐活跃起来,易州则以洪崖山为中心形成了地方宗教文化中心,逐渐形成了后土崇拜的地方传统。后土祭祀的仪式活动形成了一个信仰共同体,它以共同信奉后土为精神基础,以一年一度的后山庙会为纽带,以定期朝山进香为义务。在河北以洪崖山后土皇帝庙为中心的方圆数百里范围内,后土为民间崇拜的主神。 民间口头传统中的后土表明,该神曾经是自然神、文化英雄和祖先神。民间传说不曾改变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神话。后土由古代神话里的神,进入正统道教神龛里,变为四御之一,被民间宗教收为老母神,再到民间信仰里的娘娘神,这一系列语义学上的转变,是中国民间宗教的独有现象。关于祖先和英雄的区别不同于英雄和神的区别,越往后推移,祖先与英雄的界限越模糊。 后土灵验的民间叙事是与后土膜拜仪式相关的口头叙事,它多以历史或现实的事件为背景,讲述后土老母灵验的故事,讲述者对神灵的取态上是严肃和神圣的。所叙述之事与当地社会生活有关,同时也表达一种传统的价值观念。它以传统神话为范例,是对传统母题的再利用;表达地方性的民间的观念意识;涉及实际发生的历史事件;以神灵干预的形式来维护现实社会秩序;它与宝卷文本有重合的主题范围,但是,它还包括宝卷一般不常表现的迷信或占验风水、巫术内容;它具有较强的神话和仪式的意味,这是它区别于一般传说的地方。地灵故事这个名称是民间的说法。但是,它不是那种虚构故事,它的特点是真实,带有现场性和膜拜仪式性,具有严肃的意义。总之,它在人们的信仰活动和行为方面划定了一个文化的空间。总之,地灵故事与后土膜拜互为表里。 地灵故事表现了当地民间的社会价值观念。以一定社会的方式肯定、证实其固有的现实。它与社会行为规范密切性,表明它具有神话和仪式的功能。地灵故事的神话学范例起源于丰富的、复杂的、微妙潜隐的传统。何谓范例:范例乃一种对象,它是从类似的好多对象中抽取出来的,作为一种模式。地灵故事最为核心的观念,是求食、求子。这反映了儒家文明的血缘根基。 神话里的后土,退番兵,助英雄杀敌。具有国土、邦国守护神的军事职能。后土神在古代能分夷狄,近现代能抵御外来侵略,当代则促进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因此,关于后土神慈悲灵验的传说归根到底是人的传说。而且上述传说时代感极强,具有现实性,当然,它所反映的核心意义、典型场景仍然继承了传统的类型化、模式化的表达方式。现代传说里的后土显然超越了民族和宗教信仰的界限。在西方人看来,文化与区域相连,各地的风俗和语言就标志着各种文化。传说反映出后土为大地之神,是国土之神,能护国佑民;同时它又超越族群、宗教、地方性文化的界限,从而普济四方。 神的身上有一种神圣的光芒,它能够折射出民众的诗性智慧。神是他们按照自己的想象造出来的,适合于社会变化的,协调人与自然、人与人关系的产物,这种神的故事就是农民的意识形态。 神话的英雄只有一个,那些不同民族中的神话中的英雄尽管千姿百态,实际上乃是同一个英雄被不同的文化赋予千差万别的面貌而已。信仰传承的类型化是民间信仰得以延续并保持稳定性的条件。后土宝卷、后土灵验叙事、刘秀传说,它们属于不同的民俗学题材样式,但是,它们互为文本,具有共享意义范围和共同的历史根源。它们都以地方性的民间叙事为文本特征,以后土崇拜为核心内容,以传统的神话为范例。 地方性的宝卷和民间叙事传统,它们是由本地的后土祭奠中发展起来的。历史上国家正祀的后土被民间化,又被地方化,成为本地的村姑,由村姑变而为神。在民间的万神殿内,后土处于中心的位置,在宝卷或地灵故事中她通常要化为道婆下到凡间,神灵开始解决一些当地人的困难,这一媒介的效力和真实性吸引了广大的人群,后土神殿成为重要的仪式场所,在那里吟诵后土的颂歌。对于宝卷的实际表演而言,核心的信仰表现为讲述神的故事,把她作为一位神祇来召唤,她的力量便可以显现,以庇护共同体的人们。 后土在宝卷里是汉张姑,她在后山修炼四十年,她的死亡赋予其最终的力量:死亡就是坐化,真性离开凡体,这件事的作用在当地来说就是故事的“生发点”。它导致了神格化,导致了膜拜,导致了祭奠,最终导致了叙事,这种叙事在宝卷来说是伴随仪式而演唱的,以请神降临。 可以认为,神灵与祭祀是民间叙事传统的原动力。 原载:《中国社会科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