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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希伯来文学:爱与黑暗之间的旅行 ——以色列作家阿摩斯·奥兹在中国社科院外国文学所的演讲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钟志清(译) 参加讨论

    妥协与生活是同义词,只要生活,就必须有妥协。妥协并不意味着投降,我说妥协并不是说别人打了你的左脸,你把右脸也伸过去,我觉得妥协就是跨出一步,与对方在中间点相会。
     ——阿摩斯·奥兹
    我以前曾经多次来到中国,但都是在梦中。这是我们夫妇第一次到中国访问。在过去的几天里,在中国的所见所闻让我深受感动,令我难以忘怀。中国读者对我的作品以及以色列文学所给予的反响,所表现出的兴趣,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令我感到震惊。
     我相信书籍之间的对话乃是中国文学和以色列文学、中华民族和以色列民族的最好对话。两个民族之间的最好对话方式就是要阅读另一个民族的文学作品。因为如果你购买一张机票,到另一个国家旅游,到中国或以色列旅游,你会看到那里的著名纪念碑,你会看到宫殿、广场,你会看到村庄、桥梁和河流;要是你有运气,你可以跟那里的一些人交谈,这是你通过旅游所能获取的印象。但要是你读一个国家文学作品的话,那么你则被邀请到人家做客,看到的便是起居室、厨房、孩子的房间,甚至看到他们的卧室,因此你会感觉到你与别人的交往非常密切。世界上最好的旅行方式是文学旅行。我现在要用一小时的时间给大家讲述现代希伯来文学及其起源。
    我们仍不自信,不知道自己能否永远拥有这个国家
     我想从影响现代希伯来文学的三个最重要因素谈起。首先,在过去的两千年间,犹太人没有家园,这一点对于中国人民来说确实难以想象。尽管在中国,大家也经历过艰难时世,遭遇外侮、反叛、内战、革命、战争和“文革”,经历过艰辛、苦难与饥馑,但是不管怎么说,你们永远居住在自己的家园,没有流亡异乡。即使有人移居海外,但中国就是中国,这一事实无法改变。而犹太人的经历非常独特,在过去的两千年里,犹太人流亡世界各地,到过136个国家,包括中国的上海——在上海有个重要的犹太社区,在中国得到很好的关照。犹太人的最切身体验就是没有家园。
     自从以色列王国在公元71年遭到罗马帝国的毁灭后,犹太人便没有了自己的国家。结果造成失去了自己的语言,他们流亡到136个国家,讲述一百多个国家的语言。在欧洲,许多犹太人讲意第绪语,带有浓重的德文口音;在中东,许多犹太人讲拉迪诺语,带有浓重的西班牙文口音;犹太人从来没有自己的语言进行日常生活对话。因此,没有口头交流语言就成了现代希伯来文学的第二个因素。
     第三个因素非常重要,要提请大家记住,即使到了1948年以色列再次建国,犹太人也不自信,不知道自己能否能永远拥有这个国家。这三方面因素成为现代犹太文化的重要特征,在现代希伯来文学中也得到深入的反应。
    漫长岁月里,我们除了书一无所有
     许多人对犹太人感到好奇,许多中国人问我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犹太人会取得如此的成功?有众多成功的商人、企业家、科学家、文学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答案非常简单,并非因为我们犹太人有杰出的基因,我们的基因并不比中国人的基因强。我们的基因与其他民族的基因一样。原因是在漫长的岁月里,我们除了书之外一无所有。在其他国家,包括中国建造琼楼玉宇、桥梁、城市、村庄、万里长城以及恢弘建筑时,犹太人在写书;在其他国家打仗、征服、失败时,我们只有书。自古以来便有一句著名的犹太谚语:如果你想在一个冬天避雨,就造个茅屋;要是你想在许多冬天避雨,就造一所石屋。要是你想为子孙后代铭记在心,就建造一座石墙环绕的城市;要是你想流芳千古,就写一本书。犹太人是书的民族,他们是学者,因为他们没有机会成为战士、政治家和建造者,他们一无所有。尽管犹太人在许多方面取得了成功,但是书对他们来说是最为重要的。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国家,在那里建立了城市、乡村、宫殿、广场、桥梁、街道,但是我们也许有朝一日会失去犹太人特别珍贵的遗产,即著书立说的遗产。但现在预言有些为时过早。
     以色列人读的书仍然比任何国家都多,以色列的图书的平均销售与发行量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大,但是以色列人读书与其他国家的人不同,他们读书并非为了愉悦。他们读书是为了与作家斗气,不同意作家的见解。我们这个民族喜欢争论,喜欢不一致,喜欢持有异议,在我们的传统中充满了争论,许多书中也充满了争论。鼓励个人与他人进行争论。国王这么说,老百姓那么说;先知这么说,但普通人那么说,不管他们尊重先知与否。普通人之间也会争论。在犹太传统中,甚至有人同上帝的争论。据《圣经》记载,先父亚伯拉罕曾和上帝争论,指责上帝不公正。这种争论在其他文化传统中难以接受,甚至难以理解。但在犹太传统中具有普遍性,犹太传统的基础便是怀疑与争论。如果治理这样的国家,则绝非易事。
     以色列一共有七百万人口,我想这就像北京的两个区,但是在700万人里面,就有700万个总理,700万个先知,700万个救世主,人人都有一套治国设想。即使在以色列的小学里,老师也鼓励孩子们去争论。即使孩子的见解与老师的不同,老师也还是鼓励他们直抒己见。争论与怀疑是犹太文化的精髓,这也是理解当今以色列和以色列文学的一个重要因素。以色列的作家和老百姓都不断地和以色列的总理和政府进行争论。但即使你和政府争论,总理也很可能会邀请你到他的官邸里喝杯茶,甚至吃饭。前些天,我和夫人被邀请到总理奥尔默特官邸吃饭,席间讨论了许多问题。饭吃得很愉快。总理知道许多人不同意他自己的观点,他很愿意听取别人的意见,也很尊重其他人的见解,但他会对你的主张视而不见。
    希伯来语的死亡到复兴之路
     下面我来讲述希伯来文学的特点。一百二十多年前,犹太人开始回到以色列土地上,当时犹太人在欧洲和世界其他地方面临无法承受的压力,有迫害,有各种歧视,甚至有屠杀,还有驱逐。在世界各地不受欢迎。他们只能回到两千年前即已离开的地中海家园。与此同时,他们在那里也创造了一种文学,即反映以色列人回归以色列土地这一思想的文学。
     现在世界上近一半犹太人居住在以色列,目前共有550万,他们来自136个以上的国家,他们之所以到达以色列,并非因为理想主义,并非因为受犹太复国主义影响,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受到了压迫,受到了迫害。尤其是二战期间,德国纳粹屠杀了犹太人口的三分之一,在大屠杀之前,有1800万犹太人。但二战之后,只剩下1200万犹太人。六百万犹太人消失了。如同中国失去了四亿人口。试想这是怎样的一幅情景。犹太人终于回到了以色列,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一种安慰。
     我还想强调的是,以色列居住的犹太人不光是像我父母那些从欧洲移居过去的犹太人,还有从阿拉伯国家移居过去的犹太人,差不多一半的犹太人口从摩洛哥、叙利亚、伊拉克、也门移居到了以色列。要建造一个家园,没有共同的语言,是非常困难的,所以必须要有共同的语言,这个语言就是希伯来语。希伯来语经历了一个从死亡到复兴的过程。它的复兴甚至比重建以色列家园还要独特。国家可以重建,但是创造一种语言非常困难。
     希伯来语是犹太人非常古老的一种语言,已经有三千多年的历史,犹太人用希伯来语创造了希伯来语《圣经》,即《旧约》,对世界文明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希伯来语《圣经》中包括了诗歌、先知书、历史、散文、韵文,以及各种各样的文学体裁,囊括了《圣经》时代的整个犹太文化遗产。犹太人流亡世界各地后,只把希伯来语当成仪式语言,用于祈祷,用于宗教事务的对话与交流,但希伯来语在日常生活中已经失去了活力。像古老的拉丁语和希腊语一样已经死亡,如同一个睡美人在那里沉睡,等待王子有朝一日亲吻她,将其唤醒。即使到了1800年,希伯来语还不是一种口头用语,不在厨房使用,不在客厅使用,只在犹太会堂使用,但犹太人仍然用希伯来语进行创作。在中世纪阿拉伯统治下的西班牙,犹太人用希伯来语创造了大量的诗歌和哲学著述,达到了希伯来文学创作的黄金时代,所创作的大量希伯来语诗篇,非常具有感染力。当时的宗教主持人拉比也从事诗歌创作,甚至用希伯来语创作带有感官色彩的诗歌,因此希伯来语成了一门用于写作交流与教育的语言。
     到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年,才华横溢的本·耶胡达,创作了一部希伯来文字典,创造了几千个现代希伯来语词汇,把一种古老的语言在现实生活中复活。这的确是个神话。在《圣经》时代,希伯来语只有3000个词汇,本·耶胡达是个语言天才,他把日常生活中的许多话语注入到希伯来语中。但是任何一个语言天才也不可能让一个民族去讲同一种语言,任何一个天才也不可能让中国人去讲挪威语。复活希伯来语的最好途径是要人们去讲这种语言。
     当时许多犹太人从欧洲来到巴勒斯坦,在耶路撒冷相遇,没有一种共同的语言。东方犹太人讲拉迪诺语、阿拉伯语、土耳其语,有时甚至讲波斯语,但是不能讲欧洲犹太人的语言;欧洲犹太人讲意第绪语、波兰语、俄语、匈牙利语,有时讲德语,但是不能讲东方犹太人的语言。这两大人群是无法交流的。要进行交流,就必须有一种共同的语言,来做生意,来谈话,即便他们当时讲的是祈祷书中的希伯来语,但希伯来语作为东方犹太人与西方犹太人交流的语言,也开始在日常生活中恢复了生命。也有一些理想主义者,像创立希伯来语的本·耶胡达,教授希伯来语,给希伯来语词根加入前缀和后缀,创立新词。举例说来,《圣经》时代没有发明电,因此《圣经》中没有电这个词。但本·耶胡达在《圣经》中找到了“哈什玛拉”,没人知道它的含义,在《旧约·以西结书》中,根据上下文,“哈什玛拉”一词也许与宝石或珠宝有关,于是本·耶胡达用这个词代表电,由此派生出系列希伯来语新词,比如“带电的”、“发电”、“被发电”、“使发电”等等。
    当可以传情达意时,现代希伯来语复活了
     最初,约110年前,只有少数一些人为了交流在耶路撒冷讲希伯来语,只有几百人。我想我可以确切地指出希伯来语复活的一刻。在耶路撒冷,一个男孩在一个寂静的夏夜和一个文化背景不同的女孩相遇,轻轻地对女孩说,“我爱你”,从那时起,希伯来语就变成了一种活生生的语言,可以表情达意。我不知道男孩和女孩的名字,但是他们复活了希伯来语。只有通过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通过他们之间亲密而深情的表达,现代希伯来语才复活了。
     自十八世纪中叶以来,已经形成了一个现代希伯来文学的核心。欧洲的犹太人写小说,写诗歌,写戏剧——尽管当时还没有希伯来语戏剧,用希伯来语言创作各种各样的文学作品。他们虽然不讲希伯来语,但他们创造了整个希伯来文学实体,有现代意识,世俗意识,各种意识。这种文学为创造日常希伯来语做出了贡献,为口头希伯来文学作品提供了一个基础。后来,在耶路撒冷,在以色列土地的其他地方,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把希伯来语当成工具,因为这是东西方交流的最好途径。试想如果在中国,在北京,大家说普通话,但在南方,大家讲述方言,试想在这两种语言之上,中国有古代汉语,大家能够阅读,但是却说不了。这种古代汉语很可能成为南北方的交流工具,因为这是大家惟一使用的共同语言。这也是希伯来语复兴的秘密所在。
     此后,年轻一代人成了说希伯来语的人,语言本身突飞猛进,希伯来语实际上完全反映了当代生活的需要,而且还从欧洲国家的语言里借用了很多语言。四十年代,我在耶路撒冷还是个孩子,那时说希伯来语的人还不到50万,但十九世纪末只有几百个人说希伯来语,增长的速度的确很快。到现在已经有700万人或800万人说希伯来语。莎士比亚时代大概只有500万人讲英语。所以想想看,在110年间希伯来语发展极其迅速,伴随着这一态势,希伯来语文学的发展也极其迅速。
     一大批文学大师从欧洲来到以色列,如阿格农、比阿里克、布伦纳、车尔尼霍夫斯基,他们用希伯来语进行创作,但是却带来了欧洲人的意识,因为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欧洲人,俄语、波兰语、德语,当然还有意第绪语,这些作家都懂许多语言,熟悉许多文学传统,熟悉俄语文学、波兰语文学、德语文学和其他文学。所有这些人均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们在自己的创作中表现出深厚的欧洲文学根基。即使来自阿拉伯国家的犹太作家,也把中东意识带到了以色列。以色列有来自136个国家的移民,他们把居住国的语言文化带到了以色列,带来了他们在那里的渴望,甚至挫败,文学则表现出爱与黑暗,对希伯来语的热爱,对以色列的热爱,对新犹太生活的热爱;但是也有黑暗,比如说大屠杀的黑暗,恐怖的黑暗,犹太人遭受迫害的黑暗,苦难的黑暗,以及对未来没有安全感、不知道明天将要发生什么的黑暗。
    幽默是消灭狂热主义的最好办法
     正是因为以色列是个大熔炉,有来自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作家,因而在文学上表现出一种多样性。在以色列文学中,你可以看到德国文学的影响,看到俄国文学的影响,看到阿拉伯文学的影响,看到伊朗波斯文学的影响,看到拉美文学的影响,还可以看到欧洲文学的影响。作家在创作中往往融入了几种不同的文化传统。因此,以色列文学在建国之后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当然,对作家来说,能在文学中把各种文学传统兼容并蓄也是一件好事。我父亲是个学者,他曾经对我说过,如果你剽窃一本书,人家会说你是文抄公;剽窃二十本书,人家会说你是学者;剽窃五十本书,人家会说你是大学者。同理,如果你只接受一种文学的影响,那是模仿;如果你在许多国家的文学中博取了影响,那么你则能够创造一种独创性。以色列文学中有城市文学和乡村文学,你可以看到约书亚·凯纳兹比较注重描写特拉维夫生活;海姆·拜伊尔注重描写耶路撒冷生活;还有一些人,如伊扎克·本-奈尔擅长描写乡村生活,大卫·格罗斯曼擅长描写大屠杀生活。我不想给大家细数这些作家的创作特征,因为许多作家被翻译成了中文,大家可以阅读文学作品,以了解这种文学的多样性。
     有的作家写耶路撒冷文学,有的作家写特拉维夫文学,耶路撒冷和特拉维夫之间相距只有70公里,但这两所城市非常不同,就像北京和上海一样不同,气氛不同,传统不同,历史不同。特拉维夫是一座新型的城市,其历史不足百年,非常后现代,非常西方化,非常生气勃勃;耶路撒冷比较传统,由许多沉重的石头建造而成,比较内向,比较含蓄,比较神秘。这种区别造就了耶路撒冷和特拉维夫两种文学,此外还有基布兹文学,乡土文学,以及其他多种文学。
     在我们的文化传统中具有很强的幽默感,包括自嘲,开自己的玩笑。我们经常对自己说些笑话,嘲笑我们的弱点,我们的文学也在经常嘲弄我们集体的弱点。我觉得幽默感是一方良药,是消灭狂热主义的最好的办法。狂热分子从来不会有幽默感的,如果你具有了幽默感,一直不住地笑话自己,怎么会成为狂热分子呢?采取幽默的方式看待自身,就是在用别人的视角看待自身,嘲笑自己也是在用别人的方式看待自己。我认为,要用别人的视角看待世界,乃文学伟大秘诀之所在。任何一种伟大的文学均教给我们如何从不同视角、眼光、立场来看待世界。比如一条街,我们从不同的窗口会看到不同的风景,这也是任何一种文学,以色列文学,中国文学,以及其他各种文学妙处之所在。
    原载:《文汇报》2007/12/09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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