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签订30周年,10月23日,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盛大庆祝活动,日中文化交流协会会长辻井乔应邀前来出席这次大会。 我孤陋寡闻,一直不知道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纵横驰骋,建造了庞大的商业王国的堤清二,与在文坛上风流倜傥,独树一帜,构筑了绚丽多彩的文学世界的辻井乔,是同一个人。 其实,远在1980年,我随巴金先生访日时,就见过堤清二,当时他是中囯作家代表团接待委员会的成员,还在一次招待会上讲过话。后来访日时,在各种场合,也多次见到,但从未想过,他与作家辻井乔有什么关系,更不知道我去日本当访问学者时,常去买东西的西友超市就是他创建的。直到他担任日中文化交流协会会长,来往多了,我才知道,他的本名叫堤清二,笔名为辻井乔,两个不同领域的风云人物,终于合二而一。 堤清二,1927年生于东京,父亲是日本民政党议员、众议院议长,母亲是短歌歌人。在东京大学经济系学习时,他接触了马克思主义学说,思想和世界观发生了重要变化,由野间宏介绍加入了日本共产党。于是,日本政界的显赫人物、富甲一方的大资本家的儿子,成为学生运动的领袖,与权力搏斗的勇士。但在颠沛流离的学生运动中,他积劳成疾,患肺病咯血,在病榻中得知学生运动遭到警察镇压、发生流血事件,痛不欲生,觉得自己是落伍者,在悲愤、沮丧、绝望中拿起笔写诗,用笔名辻井乔发表。他在短诗《黑暗之中》写道:黑暗\像雨滴一样\是穿透无边黑夜的\脚步声。26岁时,父亲再次当选众议院议长,他担任父亲秘书,翌年继承家业,接手商务。从此,他边写作,边经商,展开了两只翅膀,凌空而起,青云直上,业绩辉煌。 1963年,他创办了西友超市连销店并任社长;1966年,任西武百货店社长,开辟信用卡、饭店、保险等多种业务;1973年,创设西武剧场广场文化,建西武美术馆;1986年,就任财团法人高轮美术馆(现财团法人季节现代美术馆)理事长;创办季节文化财团,任理事长至今。 他经营多家企业,取得了巨大成功,在上世纪80年代日本经济的鼎盛期,仅西武百货店的年度营业额就雄踞世界之首。他理论与实践相结合,边经营边从事经济理论研究,有《流通产业论》、《变革的透视图》、《流通社会论》、《生活产业论》、《消费社会批判》等多部经济学著作,并先后在东京大学、长野信州大学、一桥大学等讲授经济理论。 他获得的荣誉与学位有:法国政府骑士荣誉勋章;法囯政府一级荣誉勋章;奥地利共和国功劳金质奖章;莫斯科大学名誉博士;日本中央大学经济学博士。 他写诗、小说、散文、评论,仅获奖的作品就有:诗集《异邦人》,获第二届室生犀星诗歌奖;小说《总是同样的春》,获第十二届平林泰子文学奖;诗集《无用的人》,获第五届地球诗歌奖;诗集《群青色·我的暗示》,获第二十三届高见顺诗歌奖;小说《彩虹的海角》,获第三十届谷崎润一郎文学奖;诗集三部曲《群青色·我的暗示》、《南溟·旅行结束》、《海神·幸福的日子》,获第三十八届藤村纪念历程奖;小说《沉落的城》,获第一届亲鵉文学奖;小说《余命无几》,获第三届加藤郁乎文学奖;小说《风的生涯》获第五十一届艺术选奖文部科学大臣奖…… 如今,他已经退出商界,专事写作,同时担任日中文化交流协会会长。 这几年,他常率日本作家团来中国访问。我在宴会上,座谈中,常常走神,悄悄地打量他。那安详的目光,潇洒的绅士风度,文雅的谈吐,看不到一点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影子。我甚至怀疑,他果真是堤清二吗?难道呼风唤雨的商界巨头,都是温文尔雅的学者型人物吗?或者说,商业的最后升华,必然是文化吗?不得而知。 长篇小说《风的生涯》,是辻井乔先生的一部力作,1998年12月15日开始在日本经济新闻上连载,2000年10月由新潮社出单行本。在翻译的过程中,我发现,这是一部以企业家水野成夫(1899—1972年)为原型的纪实小说,其中出现了许多真实的著名人物和历史事件。小说以主人公矢野重也跌宕起伏的人生为主线,在风云变幻的历史波涛中,展现人、人性、人格。 这使我想起2002年,为庆祝中日邦交正常化30周年,他在中国作家协会与日中文化交流协会联合举办的日本文学报告会上的讲演《日本文学的现状》。这本来是一篇很难做的大文章,需要对日本文学从理论到实践的整体的准确把握,但他以理论家的睿智,高屋建瓴,在世界政治经济文化的大格局中,透析日本文学的流派、思潮、作家、作品,清晰地描绘出日本当代文坛的图谱,令人叹为观止。 小说中多次提到的荫翳美,可能有些读者迷惑不解。日本人审美意识中大致可分为自然美、虚幻美、朦胧美、灭亡美。而荫翳,大概可归朦胧美范畴。这是一种含蓄蕴藉的美。日式建筑,包括酒吧、饭店,甚至饮食起居,都营造一种幽暗荫翳的氛围。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有一篇随笔《荫翳礼赞》,洋洋万言,竭力描绘张扬这种荫翳之美。 我在中国作家协会对外联络部工作多年,结识了许多日本著名作家,也写了五六十篇介绍评论其人其作的文章,但我至今不敢写辻井乔,不是不想写,而是写不了,因为在当代日本,他是个奇迹,一个神话。 我也译过多部日本长篇小说,但这本书译得很苦,有一种瞎子摸象的感觉,因为我抓不住他的思想、文脉,只能照葫芦画瓢,而且不知什么地方就有“地雷”,为此花费了不少时间,俨然如朋友所说,是一场“战斗”。 幸好这期间东洋大学教授横川伸先生来北京讲学,给我很大帮助。 译完了辻井乔先生的长篇小说《风之生涯》,在我眼中,先生依然是一座遥远的、不可企及的、巍峨屹立、且被闪光的云霞笼罩的高山,我还是无法进入他五光十色的精神世界。 原载:《人民日报海外版》2008-10-28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