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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与女蜗补天的神话 陈毓黑先生在《〈红楼梦〉是怎样开头的？》[2]文中澄清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红楼梦》开头应该从“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开始，而庚辰等版本在此之前还有一段赘文，甲戌本则保持了原貌，甲戌本第一回：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细谙则深有趣味。待在下将此来历注明，方使阅者了然不惑。原来女娟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经十二丈，……谁知此石自经锻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楚辞》、《礼记》里都有关于“女蜗”的事迹，但“女蜗补天”一说，最早见于《淮南子·览冥训》：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洲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于是娟炼五色石以补天， 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 顾士敏认为[3]：“《红楼梦》卷首的女蜗补天神话，从《淮南子·览冥训》那里出发”曹雪芹的“补天”是补江宁织造曹家的天： 雍正二年正月的江宁织造家族，……山雨欲来，险象环生。如果曹雪芹生于斯时，闺家殷望，自然归于“一点”：补天。……《红楼梦》卷首这则神话中不乏揶揄的成分和脂砚斋对此的反复感叹，……(因为曹雪芹)并未能替没落途中的江宁织府补天。[4] 虽然《淮南子》以后，仍有关于“补天”的典故，但顾士敏相信《红楼梦》直接受到了《淮南子》的影响。 那么在《淮南子》之后，《红楼梦》之前，究竟有没有作品可能对曹雪芹使用“补天”的典故产生启发呢？回答是肯定的。 关于((五色石》 短篇小说集《五色石》的自序： 《五色石》何为而作也？学女娟氏之补天而作也。客问予曰：“天可补乎。”予曰：“不可。轻清为天，何补之有。)”客曰：“然则女锅炼石之说何居？”予曰：“女娟氏吾不知其有焉否也，五色石吾不知其有焉否也，特昔人妄言之，而子姑妄听之云耳。……”[5] 显然，《五色石》的创作受到了《淮南子》的影响。那么《五色石》的作者和创作年代如何呢？ 一般认为《五色石》的作者是清人徐述夔，他生于康熙四十年前后，生活时代和曹雪芹基本相同，撰有小说集《八洞天》。但大连图书馆参考部编写的《明清小说序跋选》中称：“(《五色石》)无刊刻年代，审其版式纸墨，当是清初刻本。”[6]和徐述夔的年代不相符了。萧欣桥指出： 《五色石》、《八洞天》各有四篇小说其故事都是发生在明代，但《五色石》中的四篇统统不写朝代名，只写着发生在正统(1436-1449)年间、成化(1465—1487)年间或者嘉靖(1522—1566)年间，而《八洞天》的四篇则统统出现朝代名，如写故事发生在明朝洪武年间、明朝正统年间或明朝正德年间。这就明确告诉我们，《五色石》作于明末清初，而《八洞天》则作于清朝立定脚跟之后。[7] 以上的考证和论述对《五色石》具有重要意义，我们知道《五色石》作者自号“笔炼阁主人”，而他究竟是何许人，目前尚难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五色石》作于明末清初。 《红楼梦》与《五色石》 确定了《五色石》作于明末清初，我们可以看到，在《红楼梦》和《淮南子》之间横亘出了《五色石》。而《红楼梦》对“女蜗补天”神话的运用，极可能受到了《五色石》的影响。 二者虽然一个是长篇小说，一个是短篇小说集，但本质上都是小说，都运用了“女蜗补天”的神话，很难解释为巧合。而曹雪芹是一个很善于借鉴的作家，他从《金瓶梅》中得到的好处是尽人皆知的。他同样可以从《五色石》中得到启发。 在《五色石》的自序里，有：“或彩云易散，伤哉玉折兰摧;或好事难成，痛矣钗分镜破。”[8]它不但和《红楼梦》的感伤基调吻合，而且“玉折兰摧”、“钗分镜破”很容易让人想到贾宝玉、贾兰、十二钗等《红楼梦》人物。而“彩云易散”更是和《红楼梦》中“金陵十二钗册子”中晴雯的判词一样，都用到了白居易《简简吟》：“好物大都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的典故。 这些无疑在告诉我们曹雪芹在创作《红楼梦》之前，曾经读过《五色石》，并且在创作《红楼梦》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受到了《五色石》的影响，或者说借鉴了《五色石》的一些东西，而使用“女蜗补天”的典故，曹雪芹并不是直接受到《淮南子》的影响，直接影响曹雪芹的是《五色石》。 《红楼梦》的主旨 曹雪芹创作《红楼梦》受到《五色石》的影响，并不仅仅是在“女蜗补天”神话这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在主旨上，《五色石》对曹雪芹的《红楼梦》产生了启发。《五色石》自序中说： 予曰：“……天象之闭不必补，天道之阔则深有待于补。”客曰：“所谓天道之阔奈何？”予曰：“天道非他，不离人事者尽是。如为善未蒙福，为恶未蒙祸，……颜回早天，盗环善终。更有孝而召尤，忠而被谤。……以至施恩而遭负心之友，善教而得不令之徒，婿背义翁，奴欺仁主：诸如此类，何可胜数。……送穷无计，乞巧徒劳。青毡既叹数奇，红颜又暖薄命;或赤绳误牵，或蓝田虚种，或彩云易散。伤哉，玉折兰摧，或好事难成；痛矣钗分镜破，或睽违异地，二美弗获相同。…… 客曰：“如子所言，其阔诚有然矣。今子以文代石，遂足以补之乎？”予曰：“吾固与子言之矣，女娟氏五色石，吾不知其有焉否也，则吾今日以文代石而欲补之，亦未知其能补焉否也。第自吾妄言之，而抵掌快心;子妄听之，而入耳满志。……”客闻子言而称善。子遂以五色石名篇而为之序。 笔炼阁主人题于白云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