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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红楼梦》的版本与校勘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郑庆山 参加讨论

     古籍整理素以占有足够的版本并搞清了各本之间的关系为前提。《红楼梦》的写本是陆续发现、分散保存的,对它们的认识也是逐渐加深的。清末民初(1911—1912)第一部影印本有正戚序本的问世已经八十三年;1922年俞平伯先生始作《高本戚本大体的比较》,也有七十余年;苕溪渔隐(范锴)写《镌石订疑》则更远在嘉庆末年。时至今日,经过历代人的努力,我们已经具备上述条件。《红楼梦》的写本已经发现十三个,而且绝大多数都影印出版了。王三庆撰写了《红楼梦版本研究》,张爱玲出版了《红楼梦魇》,对于这些本子的认识也比从前深刻得多。笔者1973年购得影印甲戌本,1980年发表研究有正本的文章,1989年撰写《红楼梦版本源流概说》。1993年3月中旬,在学习乾嘉朴学大师校勘著作和借鉴当代红学家校点经验的基础上,着手校点此书。一年间初步校点一过,至此方能有比较接近版本实际的概括说明。
     “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日《金陵十二钗》”的本子早已不存在了。“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的所谓甲戌本尚存。“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缺中秋诗”的丙子本也散佚了,而“脂砚斋凡四阅评过”的“己卯冬月定本”和“庚辰秋月定本”的己卯本和庚辰本却有幸流传了下来。这些本子虽然都是后人的传抄本,但是二百余年,历尽沧桑,竟然保存了下来,也就万分难得,凤毛麟角,吉光片羽,至为可贵。
     甲戌本浑然一体,其余的本子颇不单纯。前十一回最复杂。己卯本和庚辰本各有分别修改文字,前五回两本又多次修改,差别较大,但却有“英莲”作“英菊”等共同异文;自第六回以后,庚辰本从己卯本。二者有共同底本。蒙府本、戚序本、梦序本、程甲本有共同异文,前五回它们跟己卯本和庚辰本的共同异文不多,细察皆源于庚辰本。梦序、程甲自甄士隐向僧道问话,称“二位仙师”始同,前此,则分别依从杨藏本。杨藏本前九回最近于己卯本,第八回与列本、舒本一系。列藏本前四回从己、杨,实与杨本为一系,如第四回,两本独存“捐躯报君恩”标题诗。五、六两回散佚,七、八两回同舒本。舒序本前五回最近庚辰本,第六回从蒙、戚、梦、程,第七、八两回从列藏本,第九回同于第六回。
     据此,可得前九回各组分合如下:第一回至第五回,己杨列一系,庚舒一蒙戚梦程一系。第六回,己庚杨一系,蒙戚舒梦程一系。第七回,己庚杨一列舒一系,蒙戚梦程一系。第八回,己庚一系,杨一列舒一系,蒙戚梦程一系。第九回,己庚杨列一系,蒙戚舒梦程一系。
     第十回,己庚梦程:“今日正遇天气晴明。”蒙戚杨列舒作“却说这日贾璜之妻金氏因天气晴明”。第十一回同于第十回,己庚梦程脱漏“如今才九月半,还有四五个月的工夫,什么病治不好”等二十一字。
     第十二回至第四十回,各本关系变得较为简单。蒙府、戚序最近己庚,实从己卯。杨列舒梦程有共同异文。如第二十一回,贾琏与平儿对话,杨列舒梦程皆脱漏二百四十字,从“平儿指着鼻子”至“又不待见我”。再如第三十九回,平儿与袭人谈凤姐放债,二者繁简不同。其间杨列舒又有相同异文,而且分化为杨列、杨舒、列舒。如第十六回末写秦钟之死,列舒有共同异文,且多出“此章无非笑趋势之人,阳人岂能将势压阴府么”的独有批语。
     第十二回改笔极其分散,数量大的,仅杨列一组四十六处而已。但己庚蒙“林如海”作“林儒海”,却同于第十四回。
     郑藏本仅存第二十、二十两回,近于杨列,如“檀云”作“红檀”,杨本后改作“晴雯”。其回目双行并列书写,也同于列本。这两回的回目,杨列改了,郑本未改。
     在前四十回中,第二十九回是个例外,即蒙戚转向杨列,杨列从舒梦程一系分出,形成庚舒梦程和蒙戚杨列两个系统。如“张法官执香披衣带领众道士在路旁迎接”,蒙戚杨列“执香”作“执笏”。这一模式成了后四十回版本分野的主要形式之一。
     后四十回,蒙戚转向对方,异文层次增多,出现了极其复杂的情况。重要异文有:蒙戚杨,蒙戚列,蒙戚杨列,蒙戚梦程,杨列,杨梦程,列梦程。就是说各本问皆有共同异文。如第四十一回庚梦程的“圣乐”,蒙戚列作“舜乐”;第五十六回回目中的“时宝钗”,蒙戚杨作“识宝钗”;第六十八回蒙戚杨列脱漏二十九字:“奶奶也作践的够了,当着奴才们。奶奶们素日何等的好来,如今还求奶奶……”。
     第六十三回己庚蒙戚——杨列梦程复出。后者删改芳官改名耶律雄奴和温都里纳(玻璃)及其所唱《赏花时》曲。
     第六十四回和第六十七回己卯本和庚辰本原缺,他本多系抄补。靖藏本都有批语,皆系原著。第六十四回分列杨、蒙戚和梦程己卯两系。第六十七回亦分两系:列、梦戚和程蒙、己杨。程本据列本删改而成(“金斗”同于列本而异于梦本)。这两回因为后出,构成成分颇单纯。
     由于各类异文的充分展现,使我们加深了对各本之间关系的认识。第三十九回,蒙本、戚本的回目是“村老妪是信口开河,痴情子偏寻根究底”,杨本的回目是“村老妪谎谈承色笑,痴情子实意觅踪迹”。前者早。但是,第八十回后补回目,杨本七字句,蒙戚增成八字句。杨本早。蒙本和戚本早于列本,第四十七回结尾,后者据前者旁添“气方渐平”。梦序本最近于庚辰本,第七十六回,两本皆缺“乘槎待帝孙,盈虚轮莫定”。
     除了甲戌本和己卯本、庚辰本以外,其余各本皆由三部分所组成,这是毫无疑义的。至于为什么各本之间均有共同异文,我们只能说是由于辗转传抄时修改所致。
     甲戌本和靖藏本都有僧道与石头对话,从而顽石变美玉那四百二十九字,可算一系。丙子本以下皆漏抄了这四百余字,是另一系。己卯本和庚辰本第五十五回有太妃欠安一节六十三字,其他各本皆无,各是一系。后者,如果据第十二回至第四十回的版本分野,也是两系,即蒙戚——杨列舒郑梦程。杨列舒郑与梦程各是一系。杨列、列舒、列郑又一分为三。戚序本则一分为二:戚宁,戚沪、有正。
     版本源流的探讨,底本构成的分析,其目的和意义在于找出最接近作者原著的本子做校勘底本,同时确定各校本的地位和价值。这些都是实践问题,已经进入校勘领域。
     版本研究的校勘和汇校本的校勘。笔者从事《红楼梦》校勘多年,大体分两个阶段,即为了研究版本而进行的校勘和校点汇校本而进行的校勘。70年代初先得到甲戌本和杨藏本,加以对读,作《红楼梦稿初识》。校勘版本,至少要有三个。只看两个本子,比较异同,说明不了多少问题,只能对两者有所识别和鉴定而已。许多老红学家的版本研究都是这么开端的,因为没有条件见到更多的版本。70年代中后期有了有正本和庚辰本,遂有立松轩总评的发现,1980年春写出了《试辨有正本(石头记)的总评》发表。1981年秋赴济南参加全国《红楼梦》学术讨论会,在北京抄写了郑藏本和蒙府本(跟甲戌本对应部分十六回),因以数本校录,发现丙子本异文,撰写《谈郑藏(红楼梦)抄本》,取得了初步的校勘经验和撰写版本文章的经验。购得己卯本。得友人帮助,陆续得见尚未影印出版的包括程甲本在内的本子的复印本。这才于1985年贵阳《红楼梦》会议之后,进行了全面地综合校勘,记录在印制的“红楼梦诸本异文综合一览表”上,得以写出各个版本的论文。1986年列藏本出版,再加补校,杨列舒郑这一系版本水落石出。1989年春《红楼梦版本源流概说》一文写成,为研究版本而进行的校勘遂告一段落。
     版本关系基本搞清,即着手校点准备工作。早在1983年秋就在北京大学听过陈铁民先生的《校勘学》和曹先擢先生讲《说文解字》。后来陆续读了《古书通例》、《校雠通义》、《古书校读法》、《中国古代史籍校读法》、《古书疑义举例》五种和《读书杂志》、《经义述闻》的有关篇章以及《声韵文字训诂》、《通假字例释》、《语法修辞讲话》、《古书句读释例》、《怎样标点古书》之类著述。最后是倪其心的《校勘学大纲》,还看了一本讲古代文化常识的书。(陈垣先生的《校勘学释例》、张舜徽先生的《中国校雠学叙论》和马建忠的《马氏文通》是在校勘工作中看的。)前贤的《红楼梦》校点本序言和凡例也自在必读之列。书是读了,而汇校之事却迟迟没有动手——工作量之大,没有三年五载不能完工,不禁望洋兴叹了!
     1991年纪念程甲本诞生二百周年,为向会议提交论文而将《红楼梦》通读一过。看甲戌、己卯、庚辰三脂本和程甲本,每有不通不顺和不相衔接处,便取诸本相校,记录异文于书眉之上。发现后四十回多辽宁方言,作《程高本后四十回作者论纲》,算是最终完成了全部《红楼梦》抄本和刊本的研究工作,并向正式校点此书走出了重要的一步。1992年结束了《金瓶梅新考》的写作,1993年3月17日草拟校勘“凡例”,十八日把十几个本子摊放案头,开始了紧张的校点工作。
     既然我们的目的是,经过综合校勘写定一部最接近作者原著的新校本,那么,存真就是惟一的原则。努力求真是我们的工作方向,应该贯彻在校勘工作的各个方面。
     底本选择。现存版本虽然都是过录本,而且几乎无例外地全都被抄藏者修改过了,但改文多少不同,毕竟还有早晚优劣之别。本人选择甲戌本、己卯本和庚辰本做汇校本的底本。
     毫无疑问,甲戌本是现存成书年代最早,而且文字质量又高于其他版本的古本。其原本确是乾隆十九年甲戌脂砚斋抄阅再评本。这话就写在“楔子”的正文里。书口中缝下部每页都写着脂砚斋的名字,也是明证。此本是个未定稿,林黛玉的眉目描写,其下半句尚未成文。它的文字质量最高,也是有目共睹,无须证明的,只不过有人以为甲戌本是在己卯本、庚辰本的基础上修改而成的。这显然是本末倒置了,文学作品愈改愈好的规律在这里并不适用,因为己卯、庚辰是被别人改坏了,这才显示出甲戌本未被信手涂鸦的可贵来(只有“物事”作“事物”之类极少的改动)。抄手二人,没有按照原本的行款抄写(原本每半页十一行,每行二十字。今本每半页十二行,每行十八字,每半页减少四个字)。但是态度认真,字迹厚重工整,无涂改。孙桐生用妙复轩本点改,是同治年间的事。遗憾的是此本仅断断续续地存在十六回,残缺部分只得以己卯本补之。
     己卯本的底本是清怡亲王府抄本,书中避“祥”、“晓”二字的家讳,第二回改“王侯”为“公侯”。怡亲王允祥曾是曹家的监护人,此本直接从曹家借抄的可能性很大。第四册目录页有“脂砚斋凡四阅评过,己卯冬月定本”的题记。此本被抄藏者修改过,前五回的凭意妄改还不止一次,但全书的改笔不若他本之多,后半四十回就更少。抄手七人,转手频繁,以至于有每抄一页就易人的。为了转手衔接方便和过页时不致发生文字参差,抄手们多数严守底本行款过录(每半页十行,每行三十字)。虽系赶抄,并不草率,字迹清爽整饬。影印本保存的朱文旁改皆后人所为。有据庚辰本和戚序本校订的,也有用程高本校改的。己卯本断续存在四十一回零两个半回,不足部分以庚辰本补之。
     庚辰本与己卯本有共同底本。第七十八回“祥”字缺末笔。后四册的目录页皆有“脂砚斋凡四阅评过,庚辰秋月定本”的题记。跟己卯本一样,虽说是“定本”,其实仍然处于稿本状态。如宁国府的一个小书房尚未命名,留着长长的空白。此本也是经人普遍改过的,文字量不大。抄手约五至七人。第八册笔迹稚拙,错误极多,难以卒读。但从多处错简的情况看(前后行在同一位置上窜行重文),也是照底本的行款抄写的,行款同于己卯本。它的墨笔旁改文字,绝大部分是一个北方人的意改。如第六回,改“中觉”为“晌觉”,第十三回,改“备车”为“套车”。庚辰本今存七十八回。己卯本和庚辰本原缺第六十四回和第六十七回,以列藏本做底本。
     列藏本接近己卯本和庚辰本,尚保存着不少早期稿本迹象,如第七十九回和八十回尚未分回。道光年间流传到俄国,居然还有七十八回之多,也是十分宝贵的了。第六十四回,列藏本有独出的所谓标题诗,回前批语写在题诗之后,是早期版本才有的现象。然而正文有较多的修改,改文同于杨本。第六十七回有两种稿子,从回目到正文差异较大。列梦戚一系,梦序本连回目的抄写形式都跟列藏本相同——双行并列。列本忠于原文,没有修改;梦本与戚本有修改。程本一系据前者删改而成,前半回的改动少于后半回就是明证。原著凤姐把怨气发泄在贾琏、贾珍身上,而不是拿兴儿开刀,才是合乎情理的。原著系平铺直叙的白描,为古典式;改作是抑扬顿挫的渲染,乃近代式。原文“巴拉眼睛”改成“疤????流星”,又将“丢三忘四”改为“丢三落四”,皆是东北方言,显系高鹗手笔。
     有的研究者不愿承认甲戌本“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和脂砚斋在书口中缝下部的署名是原本所有,对己卯本和庚辰本的脂砚斋的署名题记,也持这种态度,以为是书商为提高本子的身价而增入伪造出来的。这是不符合历史实际的。在乾嘉时代,就像大名鼎鼎的袁枚,连曹雪芹是谁的儿子都弄错了,又有几个人知道脂砚斋是谁呢?脂砚斋就是曹颙的遗腹子曹天佑,是曹雪芹的嫡堂弟兄,不是连裕瑞还误以为是雪芹之叔吗!
     甲戌本和庚辰本的批语系年,有晚于原本产生的年代者,如最晚的为丁亥。过录本的抄写年代自然要晚于丁亥。列藏本的抄写比甲戌本和庚辰本还要晚,有几回书题写着“红楼梦”。但是,不能因为过录本抄写的时间晚,就否定其底本的早期性。这完全是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比如我有一本胡适之题签陈独秀撰写的《字义类例》,是中华民国十四年(1925)十二月出版的。如果我现在给朋友照样抄写了一部,那么,能不能说我根据的就不是民国年间的版本了呢?显然不能。你只能说我这个新抄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时代的产物罢了。再比如说,我又给这本旧书写了几条眉批,难道就能把它的出版时间拉到今天吗?
     当然这是不屑一辩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可能有人根据校勘通则来否定这种新拼凑本。为什么不用完善的本子做底本呢?我的回答是完而不善故也。正是为了用甲戌本和己卯本做底本,我才另起炉灶的。此无他,存真原则决定的必然选择。退一步说,即使用了那些完整的本子,也还不都是“百衲本”?
     总之,底本可贵,但是难免讹误脱漏和妄改,不经整理校勘还是不易读。这就必须使用那些难得保存下来的其他抄本以至于刻本了。
     “三脂本”以外的本子,虽然也都出于脂砚斋和畸笏的评点本,但都经过整理和修改,便只有做校本的资格。
     在诸校本中,首先应该引起重视的,是蒙、戚、杨、列四种抄本,因为它们基本上属于己卯本系统。
     蒙府本、戚序本前五回属于庚辰本,第十二回至第四十回从己卯本,后四十回与杨列、梦程有共同异文。其底本是立松轩本,有一次大量修改。这两个本子又有各自的修改,改文戚本比蒙本要多。沪本曾据程本挖改错字,有正本的贴改,有据程本的,也有臆改。蒙府本的旁改文字出于程甲本,也有臆改的。戚本用正体抄写,而蒙本多简体和俗体。蒙本是清蒙古王府的原抄本,抄手有十名。宁本的抄手十七人,而沪本竟然是一个人抄的,一律馆阁体。蒙本和沪本抄在印有行格和鱼尾的专用纸上。工楷精抄,十分考究,遵守底本行款更严。每半页九行,每行二十字。宁本无格栏,楷书清整,严守底本行款。
     杨藏本并非“兰墅太史手定红楼梦稿”,它的前八十回是脂本,后四十回是程乙本的删节本。前十八回曾臆改,第十九回以后则用程乙本校补。杨继振又用程甲本补配了十回零十九页半。此本前九回属于己卯本,第十二回至第四十回与列、舒、郑、梦、程是一系,第四十一回以后则与蒙戚、列、梦程有共同异文。抄手七人,书法水平悬殊。因袭己卯本之简俗字最多。每半页十四行,每行三十八字。改变了己卯本的行款。
     列藏本与各本之间皆有共同异文,与杨本有共同底本。也有普遍修改。有旁改,多意为之。列本保存的简俗字仅次于杨本,不亚于蒙本。十名抄手,书法各异。大主笔之行书熟练流利。每半页八行,行十六、二十、二十四字不等。二十四字的是底本行款。回目双行排列,也是底本格式。
     舒序本、梦序本和程甲本都属于庚辰本系统。
     舒序本原亦八十回,散失了后半四十回。总目录页自第四十回以下的回目不见踪影,适值过页,所剩第八十回的回目“夏金桂计用夺宠饵,王道士戏述疗妒羹”,在第四十回回目的位置上张冠李戴着。舒本前五回和庚辰本有共同异文,第五回开头每行亦为三十字。此后与列本有共同底本。卷首总目与各回前之分日出于不同版本。舒元炜序明言其底本由五十三回和二十七回合成。可贵的是它是舒氏校勘的原抄本,第九回末多出“贾瑞遂立意要去调拨薛蟠来报仇,与金荣计议已定”一节文字。第三十四回有薛蟠“当日为一个秦钟,还闹的天翻地覆”一语,恰与此处合符。此回蒙本、戚本有批注:“伏下文阿呆争风一回。”指第十回,而今本已无此种事件。可见是雪芹《风月宝鉴》文字。抄手十一人,一色工楷,用正体。其旁改文字,为一南方人的臆改。每半页八行,每行二十四字。
     郑藏本只残存第二十三、二十四两回。有五条文字同于庚辰本。其文字性质与列、杨两本相同,与列本有共同底本。此本擅改人名。第二十三回,删去了黛玉听曲一节,相当于一页(两面),杨、列不缺。第二十三回和第二十四回,杨、列、舒的回目改了,郑本未改。杨、列二本缺小红的梦,郑本不缺,有删改。抄手二人,字迹工整清秀,抄于木版印制的乌丝栏薄纸上。每半页八行,每行二十四字,同于舒本。回目双行并列,同于列本。
     梦序本为梦觉主人序本。此序以精严的八股文写成,而高兰墅是制艺名家,所以,此梦觉主人有可能便是高鹗。梦本属于杨列舒郑系列,其原本是程甲本的底本,当为高鹗的藏本。此本即大规模删改,却又自撰回末绝句和尾联。抄手五人,用印有格栏的纸张,正体楷书。每半页九行,行二十一字。每回末行加写“红楼梦第某回”字样。
     程甲本对梦序本再加修改,删去了标题诗、尾联及批语,改写了第六十七回,用辽东方言续作了后四十回,在每回末行的书名回次之下加一“终”字。用木活字排印,每半页十行,行二十四字。仅过了七十天,删改一万九千五百六十八字,摆印第二版,是为程乙本。也是辽东方言,与程甲本后四十回互证,续书为高鹗所作,迨无可疑。改文偶有错乱处,乃草率所致,当看其女体如何.不见得高鹗不懂程甲本。
     一般说来,不得以刻本改抄本,刻本的刊刻年代一般总要晚于写本,《红楼梦》也是如此。但是,程甲本和梦序本是使用同一底本分别加以修改而成书的,其文字互有早晚,因此,二者有互补的作用。
     这种情形当然也反映了一切抄本的实际状况,并给我们以极大的启发。这就是,本子抄写或刊印的年代早晚是绝对的,而其文字的早晚优劣则是相对的,因为各本文字互有正误,各有各的修改。校本校勘的功用和价值的内在根据也就在这里。
     靖藏本的正文很早,“西帆楼”早于“天香楼”,是初稿文字。批语早晚互见。有脂批中纪年最早的,即乾隆二十二年丁丑(1757);也有最晚的,即乾隆三十六年辛卯(1771)。都是畸笏(即曹左兆右页)的批语。脂砚斋的批语则被删去名字。第六十四回。蒙本、戚本有回前总批和回后尾联,又有双行批注两条(梦本有其一);列本无批注,有标题诗;靖本有旁批一条。第六十七回.独靖本有批语四条:回前批一条,旁批一条,眉批两条。其中眉批所批两处正文,只有列、梦、戚三本才有,益可证程甲等本是改写。
     前面我们已经对版本源流即校本与底本的关系作过概括,下面再举例略加分析。
     第二回,“成则王侯败则贼”,甲戌、庚辰、舒序三本相同,己卯诸本“王侯”改作“公侯”,是怡亲王府所改。第九回“总恃”讹作“从事”,惟庚、舒为原文,余皆从己卯,与前者一致。但是,第一回己、庚二本“英莲”皆改作‘‘英菊”。因此,从现实的版本关系来看,既不能否定己卯本和庚辰本做为两种版本的存在,又不能否定二者有共同底本。
     己、庚两歧,异中有同。如第十二回末,“贾琏与林黛玉辞别了众人,带领仆从登舟往扬州去了”。这是梦序本的文字。杨藏本“众人”作“贾母等”,余本“众人”皆讹作“同人”。可见各本本来一律讹成“同人”,杨、梦分别改正,梦本是。
     自第十二回至第四十回分裂作己庚蒙戚与杨列舒郑梦程两系,但如第十六回末都判的话,各本皆为己卯本残文之补缀,惟独庚辰本不缺。
     第五十五回开头,庚辰本有“目下宫中有一位太妃欠安”之文,共计六十三字,而其他各本皆不存。到了第五十八回开始,各本皆有“谁知上回所表的那位老太妃已薨”,于是,除了庚辰本,全都因丢掉了伏线而显得异常突兀。第七十九回,庚辰本写夏金桂“若论心中的邱壑经纬,颇涉熙凤之后尘”,诸本“经纬”妄改作“泾渭”。可见己卯本和庚辰本的是原文,而其余所有抄本全都出自一个被人删改过的本子。
     这个本子最显著的特征可以从列藏本中看到,诸如没有第六十四回和第六十七回(此两回列本亦似抄补:第六十四回,回目单行抄写,与其他回双行抄写不同;回前题名“石头记卷六十四回”,回末落款却是“红楼梦卷六十四回终”;此回抄手与前后回不是一个人。第六十七回未经修改,抄手与前后回亦非一人)。第十七回有标题诗,第十八回虽然与第十七回分开,但仍无回目。第八十回尚未从第七十九回中分出来。第十六回末秦钟之死的描写,虽与舒序本相近,实为己卯本残文之修补。第十九回宁国府的一个小书房也未命名,留一个空格。第二十二回末惜春诗迷以下残缺未补。凡此等处,皆与己卯、庚辰二本相同或相近。
     但是,像第八册,所有抄本无不沿袭了庚辰本的很多讹误,不能不说是从最初的第一个传抄本就有了的,不过在随后的传抄中,各有改正罢了。如第七十九回“耳鬓丝磨”,仅戚序本、程甲本“丝”改作“厮”。由此可见,它们仍然是一个来源。正所谓“若同源而异派,犹共树而分条”(孙过庭《书谱序》)。同源分流,正可以互补互校,自然增加了它们的校勘价值。
     校本使用。王念孙在《读淮南子杂志》二十二卷中,曾把古书失误分为六十四类,日:“凡所订正共九百余条,推其致误之由,则传写讹脱者半,冯意妄改者亦半也。”传写讹脱和凭意妄改也是《红楼梦》的主要致误之由。基于此,处理诸校本与底本的异文,就要分两种情况。第一,凡是已经判明为他人的妄改文字,一律不用。这类改文可分三种。一是某个个别本子的单独意改文字。这种文字最多,俯拾皆是,形成了各个本子的个性。如改“聪敏”为“聪明”之类。再如第五十回,庚辰本之“芦雪广”。“广”字并不错,音“眼”,《辞海》:“就山崖作成的房子。”蒙戚作“庵”,杨藏作“庭”,列藏作“庐”,梦程作“亭”。二是各本组合时出现的擅改文字。其中以两本组合为最多,如蒙戚、杨列、列舒、列郑、梦程。三本的也不少,如蒙戚杨、蒙戚列、蒙戚舒、蒙戚郑、杨列舒、杨列郑、杨梦程、列梦程、舒梦程。四本的也有,如蒙戚杨列、蒙戚梦程、列舒梦程。三即使是所有校本的共同异文,也有不足取的。如第七十八回《姽婳》中有句道:“就死将军林四娘”,这是庚辰本上的原著文字。“就死”即“赴死”,不误。他本改“就死”作“就是”,程本又改作“姽婳”,皆误。所以,对这类异文也要加以分析,区别对待。
     当然,不能说改笔一无是处,全部抹煞。如列藏本改“亦可使闺阁昭传”为“亦可为闺阁传照”,改“花柳繁华地”作“花锦繁华地”。但是,如果据以校改,未尝不好,然而已非作者之意。而且此例一开,可改的地方就不可胜数。至于何者为佳,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从此众说纷纭,将无从止喙了。遇有这种文字,可以录入校字记。
     文字的优劣是相对的,而其真假则是绝对的。我们的着重点和主要注意力放在鉴真上,否则就会“假作真时真亦假”,我们的工作就失败了。当然,文字的早晚、优劣跟真假是有密切关系的,所以必须综合思考,审慎抉择。
     那么,到底应如何校改?回答是主要用底本以外的各本共同异文来校改。这个问题,留到下文“对校”一节去谈。
     第二,底本出现了衍夺讹倒及错简之类错误,一定要用校本的相应文字来改正。形讹,有因草书致讹者,如“真”作“之”,“处”作“则”。音误,如“这”“只”、“只”“自”、“自”“是”、“都”“多”混用,乃吴音作怪。底本上的所谓显误,是不难改正的,但也不尽然。比如“热闹”作“闹热”并非倒文,也是吴语。书中倒序词很多,如“受享”、“习学”、“识认”等,也不可乙转。“展”“转”不分,皆作“展”;“宁”“能”不分,皆作“能”。不改。“殊不知”作“除不知”,并非音误。“除”是大河北方言,即古北京话;“殊”是今北京音,是“伪正音”(俞敏)。用今音,不得不改。
     在校勘中最感困难的,是底本脱漏还是校本增补,是底本所改还是校本所改之辨。底本也是被后人修改过了的,把这些改笔清除出去,是校勘的主要任务。但是,最易把校本的修改误认作是底本有了改动,特别是某些同义词或近义词的出现。如“岁属”(己卯、庚辰),“岁数”(他本);“福寿安康”(庚辰),“福寿康宁”(他本);“饮食起坐”(庚、杨、列),“饮食起居”(蒙、戚、梦、程)。校本常常弥缝补隙,以及添加虚字,最易引起底本有了文字脱漏的误会。
     要解决这个难题,必须对校本的改笔和原著文字的不同特点有所了解。笔者在校勘过程中,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是逐渐加深的,陆续有所札记,兹选录如下:
     原著写口头语多,浅白简率,简洁明快。后人改成书面语,看似深奥繁曲周密,实则芜词赘语,画蛇添足。
    《红楼梦》原著重在传神,故用写意笔法,格调空灵,富有神韵;又用口语抒写,明快洗练,生动活泼。抄藏者的修改,注重形似,故用工笔,似则似矣,然死板滞涩,失去生气;又误认语句粗疏,加以弥补,变成书面语言,自矜细密,却失于罗嗦拖沓。
     原著用口语例:
     一、“宝玉听了,吃了一惊,忙问:‘谁?往那个家去?’”脂批:“这句不成话。细读细嚼,方有无限神情滋味。”这是贾宝玉听了紫鹃说林黛玉要回家去,作出的反应。不过紫鹃没直接说出黛玉的名字。
     二、“已死了大半个了。”脂批:“奇极之语。从急怒娇憨口中描出不成话之话来,方是千古奇文。五字[句]是一口气来的。”这是袭人向林黛玉说宝玉的话,前面还有四句话。
     列藏本改原本例:
     一、各本:“‘……弟纵系水流花落之性,然亦断不舍此剑者。’说毕,大家又饮了几杯,……”列本:“‘……弟纵系水流花落之性,然亦断不舍此剑而去。’说毕,解囊出剑,捧与贾琏,贾琏命人收了。大家又饮了几杯,……”
     二、各本:“次日连忙取路回家,先到尤二姐处探望。”列本:“次日连忙取路回家,晓行夜住,那一日进城,便先到尤二姐处探望。”
     如果要博采众本之长,这两个地方就应该照列藏本补上;即使为了恢复原著面貌,也未尝不可以补进来。因为如果不把握雪芹笔法,谁都会认为各本都有了脱漏,惟有列本才保存了雪芹真笔。但是,如果我们体会出此处作者用带笔,不屑琐细,这是他的一贯作风,而且不轻取孤本独文的话,我们就会来个宁缺勿滥,只把列本文字写入校字记。
     因此,《札记》在记录了这四个例句之后,加了一条按语:校勘小说《红楼梦》,固然不能像阮元校《十三经》那样拘泥(正文一律不加改动,所有校补文字全部写入校字记),然亦不可如毛氏父子改《三国演义》那样随意。妥善的做法是:有讹脱必改补;而又不宜采取所谓择善而从的办法擅改并无错误的原文。因为校本或有所长,而那些改笔却并非作者原著文字。遇到这种文字,可有选择地写入校字记。校勘二忌:一忌因循固陋或鲁莽灭裂底本原文;二忌校本之沧海遗珠或鱼目混珠,遗弃失却校本之原著文字或反而误用了后人意改文字。
     对于校本,严取舍;对于底本,慎改易。总原则,补遗订讹而已。原作多省笔,通顺即不补。不求“完善”,唯真是从。
     笔者1993年3月18日动笔校点《红楼梦》,1994年2月7日校讫八十回;随后又复校第六回和第九回,甲戌年正月十五日复校完毕。次日,有所概括和总结。
     原著风貌:传神写意,云龙水月,生动活泼,自然天成。校本特点:求全责备,穿靴戴帽,斧雕刀琢,工笔摹形,虎头蛇足,死板僵硬。校勘原则:存真为准,恢复原文。通顺为度,补遗订讹。避繁就简,返朴归真。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
     校勘方法。陈垣先生的校勘四法,是我们从事校勘工作的基本法则。
     对校是校勘的主要方法。如何用校本校底本,俞平伯先生定了三条改字标准,即择善、从同、存真。我把“择善”和“存真”互换了位置。
     存真,即存底本文字之本真,亦即作者的原文。俞敏先生在《高鹗的语言比曹雪芹更像北京话》(《中国语文》1992年第四期)一文中说:“晴雯病着,跟宝玉说:‘且把那茶倒半碗我喝。’这要是让我说,至少在‘我’字前头加‘给’:‘倒半碗给我喝’,而且这句子常是倒着的,说:‘你把那茶给我倒半碗喝。’曹雪芹的那种说法儿,我推测是旗人受了满语影响才有这种说法。”就是说曹雪芹的说法不合北京话的句法。看一下抄本和刻本的第七十回,蒙、戚、杨就是在“我”字前加了“给”的,列、梦、程没添“给”字。蒙、戚、杨还把“碗”改成“盏”,梦本作“杯”。杨本又在“盏”、“给”之间加一“来”字。我的汇校本保存庚辰本的原文,不予校补。
     从同,即从底本以外的诸本共同异文。试分别说之。甲戌本的修改极少,故此本易校。然而,有各本皆同,而惟独异于甲戌本者,我断定是丙子本异文。初次发现约一百六十处,再校达二百六十几处。1985年重新细校,增至三百八十七条。用丙子本文字校甲戌本,主要是补遗订讹。如“凡例”第五条,“而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据诸本,于“而”字后补“借通灵之说”。再如第二十八回,各本的“紫绡”,甲戌本却错成了“紫娟”,杨本也搞错了。但是,这近三百九十条异文,它们绝大多数是丙子本的改笔,而并非甲戌本的改笔,不可轻率地用来改动甲戌本的原文。《红楼梦》的前九回不是分合频繁,文字错综吗,有了两册八回甲戌本,恰如快刀斩乱麻,迎刃而解了。
     对于己卯本和庚辰本,各本也有共同异文。尤其以第四十一回以后为多。第九回,以蒙戚舒梦程异文校之。第十二回至第四十回,以杨列舒梦程异文校之。但是,必须指出,底本和底本系列以外的几组异文,有些仍然是它们各自的改笔,不可轻取,必须一分为二。庚辰本比己卯本又多了一重改笔,在己卯本已经散佚的章回里,表现为庚辰本与其他各本的共同异文。但他本的共同异文也可能就是他本的改笔,故不易分辨。如第七十一回,庚辰本:“得不的一声。”他本:“巴不得一声。”按,歇后语有“老和尚撞钟——得不的一声”。以庚辰本为是。
     择善,底本文字不通顺,即选择校本优长文字校改之,可谓择善。如第六十一回回目,“投鼠忌器宝玉情赃,判冤决狱平儿情权”,“情赃”,程甲本作“瞒赃”;“情权”,戚序本作“徇私”,程甲本作“行权”。从程甲本改。虽非原文,也只得如此。
     本校并不难。它校需博闻,而本校需强记。不通读熟记全书也是不易办到的。第七十六回湘云、黛玉联诗,湘云出“寒塘渡鹤影”,黛玉对“冷月葬花魂”。庚辰本“花”作“死”,点改作“诗”。蒙、戚、杨作“花”,列、梦、程作“诗”。文字两歧,难于去取。第二十六回末有一对联:“花魂默默无情绪,鸟梦痴痴何处惊”。第二十七回黛玉《葬花辞》有句曰:“花魂鸟魂总难留”。可见“花魂”是原文。
     《红楼梦》旁征博引,势必也用它校之法。作者引文每有出入,如周绍良先生在《(红楼梦)枝谭》中所指出的,有好几首唐宋诗的用字都有出入。这或者是作者的误记,手头无书,无从查对;或者别有用意而径改。《金瓶梅》所引词曲,也无不加以修改。因此,还是保留《红楼梦》的原文为好,在校记中加以说明就是了。如“纵有千年铁门限”,“门限”改作“门槛”。前者是吴语,后者是北方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容”改作“许”。不加改动。但是像“越发添了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人酣睡之心”,则据庚辰本和列藏本旁补之“他”字补之。第二十一回引《庄子胠箧》多讹误,宜订正。
     理校即意改,实出于不得已。第七十六回“众人彼此都不禁凄凉寂历之意”和“还登寂历原”两处,皆有“寂历”一词。程甲本删改“凄凉寂历之意”为“伤感”。所见校点排印本则改“寂历”为“寂寞”,不知何据。北京师大校注本注“寂历原”之“寂历”云:“寂历——空旷。《文选》卷三十一江淹《王徵君微》诗:“寂历百草晦,歙吸鹍鸡悲。’唐吕向注:‘寂历,闲旷貌。’”看来校勘学者们都以为“寂历”可用于“原”,而不可用于人。于是径改了。本人每遇无法校理之处,如有所悟,亦意改之。如改“树稚新条”作“稚树新条”,改“到媳妇”作“讨媳妇”。“文化”乃“文夕巳”之形讹,“文夗”系“文鸳”之省文。于是改“文化”作“文鸳”。
     正文之写定。校勘工作虽繁难,归根结蒂不过是分异同、辨其伪、定文定字而已。我记录在底本书眉上的他本异文比较宽泛,筛选这些异文,清理非原著文字,然后正文乃定。《红楼梦》的抄本用字很杂,因此又有定字的工作。定字解决两个问题,一是通假,一是字体。以甲戌本为例,付副、礼理、已以、晏宴、姿恣、紧经、曲屈等皆属通假之类。字体有五种:繁体、异体、简体、俗体、帖写。帖写字宗主二王,跟《红楼梦》中所写贾宝玉习钟、王小楷是一致的。通假字数量很大,大部分改为本字,个别的假借字不宜改。李荣先生发现,甲戌、己卯、庚辰、列藏、杨藏等五本“捐”字都作“蠲”字。《广韵》“蠲”和“涓鹃”古玄切,正跟现代方言“捐”字的音符合。而《广韵》,“捐”字与专切,跟缘故的“缘”字同音。又说,老友朱德熙君告知:“昆曲《铁官图·刺虎·端正好》‘誓捐躯要把那仇雠手刃’,‘捐’读如‘缘’。戏曲口耳相传,犹存旧读。”如存旧读,即不可改。但是,为今人计,字体则必须改。即用现行的简化字、规范字去统一。
     校记撰写。撰写校字记的原则应该是少而精。因为是普及本,多了没人看,没有还不行。原则上,有改必录,这才科学,也叫人放心。这是供研究用的,这样的工具书我们已经有了,那就是已经出版有年的红楼梦研究所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五大巨册,洋洋大观。绝大多数读者并不看校字记,除非有了疑问。对于他们,注释才是必须的。但是对于校勘者,总觉得有些文字一旦改动,就非得向读者有个交待不可。况且校字记是正文的补充,是不可缺少的。
     少而精既是形式问题,又是内容问题。内容仍是围绕存真与否做文章。在正误真伪上毫无疑义的文字,又不甚重要者,一般就不再写入校记,只把那些疑似文字记录下来,以供研究。如“缠绵”作“绵缠”,“缱绻”作“绻缱”。凡是重要的改补文字,虽无疑问,也应出校。还有校本改得特别精采之处,也当写入,以供欣赏。凡出校条文,皆一一列出各本的异文来,以供比较。表述力求简单明了。
     分段标点。根据故事情节发展过程的阶段性分段,长短适中,恰到好处,较为理想。标点用最近公布的新方案。当标点过第一回之后,我就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断句自然依据意念关系和语法关系;句子成分之间断与不断,主要尺度是停顿的长短适度。一方面,保证语意完整,语气通畅,不把句子分解得太零碎;另一方面,也防止长得读起来接不上气:以收吟咏自然抑扬顿挫之效。
     1993年9月27日查出脑动脉硬化,为了加速校勘工作进度,标点至三十六回而中止。现在有必要总结经验,做为顺利标点的导向。为此,专门读了《马氏文通》,写道:自己写作,使用标点符号是自然的;给别人的文章句读,则不然。标点有法,而理论与实践毕竟有所不同。马建忠与黄侃的句读原则不同,马氏讲句读,黄氏有句无读。要而言之,长短句有别。参差错落,方得自然之势。综观《红楼梦》名家标点,用什么符号标点,点在何处,是相对的;不点破句子,则是绝对的。语意、语法、语气、语势四者兼顾,以意为主,方能得体。通过朗读或默诵,是最好的办法,有停顿则标点之,无停顿则否。
     标点兼顾意念关系和语法关系,以意念关系为主。以不破句为起码要求。断句是相对的。可断可不断之处,以是否便于朗读为守则,即照顾语气的自然停顿。既不把句子分割得太零碎,以免割断连贯的语意,造成语气急促;又不可当断不断,句子过长,层次不清,接不上气。主谓短语做主语和介词结构做状语,一般应断开,然亦应视其长短而有所区别。表强调的主语要断开,一般状语不断开。四六句之类短语,无论什么成分,皆点断。有疑问代词的句子不一定用问号,是否用问号,看是否确是疑问语气。
     已故吴恩楠先生1987年5月2日写给我的信中,谈到了《红楼梦》的标点问题,意见很精辟。他说:“新本要适应外文翻译这一新情况,还有一个标点断句的问题。新本的标点,一如标点先秦典籍,把许多长句点作二、三短句,这是违反汉语发展规律的。诚然,古汉语一二三四五六七字皆可单独成句,这是有它的特殊形成条件的。但汉语发展到‘话本’、《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红楼梦》、《儒林外史》……已逐渐形成了口语化的长句结构。如果施耐庵、吴承恩、兰陵笑笑生、曹雪芹、吴敬梓……在天有灵,在泉有知,见到今人不但是文学语言,就是评论、报告、通讯、书信等等,皆是长句满篇,而因研究他们的作品成了专家学者的校点家们将他们数百年前写的长句点作二、三短句,主谓结构被活生生的割裂成两三段,我想,他们会啼笑皆非的。这应该说是一种倒退现象。即如我正写着的这封信,也是长句居多的。各种古典白话小说的标点,都存在这个问题。如果外文译者硬译,是会闹笑话的。”标点《红楼》,应尽量避免割裂长句。
    

1994年6月12日动笔
    


    

1994年6月24日晨夏至后三日写完
    


    

1994年7月1日补例毕
    


    

1995年5月2日至12日修改
    


    

1998年2月13日改于长春
    


    

1999年6月26日改于大连
    


    

1999年9月18日改定
    


    

1999年9月26日誊正
    


    

2000年6月I-旬校阅
    

    原载:《红楼梦的版本和校勘》
    
    原载:《红楼梦的版本和校勘》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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