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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甲戌本脂批所谓之“正文”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张义春 参加讨论

    “正文”是甲戌本脂批行使批评的重要概念。甲戌本仅存十六回,但包括这个词的脂批就有二十八条。如果加上这个词的变体——“正传”、“文章”,则高达四十一条(见附录)。
    “正文”可以说是甲戌本脂批行使批评的一大发明与创造。甲戌本包括这个词的的脂批仅个别与别的本子相同,多数则为甲戌本独有。别的本子即使偶然有另外的出现,但或使用习惯迥异甲戌本,或所取义项与甲戌本不同。
    甲戌本脂批中“正文”之义项有时很普通,就指正式描写对象的文字,与穿插、过渡、铺垫等偏离主要内容的描写相区别。有时则很偏僻,需要解释为——表现对象个性实质的文字或符合对象个性实质的文字。这两点虽然都针对描写对象而言,但前者仅在乎现象,后者则更强调实质,有些类似现在所谓的个性化描写。
    一、脂批“正文”义项辨析
    脂批“正文”的涵义强调描写的实质,有时需要解释为——表现对象个性实质的文字或符合对象个性实质的文字,与“正”字的某个义项大有关系。“正”有纯而不杂的意思。“正”者,本也。章炳麟《文学说例》说:“父子、君臣、夫妇,各有正文,而昆弟独假于‘韦’、‘朿’之次第,其后乃因缘以制‘弟’字。”这里的“正文”同脂批“正文”。所谓“父子、君臣、夫妇,各有正文”云云,即“父子、君臣、夫妇”各有自己本来的角色也。明乎此,以下将结合具体脂批分类探讨“正文”之义项。
    1、“正文”:指正式描写对象的文字而有脂批条目
    (1)甲戌本第二回:“雨村向窗外看道:‘天也晚了,仔细关了城。我们慢慢的进城再谈,未为不可。’于是,二人起身,算还酒账”。这里有侧批:“不得谓此处收得索然,盖原非正文也。”
    (2)甲戌本第三回,“有日到了都中,进入神京,雨村先整了衣冠”。这里有侧批:“且按下黛玉以待细写。今故先将雨村安置过一边,方起荣府中之正文也。”
    (3)甲戌本第三回,“且说黛玉,自那日弃舟登岸时……”这里有侧批:“这方是正文起头处。此后笔墨,与前两回不同。”
    (4)甲戌本第四回,“雨村便徇情罔法,胡乱判断了此案。冯家得了许多烧埋银子,也就无甚说话了。”这里有眉批:“又注冯家一笔,更妥。可见冯家正不为人命,实赖此获利耳。故用‘乱判’二字为题,虽曰不涉世事,或亦有微词耳。但其意实欲出宝钗,不得不做此穿插,故云:此等皆非《石头记》之正文。”
    (5) 甲戌本第六回:“……袭人待宝玉更为尽职,暂且别无话说”。这里有双行夹批:“一句接(结)住上回《红楼梦》大篇文字,另起本回正文。”
    (6)甲戌本二十五回回末总批,“先写红玉数行引接正文,是不作开门见山文字。”
    (7) 甲戌本第二十六回,贾芸、红玉“彼此相见多日,都渐渐混熟了。那红玉见贾芸手里拿的手帕子,倒象是自己从前吊(掉)的,待要问他,又不好问的。不料那和尚道士来过,用不着一切男人,贾芸仍种树去了。这件事待要放下,心内又放不下,待要问去,又怕人猜疑,正是犹豫不决神魂不定之际,忽听窗外问道:‘姐姐在屋里没有?’”这里有侧批:“岔开正文,却是为正文作引。”
    ……
    以上七条主要针对作品的一些穿插、过渡、铺垫等偏离主要内容的描写,而使用“正文”二字。这些“正文”主要是判断某些描写是否属于正式表现某个对象的文字,也是“正文”一词最普遍、最根本的义项,一般不会发生歧义。
    2、“正文”:需要作为表现对象个性实质的文字或符合对象个性实质的文字去理解的脂批条目
    甲戌本第二回回前有一条批语说:“此回亦非正文本旨,只在冷子兴一人。即所谓‘冷中出热,无中生有也’ 。”这条批语的句读,多数人断为所引的样式,但周汝昌先生则作如此断句:“此回亦非正文,本旨只在冷子兴一人。即所谓‘冷中出热,无中生有也’ 。”①
    周汝昌先生的断句,读来最为通顺,可惜“本旨只在冷子兴一人”却最是不通。首先,虽然《红楼梦》第二回的回目是“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但冷子兴却不是作者着力描写的对象。那一回,作者主要通过冷子兴与贾雨村的谈话表现贾府,冷子兴“不过借为引绳”(脂批语)。其次,凡是优秀的文学作品,“每个人都是典型” ②,但于《红楼梦》中,冷子兴却最没有性格,如说这一回是表现冷子兴,并不符合实际。再次,即使认为这一回是表现冷子兴,但贾雨村在此回的戏一点也不比冷子兴少,贾雨村关于“天地生人”的议论,关于甄宝玉故事的陈述等,也是非常有声色的。
    周汝昌先生之所以出现如此失误,根本原因在于他对“正文”涵义的理解只着眼于正式描写对象的文字,认为“正文”与“本旨”彼此没有关系。殊不知这里的“正文本旨”是并列的关系。就像“轰轰烈烈”、“你追我赶”等。“正文”即“本旨”,“本旨”即“正文”。“正文”与“本旨”断开分属前后,这段话的意思就全变了。
    下面笔者主要对这个意义上包括“正文”一词的脂批条目进行分析。
    (1)甲戌第十六回回前批:“极热闹极忙中,写秦钟夭逝,可知除‘情’字,俱非宝玉正文。”
    这条批语对认识“正文”独特义项有重要意义。《红楼梦》第十六回情节的主干是贾府准备元春省亲。但其中穿插了旁出的一小节——秦钟病故、宝玉伤感。此点脂批概括为“极热闹处写出大不得意之文”。这里脂批说“除‘情’字,俱非宝玉正文。”就是说,对宝玉来说,“情”之外的描写,都无关他的个性,“情”是表现宝玉个性实质的文章,是符合宝玉个性实质的文字。
    宝玉是文学画廊中的“情圣”。关于宝玉的情感丰富,脂批多有说明。己卯、庚辰等本披露,《红楼梦》末尾有一“情榜”,在“情榜”上,宝玉的评语是“情不情”。甲戌本的脂批还专门解释过所谓“情不情”的含义——“凡世间之无知无识,彼俱有一痴情去体贴。”
    (2)甲戌第一回,娇杏“转身回避,心下乃想:‘这人生得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如此想,不免又回头两次。”这里有眉批:“这方是女儿心中意中正文。又最恨近之小说中满纸红拂紫烟。”
    这一段描写娇杏邂逅贾雨村,也可以认为是娇杏体贴恋爱贾雨村的一段心理活动。“这方是女儿心中意中正文”,指这段描写诚实不虚,属“近情近理必有之事”,符合女儿真实的思想情感,可以真实表现女儿的思想情感。
    曹雪芹与脂批作者,都鄙薄才子佳人虚假的故事,并进而倡导一种忠实于事体情理的现实主义美学原则。《红楼梦》第一回曾经借石头之口对此进行过批评,脂批也在多处对此表示过反感。这里“最恨近之小说中满纸红拂紫烟”之“红拂与紫烟”,分别是《虬髯客传》与《隋唐演义》中的主角,也可以说是两个虚假的、理想化的人物形象。这里脂批以红拂紫烟为反面对象,说明脂批这里所肯定的是这段描写具备艺术真实的品格。
    (3)甲戌第三回,黛玉因陪笑道:“ 舅母说的,可是衔玉所生的这位哥哥?在家时亦曾听见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唤宝玉,”这里有侧批:“以黛玉道宝玉名,方不失正文。”
    这里“以黛玉道宝玉名,方不失正文”,是一种脂批所谓之“双关暗合”。具体指只有黛玉说出宝玉的名字,才符合黛玉、宝玉之间的特殊关系,才有利于表现黛玉、宝玉之间的特殊关系。黛玉、宝玉的前身分别是绛珠仙草与神瑛侍者,这是宿命的一对,也是最有意味、最有趣味的一对。“黛玉道宝玉名”, “情痴之至文也”——淡极,然亲厚之极。
    黛玉口中的“宝玉”二字别有洞天,“宝玉”二字即便出自别人口中,也不可以等闲视之。宝玉作为《红楼梦》第一角色,他的名字被宝钗唤过,被贾政唤过,被癞头和尚唤过……这些呼唤有时是形而上的,有时是形而下;有时是亲昵的,有时是仇恨的;有时是有感觉的,有时是麻木不仁的……但不管怎么说,称呼“宝玉”时所负载的内容,所蕴含的意味,所显示的效果,与宝玉有关,更与说话人有关。
    (4)甲戌第三回:听得有人说宝玉回来了。“黛玉心中正疑惑着:‘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劣之童?’……”这里有侧批:“文字不反,不见正文之妙,似此,应从《国策》得来。”
    这里“文字不反”之“反”指逆向落笔,亦即从黛玉误会宝玉的角度逆向落笔;“不见正文之妙”之“正文”指因为误会而有的宝玉、黛玉故事;“妙”则为趣味。合起来就是作者如果不逆向落笔,不从黛玉的心中错误地把握宝玉,就没有宝玉、黛玉有趣的故事。
    黛玉这里误会宝玉应该是一种对所爱非人的担忧。以黛玉、宝玉的神话建构,之前黛玉应该多次猜想过宝玉的为人,特别是在王夫人对宝玉进行介绍以后。黛玉伤感指数最高,忧患意识最浓,凡事总往坏处想。这是她误会宝玉的根因。
    (5)甲戌七回:周瑞家的女婿被人告到衙门,她女儿入荣国府要母亲向凤姐求情。女儿急躁不已,母亲周瑞家的却不以为然。这里有双行夹批:“又生出一小段来,是荣、宁中常事,亦是阿凤正文,若不如此穿插,直用一送花到底,亦太死板,不是《石头记》笔墨矣。”
    这条批语也比较典型,它把“正文”一词作特殊认识诠释得淋漓尽致。周瑞家的女儿估计没有见过世面经不起风吹草动,不知道自己女婿的那点事对凤姐来说不值一提,所以非常沉不住气。而周瑞家的则了解凤姐的神通,认为只要跟凤姐一说就可以百事大吉。所以这里脂批说是“阿凤正文”,是指这里间接表现了凤姐的无所不能,是最有利于表现凤姐的文字,是最符合凤姐实际的文字。这种情况用一句古代文论批评的话讲是:“不写灯月而灯光月色满纸矣。”
    《红楼梦》第七回主要写送宫花以及宝玉会秦钟,周瑞家的女儿求母亲的描写属写作的擒纵转折,对此脂批说是一小段。但就是这微乎其微的几句,脂批却以“阿凤正文”的高度作评,可见脂批所谓的“正文”问题,有时与篇幅大小不相干、与是否直接描写对象也不相干。脂批是否以“正文”一词作评语,主要着眼于文字的表现功能,有利于表现人物个性的文字,符合人物个性的文字,就是某个人物的“正文”。
    (6)甲戌十六回回前批:“贾府连日闹热非常,宝玉无见无闻,却是宝玉正文。夹写秦、智数句,下半回方不突然。”
    这条批语的意义最为显豁。宝玉今古无人可比——他的发言,“每每令人不解”;他的生性,“件件令人可笑”。所谓“行为偏僻性乖张”,所谓“无故寻愁觅恨”,所谓“有时似傻如狂”……都是极好注脚。宝玉对贾府热闹无动于衷,实质是因世界观与人生观而有的对家族荣耀的冷漠。这一点是宝玉性格的核心,也是最合适描写宝玉个性的文字、最符合宝玉个性的文字,所以脂批说“是宝玉正文”。
    这条批语有一个多力丰筋之词——“却”,从这个词出发,理解“正文”的特殊义项最为明白。“无见无闻,却是宝玉正文”,这话有些像“根本没有开口其实讲得最明白”之流。但这里却不是故弄玄虚。它是从宝玉的个性出发进行议论的。
    (7)甲戌二十六回回后批:“此回乃颦儿正文,故借小红许多曲折琐碎之笔作引。”
    小红原名林红玉,林之孝之女,因犯宝玉、黛玉之讳而改名小红。小红是黛玉的影子,对此脂批说:“‘红’字切‘绛珠’”。 小红的精明伶俐,暗合黛玉的冰雪聪明。正因为小红、黛玉个性相似,所以脂批说写黛玉的个性要以小红做引子。
    ……
     3、“正文”特殊义项之变体
    作为表现对象个性实质的文字与符合对象个性实质的文字,在脂批中,“正文”还有两个变体。即“正传”、“文章” 。其中的理由主要基于两点。一是“正文”与“正传”、“文章”义项相同;一是“正文”、“正传”、“文章”在具体的句子中可以互相替换。
    (1)甲戌第三回:“原来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本名珍珠。”这里有侧批:“亦是贾母之文章。前鹦哥已伏下一鸳鸯,今珍珠又伏下一琥珀矣。已(以)下乃宝玉之文章。”
    这里的两个“文章”都可以与“正文”替换。“珍珠”的命名很符合贾母这个富贵的老太太的个性特征,所以这里说“是贾母之文章”。“以下乃宝玉之文章”是指宝玉对花袭人名字的创造——他从自己浓艳柔媚的个性出发,取“花气袭人知骤暖”的意思,给“珍珠”改名为“花袭人”。
    (2)甲戌第七回:“周瑞家的自去无话”这里有眉批:“余问(阅)‘送花’一回,薛姨妈云‘宝丫头不喜这些花儿粉儿的’,则谓是宝钗正传。又至(出)阿凤、惜春一段,则又知是阿凤正传。今又到颦儿一段,却又将阿颦之天性,从骨中一写,方知亦系颦儿正传。小说中一笔作两三笔者有之,一事启两事者有之,未有如此恒河沙数之笔也!”
    这里的“正传”也可以与“正文”替换。所谓“宝钗正传”、“阿凤正传”、“颦儿正传”,都指符合人物个性、最有利于表现人物个性。这里的脂批已经讲的非常明白。“今又到颦儿一段,却又将阿颦之天性,从骨中一写,方知亦系颦儿正传。”从这里可以看出,在脂批那里,人物的个性与所谓之“正传”问题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
    (3)甲戌第六回:“刘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这里有双行夹批:“从刘姥姥心中目中略一写,非平儿正传。”
    这条批语很有意思且意义最显豁。刘姥姥是一个乡下老太太,社会地位的差距让她在贾府眼花缭乱。刘姥姥一进荣国府的故事就是一部错看一切的故事。这里她把平儿这个丫头错认为凤姐,这就大大的偏离了平儿作为奴才的本色。所以脂批说这里不符合平儿的实际情况,“非平儿正传。”
    脂批之前金圣叹的批评实践中,已经注意到个性化表现人物的问题。金圣叹说:“别一部书,看过一遍即休。独有《水浒传》,只是看不厌。无非为他把一百八个人性格,都写出来” ③。这里脂批以“正文”、“正传”、“文章”几个意义上类似个性化的概念肆行施展,提醒人们重视揭示人物个性化描写的笔墨,并且重视区别文字的描写是否属于对人物进行个性化描写,这在一定程度上丰富补充了金圣叹的批评理论。
    二、包含“正文”一词的脂批可能存在的情况
    甲戌本包括“正文”一词的脂批共四十一条(含变体),其中的十七条与别的本子相同(三条同甲辰本,三条同靖本,四条同己卯本,五条同庚辰本,十二条同戚本,十二条同蒙古王府本。见附录),其余的二十四条为甲戌本独有。除去这四十一条,庚辰等本也另有几条这样的脂批,但其中“正文”一词所表达的特殊义项与使用习惯,都迥异于甲戌本。这是一个值得重视的问题。其中似乎存在着成批过程的信息,也约略透露着批语作者的情况。
    1、这些批语可能出自一人之手
    甲戌本第一回有这样一条眉批,说《红楼梦》的故事,“事则实事,然亦叙得有间架、有曲折、有顺逆、有映带、有隐有见、有正有闰,以致草蛇灰线、空谷传声、一击两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云龙雾雨、两山对峙、烘云托月、背面传(敷)粉、千皴万染,诸奇书中之秘法,亦不复少。余亦干(于)逐回中搜剔刳剖、明白注释,以待高明再批示误谬。”
    这条批语存在以下信息:(1)在《红楼梦》的评点队伍中,有感于作品文法(诸奇书中之秘法)的花样周全(大法小法累累如是),有人在自觉思想意识的支配下,于是专门介绍这些。(2)此人做这项工作非常认真,他一回一回地寻找分析,并且要明明白白地写出来。
    这两点与包含“正文”二字的那些批语联系起来看,我们认为包含“正文”二字的那些批语应该出于一人之手。因为:包括“正文”一词的脂批,在性质上属于分析作品文法,是某人评点《红楼梦》时关注的一个类别意义上的专业课题。
    正因为以“正文”一词评点《红楼梦》具有专业课题的性质,所以现在仅十六回的甲戌本,我们发现包括“正文”二字的脂批气象丰腴。刘铨福说甲戌本在他手里的时候是三十六回。如果另外的十六回出现,包含“正文”二字的批语估计更是蔚为大观。
    2、这些批语可能是在甲戌再评以及之前两个阶段完成的
    脂批是多个人完成的,也是多个人在不同阶段完成的。因为这些批语多数存在于甲戌本,且其中有部分双行夹批,所以这些批语估计是甲戌再评以及之前两个阶段的产物。
    评点是某人在某个阶段兴趣的结晶。在《红楼梦》的评点者中,很可能有一人对作品中存在的诸奇书中之秘法(包括“正文”问题),一时体会颇多,于是就在甲戌再评这个阶段专门揭示,正因为他曾经专门做这个工作,所以就把应该表达的意见在这两个阶段全部表达了出来,这样即使他在另外的阶段又对作品进行评点,但在这方面也没有什么可以继续进行的工作了。
    《红楼梦》早期抄本比较复杂,单是冠名《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这个名称的就有甲戌、已卯、庚辰三个。这说明脂批作者在不同的阶段评点过《红楼梦》。在脂批作者评点甲戌本的时候,甲戌本有多少回,我们不知道。但上引甲戌本第一回那条眉批,以及包括“正文”一词批语之丰富告诉我们,在甲戌再评以及之前两个阶段,脂批作者对作品表现手法进行分析是一个重点。
    3、这些批语的作者估计是脂砚斋
    《红楼梦》早期抄本中的脂批署名很复杂。据孙逊先生统计,有署名的脂批计有:脂砚斋35条、畸笏叟55条、棠村1条、梅溪1条、松斋2条、玉蓝坡1条、立松轩1条、鉴堂1条、绮园1条、左绵痴道人1条④。这些包括“正文”一词的脂批出自谁人之手呢?如果在脂砚斋与畸笏叟之间进行选择,脂砚斋可能性比较大。
    庚辰本也有几条包括“正文”二字的批语,这几条批语对认识那些批语的作者归属意义很大。为讨论方便,先分列三条如下。
    (1)庚辰本二十回眉批:“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袭人正文标昌(目)曰‘花袭人有始有终’,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丁亥夏。畸笏叟。”
    (2)庚辰十四回眉批:“忙中闲笔,点缀玉兄,方不是正文中之正人。作者良苦。壬午春。畸笏。”
    (3)庚辰二十六回侧批:“你看他偏不写正文,偏有许多闲文,却是补遗。”
    这三条批语中的两条署名畸笏叟,所以其著作权是确定的。这三条批语不同于甲戌本脂批的理由有二点。
    首先,在这三条包括“正文”一词的脂批中,第二条与第三条中“正文”的义项,可以解释为正式描写对象的文字;第一条既可以解释为正式描写对象的文字,也可以解释为表现对象个性实质的文字或符合对象个性实质的文字。但与甲戌本中“正文”一词作特殊解释相比,这条脂批远不够典型,特别是不及甲戌本脂批作者表达特殊义项时的得心应手与游刃有余。这说明畸笏叟与甲戌本脂批作者对“正文”二字的理解大不相同,使用习惯也有区别。
    其次,在甲戌本出现“正文”二字的批语中,否定性的表述很多。但用来进行否定的词则都是一个“非”字。如:“非平儿正传”、“原非书中正文之人”、“盖原非正文也”、“非林文、琏文,是黛玉正文”、“狡猾之甚!原非书中正文之人”。而在庚辰本畸笏叟那里却用了一个“不是”——“点缀玉兄,方不是正文中之正人”。
    所以对甲戌本那些包括“正文”二字的批语,如果说是脂砚斋外的他人所做,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认为是畸笏所作则万万不可。现在有许多证据表明脂砚斋是《红楼梦》最重要的一个批者,他留下的批语数量最多,也最能反映曹雪芹的情况。基于这样的考虑,我们勉强把这些批语定为脂砚斋。
     注释
    ①周汝昌《红楼梦新证》,上海三联书店2008年版;周汝昌校订批点本《石头记》,漓江出版社2010年版。
    ②恩格斯《致敏娜·考茨基》,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53页。
    ③陈曦钟、侯忠义、鲁玉川辑校《水浒传》(会评本)之《读第五才子书法》。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5页。
    

  ④孙逊《红楼梦脂评初探》,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25页。
    


       附录:甲戌本包括“正文”二字脂批一览
      (这个统计仅着眼有无“正文”一词,至于别本批语位置不同甲戌本者忽略)
    (1)第一回,娇杏“转身回避,心下乃想:‘这人生得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如此想,不免又回头两次。”这里有眉批:“这方是女儿心中意中正文。又最恨近之小说中满纸红拂紫烟。”(同甲辰)。
    (2)第二回回前批:此回亦非正文本旨,只在冷子兴一人。即所谓“冷中出热,无中生有也”。(同甲辰、庚辰、己卯、戚、蒙古王府、列藏、梦稿)。
    (3)第二回: “雨村向窗外看道:‘天也晚了,仔细关了城。我们慢慢的进城再谈,未为不可。’于是,二人起身,算还酒账。”侧批:“不得谓此处收得索然,盖原非正文也。”
    (4)第三回:“有日到了都中,进入神京,雨村先整了衣冠”,侧批:“且按下黛玉以待细写。今故先将雨村安置过一边,方起荣府中之正文也。”
    (5)第三回:“且说黛玉,自那日弃舟登岸时”,甲戌侧批:“这方是正文起头处。此后笔墨,与前两回不同。”(同戚本、蒙古王府本)。
    (6)第三回:贾母向黛玉介绍说:“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眉批:“书中正文之人,却如此写出,却是天生地设章法,不见一丝勉强。”
    (7)第三回:凤姐会见黛玉,凤姐“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人物,我今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旁批:“仍归太君,方不失《石头记》文字,且是阿凤身心之正文。”
    (8)第三回:凤姐说:“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旁批:“这是阿凤见黛玉正文。”
    (9)第三回:黛玉“因陪笑道:‘舅母说的,可是衔玉所生的这位哥哥?在家时亦曾听见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唤宝玉,’”这里有侧批:“以黛玉道宝玉名,方不失正文。”
    (10)第三回:“黛玉心中正疑惑着:‘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劣之童?”这里有侧批:“文字不反,不见正文之妙,似此应从《国策》得来。”(同靖本)。
    (11)第三回:“原来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本名珍珠。”侧批:“亦是贾母之文章。前鹦哥已伏下一鸳鸯,今珍珠又伏下一琥珀矣。已(以)下乃宝玉之文章。”(同戚本、蒙古王府本)。
    (12)第四回:“雨村便徇情枉法,胡乱判断了此案。冯家得了许多烧埋银子,也就无甚说话了。”。甲戌眉批:“又注冯家一笔,更妥。可见冯家正不为人命,实赖此获利耳。故用“乱判”二字为题,虽曰不涉世事,或亦有微词耳。但其意实欲出宝钗,不得不做此穿插,故云:此等皆非《石头记》之正文。”
    (13)第五回:“却说薛家母子在荣府中寄居等事略已表明,此回则暂不能写矣。如今且说林黛玉”,眉批:“不叙宝钗,反仍叙黛玉。盖前回只不过欲出宝钗,非实写之文耳,此回若仍续写,则将二玉高搁矣,故急转笔仍旧至黛玉,使荣府正文方不至于冷落也。”(戚本、蒙古王府本同)。
    (14)第五回:宝玉、黛玉“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眉批:“此处如此写宝钗,前回中略不一写,可知前回迥非十二钗之正文也。”(同戚本、蒙古王府本)。
    (15) 第五回:“这日不知为何,他二人言语有些不合起来,黛玉又气的独在房中垂泪,宝玉又……”侧批:“‘又’字妙极!凡用二“又”字,如双峰对峙,总补二玉正文。”
    (16)第五回:在太虚幻境,宝玉“喜不自胜,抬头看这司的匾上,乃是‘薄命司’三字”……旁批:“正文”。(同戚本、蒙古王府本)。
    (17)第五回:宝玉“只见那边橱上封条上,大书七字云:‘金陵十二钗正册’”旁批:“正文,(点)题”(此批多数抄本共有,“点”字甲戌本无,据戚本、蒙古王府本补)。(戚本、蒙古王府本同)。
    (18)第六回回前批:“此回借刘妪,却是写阿凤正传,并非泛文,且伏‘二递(进)’‘三递(进)’及巧姐之归着。”(靖本同)
    (19)第六回:“袭人待宝玉更为尽职,暂且别无话说”。双行夹批:“一句接住上回《红楼梦》大篇文字,另起本回正文。”
    (20)第六回:“刘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双行夹批:“从刘姥姥心中目中略一写,非平儿正传。”
    (21)第六回:“那凤姐儿家常带着紫貂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双行夹批:“一段阿凤房室起居器皿家常正传,奢侈珍贵好奇贷(货)注脚,写来真是好看。”
    (22)第六回:周瑞家的批评刘姥姥:“我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便是亲侄儿,也要说和柔些------他怎么又跑出这么个侄儿来了?”夹批:“与前眼色真(针)对,可见文章中无一个闲字。”
    (23)第六回回末:“借刘妪入阿凤正文,‘送宫灯’写‘金玉初聚’为引。作者真笔似游龙,变幻难测,非细究至再三再四不计数,那能领会也?叹叹!”
    (24)第七回:周瑞家的女婿被人告到衙门,她女儿入荣国府要母亲向凤姐求情。女儿急躁不已,母亲周瑞家的却不以为然。这里有双行夹批:“又生出一小段来,是荣、宁中常事,亦是阿凤正文,若不如此穿插,直用一送花到底,亦太死板,不是《石头记》笔墨矣。”(同戚本、蒙古王府本等)。
    (25)第七回:“周瑞家的自去无话”这里有眉批:“余问(阅)‘送花’一回,薛姨妈云‘宝丫头不喜这些花儿粉儿的’,则谓是宝钗正传。又至(出)阿凤、惜春一段,则又知是阿凤正传。今又到颦儿一段,却又将阿颦之天性,从骨中一写,方知亦系颦儿正传。小说中一笔作两三笔者有之,一事启两事者有之,未有如此恒河沙数之笔也!”
    (26)第八回:“至后日,又有尤氏来请,遂携了王夫人、林黛玉,宝玉等过去看戏。至晌午,贾母便回来歇息了。”双行夹批:“叙事有法,若只管写看戏,便是一无见世面之暴发贫婆矣。写‘随便’二字,兴高则往,兴败则回,方是世代封君正传。且‘高兴’二字,又可生出多少文章来。”
    (27)第八回:宝玉要去看望宝钗,“若从上房后角门过去,又恐遇见别事缠绕,再或可巧遇见他父亲。”旁批:“本意正传,实是曩时苦恼。叹叹!”(同靖本)
    (28)第八回:(宝钗)“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双行夹批:“这方是宝卿正传。与前写黛玉之传一齐参看,各极其妙,各不相犯,使其人难其左右于毫末。”(同甲辰)
    (29)第八回:在薛姨妈那里,黛玉为宝玉整理斗笠。夹批:“若使宝钗整理,颦卿又不知有多少文章。”(同甲辰)
    (30)第十四回回前批:“昭儿回,并非林文、琏文,是黛玉正文。”
    (31)第十四回回前批:“路谒北静王,是宝玉正文。”
    (32)第十五回: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二丫头去,“料是众人不依的,少不得以目相送。争奈车轻马快,一时展眼无踪。”旁批:“四字有文章,人生离聚未尝不如此也。”(同己卯、庚辰、戚、蒙古王府)。
    (33)第十五回:馒头庵“因他庙里做的馒头好,就起了这个浑号,离铁槛寺不远。”夹批:“前人诗云:‘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是此意。故‘不远”二字有文章。”(同己卯、庚辰、戚、蒙古王府)。
    (34)第十六回回前批:“贾府连日闹热非常,宝玉无见无闻,却是宝玉正文。夹写秦、智数句,下半回方不突然。”
    (35)第十六回回前批:“极热闹极忙中,写秦钟夭逝,可知除‘情’字,俱非宝玉正文。”
    (36)第十六回:“这里凤姐乃问平儿:‘方才姨妈有什么事,巴巴打发了香菱来?’平儿笑道:‘那里来的香菱,是我借他暂撒个‘慌’(谎)”。甲戌侧批:“卿何尝谎言?的是补菱姐正文。”
    (37)第十六回:贾琏回答凤姐说:“虽不十分准,也有八分装了。”夹批:“如此故顿一笔,更妙!见得事关重大,,非一语可了者。亦是大篇文章,抑扬顿挫之至。”(同己卯、庚辰、戚、蒙古王府)。
    (38)第二十五回:回后总批:“先写红玉数行引接正文,是不作开门见山文字。”
    (39)第二十六回:贾芸、红玉“彼此相见多日,都渐渐混熟了。那红玉见贾芸手里拿的手帕子,倒象是自己从前吊(掉)的,待要问他,又不好问的。不料那和尚道士来过,用不着一切男人,贾芸仍种树去了。这件事待要放下,心内又放不下,待要问去,又怕人猜疑,正是犹豫不决神魂不定之际,忽听窗外问道:‘姐姐在屋里没有?’”这里有侧批:“岔开正文,却是为正文作引。”
    (40)第二十六回,贾芸进来种树,拣了一块罗帕------“听见红玉问坠儿,便知是红玉的------又见坠儿追索,心中早得了主意------向坠儿笑道:‘我给是给你,你若得了他的谢礼,不许瞒着我。’坠儿满口里答应了,接了手帕子,送出贾芸,回来找红玉,不在话下。”双行夹批:“至此一顿,狡猾之甚!原非书中正文之人,写来间色耳。”(庚辰、戚本、蒙古王府本同)。(同庚辰、戚、蒙古王府)。
    (41)第二十六回回后批:“此回乃颦儿正文,故借小红许多曲折琐碎之笔作引。”
    原载:《曹雪芹研究》2015第三期
    
    原载:《曹雪芹研究》2015第三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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