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有”“无”概念的提出及其讨论,始于老子。由于是哲学的最简单抽象,加上司马谈说“其辞难知”,因此,“有”“无”宛如一件“皇帝的新装”,历朝历代强作解人者,总不乏见.其结果。不是把这对概念解释得过于平实,平实到不需解释的程度,就是飘渺玄远,“妙处难与君说”。客观地讲,老子,包括后来的庄子所讲的有和无,固然不像一般理论那样平实易知,但也决不像有人所说的那样难以企及.它既不是故作高深的玄机妙理,也决不是让人作文字与逻辑游戏的自娱道具。“有”“无”本身不过是平实而深刻、简明而至理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它充满思辨,但没有任意性;高度统一,却也不乏灵活。那么,“有”和“无”的正解到底是什么呢?为了准确地找到它,需先对以往的主要议论作一番认真的回顾和清理。 一、一误再误的“有”“无”公释 老子说过:“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四十章》,以下只注篇名)显然,在老子看来,比较起“有”来,“无”似乎是更根本的存在。庄子亦在其名篇《齐物论》中发挥了这一思想,认为,“有”之前是“无”,“无”之前是“无无”,如此推之,以至无穷焉。单就字面意义上讲,“有”似乎应该是客观存在或抽象于这客观存在的物质指代,而“无”则是没有了“有”的状态。但随即而产生的问题是:既然“无”就是什么也没有,那么,“有”怎么可以产生干没有?这恐怕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常识性问题了。遗憾的是,儿千年来,真的就很少有跳出“有”“无”之字义误区来谈“有”“无”者。这点,几乎在历朝历代都有其代表性议论。 魏晋时期,“有”与“无”,是玄学界争论的中心论题.争论的结果,竟产生了“无”的哲学、“有”的哲学和“非有非无”的哲学。“无”的哲学代表何晏和王弼,主要围绕老子那句“有生于无”而大作文章。何晏《道论》云:“有之为有,恃无以生。事而为事,由无以成.夫道之而无语,名之而无名,视之而无形,听之而无声,则道之全焉。”(《列子·天瑞》篇注引)王弼(老子注》云:“凡有皆始于无。故未形无名之时,则为万物之始”(《一章》)、“无形无名者,万物之宗也”(《十四章》)、“天下万物,皆以有为生;有之所始.以无为本”(《四十章》)、“万物万形,其归一也.何由致一?由于无也。由无乃一,一可谓无”(《四十二章》)。按照常识理解,这些说法显然是不通的。可是,由于这里“无”的字面意义没有被明确地解释为“没有了‘有’的状态”之外的任何其他意义,因此,该“无”的意义除增加了一层玄虚神秘的色彩外,似乎并没有超出那个常识疑问的范围。这一点,可以从裴頠的常识性反驳中得到验证:“夫至无者,无以能生,故始生者,自生也.自生而必体有,则、有遗而生亏失。生以有为己分,则虚无是有之所遗者也.”裴頠认为.尽管玄而论之.“至无”便是“有”,但那却是一个大而空的“有”。真正的“有”,其最了解的表现,还应是具体事物及其形象。因为,人类生存的基本活动,都离不开具体的“有”。可既然如此,人们为什么还要汲汲于“虚”而喋喋于“无”呢?他认为,“贵无论”本身之所以通篇是“无”,实缘于他们无力谈“有”,因为“有”就是事实,就是从事实出发来探讨事物发生发展的原因和规律,是不容易讲清楚的,相反,当人们谈及那些事实看来是难以企及的事物时,便白可浮华溢美,海阔天空了:“盖有讲言之具者,深列有形之故,盛称空无之美。形器之故有征,空无之义难检,辨巧之文可悦,似象之言足惑。”同时他认为,“济有者皆有也,虚无奚益于已有之群生哉!”(俱见《晋书·裴頠传》)就是说,在“有”的大千世界里,只有“有”才能有助于“有”,而“无”能对“有”有何裨益?说得确实够唯物的. 针对这“有”“无”两大哲学派别,“中朝后期名士”郭象,则提出了一个“非有非无”的哲学。可仔细观察发现,其“有”“无”的意旨和内涵,似乎仍未超出其字面意义,而论辨范围,自然也未能突出那个常识问题的圈子:“谁得先物者乎哉?吾以阴阳为先物,而阴阳者即所谓物耳.谁又先阴阳者乎?吾以自然为先之,而自然即物之自尔耳.吾以至道为先之矣,而至道者乃至无也,既以无炙,又奚为先?然则先物者谁乎哉?而犹有物,无己,明物之自然,非有使然也.”(《庄子·知北游》“有先天地生者物耶……”注.下只注篇名)又谓:“世或谓圈两待景.景待形,形待造物者.请间:夫造物者有耶?无耶?无也,则胡能造物哉?有也,则不足以物众形。故明众形之自物,而后始可与言造物耳。……故造物者无主,而物各自造,物各自造,而无所待焉,以天地之正也。”(《齐物论》“恶识所以然……”注) …… 点击附件浏览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