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何言宏(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参加:傅元峰(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文学博士) 羊霞(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文学博士) 何平(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文学博士) 何同彬(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博士) 马永波(南京理工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诗人,翻译家) 宋宁刚(广西大学中文系,文学硕士) 育邦(诗人,现居南京) 时间:2007年10月26日 地点:中国南京·现代汉诗研究计划工作坊 主持人语 何言宏 我们上两期的“诗歌观察”发表后,产生了较好的反响。很多学术前辈和朋友们在肯定和鼓励的同时,也提出了一些意见和建议。这方面,特别应该感谢北京大学的邵燕君。最近几年,邵燕君一直主持着北京大学的“北大评刊”工作,在文学界很有影响,也有很强的独创性。她看了我们的“诗歌观察”后,在内容和形式等很多方面都提出了详细的意见,对我们很有帮助。根据她的建议,以及我们从其他方面得到的意见,这期“观察”在形式与内容方面都想做些调整。 本期“观察”主要关注这两个月的诗歌现状,但我所承担的“诗歌研究与诗歌批评”,想对2007年整个年度的情况做些考察,尽管可能比较简略。我们的“观察”还增设了“诗歌翻译”这个版块,非常感谢和欢迎著名诗人和翻译家马永波博士的加盟。分工方面,为了加强对诗歌刊物的“观察”,现由元峰和杨霞分别负责《诗刊》、《星星》和《诗歌月刊》、《诗潮》,诗人育邦负责“诗歌博客”,我则负责“诗歌研究与诗歌批评”。对于“观察”的方式和重点,我们平时都有些沟通。就我这几个月的了解,民间诗刊和网络诗歌方面,可否请同彬和宁刚分别对《诗参考》与“中国艺术批评网”做些介绍? 另外,借我们这期“观察”的发表,想希望诗歌界、学术界的前辈和朋友以及广大读者继续关注我们的工作,并对我们的工作指导与支持。特别是何同彬负责的“民间诗刊”部分,视野所及,只能是我们所收到的有限的资料,希望大家能够支持。我们的工作正处起步阶段,完全是在“摸索”,面广量大,既乏经验,又费精力,所以,各界的帮助尤显重要。 诗歌刊物(《诗刊》、《星星》) 傅元峰 近两个月来,《诗刊》与《星星》诗刊所发表的诗歌佳作很少,整体看来多为平庸之作,作品过于芜杂,审美内蕴有较大差异。 《诗刊》2007年第9期(上)的“每月诗星”所发表的蓝蓝的组诗较好。“一个中年庄稼汉的裤脚升起炊烟/微风来了,最高的塔被吹成平地。”(《钉子》)这样的精彩诗句经常闪烁在蓝蓝的诗歌中。她与世界的联系依靠诗获得某种独特性。正因为如此,蓝蓝最质朴、最直接的诉说才和我们的日常生活有距离。她语言的轻松感和我们所感知的曲折与深邃、超然与简约相得益彰。她的诗歌是一种独特的心灵的路径。有的诗人引领我们一起走,有的诗人,则只能让我们杳渺地观望,并在观望中成为灵魂的风景。蓝蓝是后者。此外,《诗刊》2007年第10期(下)发表的《陪母亲去城里看病》书写民间存在的丰富性,其中,我能领略到扎实的经过岁月洗刷的情感成为诗语的策动力。这种恒定的诗歌风格值得珍惜与关注。 《星星》刊瘦西鸿的《方块字》达到了意绪和情境的深刻写实;洪烛的《西域》则体现出自然的猛烈撞击下产生的诗情。谭延桐组诗《攥在手里的星辰》能够在多方面形成阅读的陌生化效果,并有机地形成浑然一体的情感冲击甚至浸润。他的节奏感是多元的诗的整体节奏。其中《不想让幸福像断了线的风筝》所呈现的着火的“原木”的遐想,是能够给人带来别样审美感受的一篇。《鲜花一样的方向》一诗向朴素的音律回扣,其中有繁华落尽的安宁和美丽,对日常感知有所深化。山东诗人路也的《也许我愿意》、江非的《乌云》也有特色。比如,《乌云》一诗对一次意外夭亡事故的描述密集传达出生死交互的节律,它是用生命和语词一次性地皴染而成,诗歌的生命韵律和人生感悟形成诗歌序列,赋予阅读氛围感和生死顿悟。韩宗宝在生活流中逐渐将生命感悟在潍河中浸湿,让时光变得沉着而富于光泽。阿华的《我不能选择》中,活动着一个沉寂的、无所依傍的,只有爱、无奈和忧伤的抒情者。诗人将幽雅的书写过程传达出来,告诉我们诗歌有时候是一种姿态,一个过程。勿的《瞳》、《渔夫》充满叙事的细节,这些细节被诗人幻化为诗意,事件绚丽多姿,成为诗歌中的浪漫元素。“诗人地理”是《星星》中耐看的部分。伊甸的《高原的血液》、秦安江的《留给自己》,它们的出现让人惊喜。它们和徐颖的《生一个孩子就叫格瓦拉》、《我是怎么想你的》等篇所表现的机智和轻松不同,自有一种超拔的审美高度。 《诗刊》中,有很多诗歌的发表是值得商榷的。王浩洪的《足球:现实与魔幻》缺少新鲜的诗意信息,它的发表是对诗歌资源的粗暴侵占;蔡丽双的《梦乡》组诗也是平庸的抒情的范例,诗歌的情感陈腐而毫无新意。“诗报告”栏目中王怀让的组诗《春风杨柳走荥阳——河南省荥阳市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诗报告》体现出的诗歌编辑思维让人震惊。这种“红旗歌谣”体的写作是对意识形态和诗歌的双重践踏,是诗歌的一种审美 。《诗刊》2007年第10期(上)为国庆专号。令人遗憾的是,在国家颂、山河颂中,没有看到清晰的祖国意识。中国诗歌关闭了“祖国”、“土地”、“乡村”的母题意义。这期刊物的编辑昭显出当代诗歌的特殊生存处境。诗人身边的非诗因素太多了,在没有成功剔除这些因素之前,诗人的身份是值得怀疑的。《诗刊》2007年第9期(下)发表的“诗人档案”中李小洛的诗歌有一个恒定的情绪平面。编辑们没有意识到,对于一个诗人来说,只能让文字做一枚琥珀太残忍了。首都师范大学诗歌研究中心的选择和诗刊社的选择一样,都对李小洛的诗歌缺乏诗歌审美的症候分析。 发表在《星星》诗刊的雷抒雁的《桃花落》,只能传达出被翻过去的一段诗歌往事。他的诗没有和当代诗歌一起奔跑的能力。慧玮的《魅惑》体现出来的庸懒的抒情风格让人倦怠。首席诗人王学芯的《甲根坝印象》并没有呈现特别的诗情。诗美的感知不应该是这种坚硬的视觉与触觉接纳。燎原的阐释在一定程度上遮盖了他的诗歌面目,混淆了诗歌事实。《星星》的“每月推荐”栏目推荐了叶逢平的《彼岸》,诗歌稍平,不与西村的推荐相称。诗歌情感朴实,书写的是比较原初的东西,没有特点。叶逢平的诗情是真挚的,但他显然还没有实现诗美的真淳,只是透露出一些朴拙的学习的气息。 总体看来,近两月的诗歌质量《星星》要高于《诗刊》。《星星》编辑风格稳健,较少偏颇;而《诗刊》存在较剧烈的诗歌标准的波动。两刊的总体面貌说明,虽然当代诗歌中不乏零星的诗思与佳句,但是很多小诗没有思与美的内涵,只是一些机巧和语词的机械跃动。当代诗歌书写者的审美底蕴比较单薄。很多诗歌意象没有生气,没有在抒情者那里经过灵魂与语言的锻造,只是肤浅的拼贴。读这些诗,没有美感,它们不能让灵魂安静下来,没有提供提升人生意绪的途径,因而永远无法在审美中被对象化,诗歌经典化的可能性很小。诗歌的佳作稀少,而平庸之作随处可见。 洪烛:《西域》,《星星》2007年第9期; 蓝蓝:《蓝蓝的诗》,《诗刊》2007年第9期(上); 江非:《江非的诗》,《星星》2007年第9期。 诗歌刊物(《诗潮》、《诗歌月刊》) 羊霞 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阅读一些诗歌刊物或网站上的文章,觉得这样一些文章似乎更能让人体察到诗歌现场的复杂丰富和某些犀利的、让人沉思的东西。“诗家论坛”等栏目中谈论的虽然并不是什么新的话题,即“如何看待当代诗歌批评的现状?”“当代诗歌批评对诗歌创作的影响如何?”“如何看待当代诗歌发展现状?”“当代诗歌出现新高潮了吗?”,其中的一些论点也并不陌生,但仍然让我感触颇多。一直以来感受到的那种“诗界的隔膜”感再次袭来,而“如何消除这种隔膜”,我想这至少是目前我从事诗歌观察的原因之一吧。 参与讨论的刘春说道:“我越来越觉得当代很多诗歌批评文章没有存在的必要,一些所谓的批评家除了会引用别人的词句和前人的名言,或者将某种理论往诗人身上套,说不出一句自己的真实感受。”沈奇还进一步说:“真正有影响的对诗的言说,常常反而来自诗人们自己的原因所在。”我想他们的言说中确实道出了如今诗歌批评中存在的问题,但也不难看出其中的偏狭。试想:如果文学批评者的诗歌阅读与诗歌批评的隔膜都是如此之深,诗歌在国民精神生活中的状况就可想而知了。因而,我觉得当前要建设诗歌首先需要消除这种隔膜,诗歌的本质之一不就是要消除人性的隔膜吗?如果说“诗歌是需要感受的,缺乏感受力的批评家不可能写出润贴的文章。”那么,为什么我们双方不都以一种互相介入的方式去进行沟通呢?你不屑一顾地说“他们懂什么诗歌!”,我也冷冷地一刀切“世纪末的诗坛混战!”正如沈奇所言:“与现行的学术产业保持一点距离,先学会读诗,然后学会写文章,再有一点自己的情怀加上一点问题意识,或许才是当代诗歌批评者该遵从的学理。也才谈得上对诗歌创作产生一点影响。”这是对的,双方都要培养诗的心志与能力,诗人和批评家必须互相培养。我想我们今天在做的事正是在试图消除这样一种隔膜,我们诗歌研究的方向也应有此一维。 为什么每次当我单独地品味一首诗歌时都有着清晰的感受,愿意说出靠近它的种种感触,为什么每每放在一起阅读,我又仿佛被丢在了被迷雾包裹着的海上众岛?心中越来越感觉到今天的问题更多不是诗歌的问题,而是诗人的问题。 作为世俗的人和作为具有某种身份或职业特征的人,以及作为诗歌书写者的诗人和作为诗歌界的诗人是有区别的,因而诗歌的承担和诗人的承担也是有区别的。长期以来诗歌和诗人的成长是不均衡的,目前这种不均衡正在被不自觉地加重:我们不仅把诗人和诗歌混为一谈,而且还淡化了诗人的承担,并夸大了诗歌的承担。“一种词语的组合,到底能有多少种可能性的意义指向,我无法说清,诗人也无法说清,但诗人却做得清楚。”(万弘的《挑灯细看》)把诗作为诗人的一种修炼,这带来一个很严重的后果,即诗人把写诗当成了一种纯粹的内心需要,将诗歌当作“自我意识”的练习簿,成为一种自我纯洁和自我想象的教堂或时空隧道。以致于诗还兜住了诗人掉下的英雄情结,“可惜我错过阿伽门农,又未赶上成吉思汗/只能在和平年代做个落伍的小诗人/我其实不想做自己,我总想做别人//当诗人再也无法跟英雄攀上亲戚/历史就和诗脱离了关系”(洪烛《诗人的历史观》),诗成了人们脱离现实庸常生活的飞毯,诗人们常常含混地把这样一种英雄主义的神圣感和情结当做了诗人的信仰,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诗人的精神主体还不够强大。 其实诗人也在不断质疑这种状态,如张庆龄在《寻找》中所反省的那样“关上了门关上了窗/我把世界关在了外边/关上了门关上了窗/是不是世界也把我/关在了外边?/如果原本我就在世界的里边/或者在世界的外边/关不关门关不关窗/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可惜这样的反省并不多。所以,读到谭畅《诗歌是简单的》有着为之一振的感触,这两首诗都是不可多得的诗人深刻自省的心声,“诗歌,简单到让诗人觉得无能”“没有自由的心,悲愤只产生诗人/不产生诗歌。我们都是被囚禁的人”,其实诗人还处在一种自我启蒙和焦虑的状态中,还远没有成熟。正如诗评家梦亦非说“人如果没有成熟,就没有力量去承担。”“精神成人”这个人格力量的建成,才能避免被时代卷着走,避免诗人在写“个人现实”时,但用的是写“诗歌 ”的名义。 一个时代,如果诗人是孱弱的,那么他们就必然会夸大诗歌的力量,“并依靠自我夸大和无限膨胀的妄想来维持对‘自我’的幻觉”,同时为诗歌的不公正待遇而叹息和呼告。不少诗人的心志都有如宁明在《像灯笼那样生活》中透露出诗歌个体化写作的神圣感和悲剧感,“把更多的明亮/留在心里。留在与喧嚣的阳光/作别的夜晚/我们的体面薄如蝉翼/那层透明的纸/经不起火苗的轻轻一舔/虚荣的距离,恰好保护起尊严像灯笼那样生活——/肆无忌惮,扮演一次/‘纸包火’的叛逆!”可见诗人在精神上过分依赖于他们的诗歌,把“诗歌当作个人日常自我宗教”,把写诗歌当作表明他们已经无法兼济天下,唯有独善其身的理由,并把这种坚持想象为诗人的胜利,这在如今的诗坛是很普遍的。 虽然如今诗人们的写作是多元的,可给自己的宿命规定却是单一的,“有谁知道一只鸟能飞多远/飞过了多少高高低低的路线/翅膀上熄灭了什么样的闪电/我只清清楚楚地看见/一只鸟在生命即将结束的那一瞬间/眼睛里含的全部是蓝天”(张忠军《内部》组诗《一只鸟能飞多远》)“昨天今天以及/望了又望的明天/诗人的一生/是不是太长/太久太远/多么希望把一生/一次一次地浓缩 浓缩……/浓缩成一天一时一分/一秒一瞬/知道浓缩成一行/闪电”。(张庆龄《轻轻说出》(组诗)《诗人的一生》)每每在诗歌刊物或网站上都能看到这样让我充满敬畏的诗歌,只是每人驾驭的高低有别而已。其实,我也并不清楚这种自我暗示对于当下的诗人来说究竟是福音还是厄运。 置身于这个现场,我感受到的是诗人的焦虑感正在进一步增强,诗歌发烧现象更为膨胀。 当年臧棣在《后朦胧诗:作为一种写作的诗歌》提出的问题,尚未解决,这不禁又让我想到,我们其实并不缺乏发现问题的眼睛,也不缺乏说出问题的嘴巴,但我们缺乏解决问题的双手,所以,诗歌必须成为一种批判,和诗人自我反省的载体,借助诗歌,我们要携手走出来为语言所自囚的悖论空间。 从日常生活的“自言自语”中出走去寻找另一种诗性的“相遇”“碰撞”和“对话”,我想这可以是诗歌以后一段时间探索的路径。这已经表现在部分诗人的意识中了,如李小洛的《一个怕冷的人》“一个怕冷的人/要安排好每一天生活交给他的善事。/要和一群少女、一个婴孩、一只蝴蝶/一对唱诗班的小天使/一起分食秋天的果实。/要从遥远的地方/走到母亲的跟前/开始流泪。但不后悔/要举着火把/和那些要去远方的人,从天亮/走到天黑。/要像一棵铁树那样/遇见了更多的人。/一些伟大的人/让人敬畏或高尚的人/尴尬的人,有时也是欠债不还的人/不看天色/住在天堂的门口、上帝身边的人。”这首诗以富有象征的意象经营给出了开放的内涵:一个诗人自我“修行”之路。 诗歌的短章化和叙事化是不是也因受到了我们这个时代流行病的侵害,抑或这也是一些主流诗歌刊物的推波助澜,使得诗写得短成为一种诗坛大势。这半年来,我注意到刊登的大都是短诗,长诗几乎成了一种“稀有物种”。 虽然大多是短诗,可诗歌的叙事化倾向却很浓重,即言说味很重,是通过说而让读者感受的,而不是通过意境而让读者感受的,诗人总在急于表达着。如李轻松《在梦幻与戏剧里抵达》(组诗)《下一场戏》“下一场戏就是下一次相遇/是人是鬼,我还摸不著底细/就已经叫板。跟一个暗处的人幽会/难免要骑马,要趁着幽野星空/跑到山河破碎,马蹄冰凉……”这首诗中跳荡的意义和美妙的节奏,足以散布或躲避心灵瞬间泄露的历史深处的忧伤,诗歌的感与言可能是统一的,但还不完整,因为意义是镶嵌在叙说当中,尚未融入感觉之中。 另一种“温”而不“热”的“即事诗”也是近来诗歌刊物的主流,不过过于“叙事化”的抒情却拧干了抒情的水份。哑地的诗歌很显著地体现出了这类诗歌的特点,《风湿的椅子》(组诗)《妈妈的心愿》(哑地)“记得在我小时候/妈妈和爸爸吵架时/总是说等孩子长大了/我就不活了/后来我长大了/妈妈又说邓孩子成家了/我就不活了/再后来我成家了并有了自己的/孩子/妈妈和爸爸说/把孙子侍候上学了/咱俩就是闭上眼睛也放心了/现在我儿子上学了/妈妈说/我得活到看见我孙子娶媳妇/那天”,还有《纫针》等诗歌,节选的活动场景,连贯的叙事与人物言语的直接引用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人物的精神活动与现实生存处境之间的对话。这样一些诗,经常可以那种巧妙的记录与活跃的心性,来传递着诗人眼中具有的情感和温度,但感觉更像经过缩写的微型小说。 凡是能进入公共诗刊视野的诗歌,其诗意都是有的,但诗境却越来越少,诗人眼里似乎没有风景,装满了太多的心事。相比之下汪治华的诗歌是难得的,他的《江面》、《狱卒》、《原乡人》、《风声》等都显示了他作为诗人良好的诗歌才能和准备,“话一出口,最先被风听见/风里有着最多的声音和骨鲠/我常常梦见自己,长出一百只耳朵/听见冰桥的断裂/和日子嗟叹的回声/耳朵的分辨率,似乎对笑声最高/它反复穿过,我窄窄的心胸/从风中借听了那么多话/留在我心底的,只是一些风渣/桃花被一个人笑开了/笑声长成美丽的物体/而桃花后消失的那个人/变成我多年来,一直找寻的风声”,(《风声》),他以诗歌独有的方式定义并点化了诗人自身。另外如陈涉云的《梦呓》、《餐桌上一只鹤起飞》、《何以为镜》显示出诗人的稳定的成熟气息。曲有源的绝句体白话诗写作的倡导和力行是有意味的,但显然还比较单薄。 《诗歌月刊》(下半月)仍然如期给我带来了新的期待,它所评出的“十佳青年诗歌编辑”让我越发认为诗歌的建设与发展是“合力”的结果,诗歌应该是诗歌传统、诗人精神、诗编眼光、诗评原则和读者引导的共同作为,联想到前几期中对于十大批评家等的评选,我感到我们有着这种共同的认识。而《诗歌月刊》10月号中,刊载的由魏克、李云枫等诗人兼画家的“诗配画”作品,给诗歌增添了“第三只眼”,也体现出一种“大诗歌”的气象,如果能做下去就更好。 每次写诗歌观察的感觉都是“刚刚开始,就结束了”,我在上面提及的诗歌,就单个的作品而言,我都很喜欢,它们中的某些作品也相当不错,但它们对当前诗歌写作的发展是否有效还要自问。我感受到的那些问题,不是某个诗人或某首诗歌的具体问题,它是一股合力的问题。所以就个体的诗人和诗歌而言,我还是要推荐他们: 1.李轻松:《在梦幻与戏剧里抵达》(组诗)、《下一场戏》,《诗潮》2007年第9-10期合刊; 2.汪治华:《风声》,《诗潮》2007年第9-10期合刊; 3.陈涉云:《梦呓》,《诗歌月刊》2007年第8期; 4.李小洛:《一个怕冷的人》,《诗歌月刊》2007年第8期; 5.魏克:《阳光下的十字架》,《诗歌月刊》2007年第10期。 综合性文学刊物 何平 90年前,胡适说,想怎么说就怎么写。80年前,闻一多、徐志摩说,我们要把新诗的创格当作一件认真的事情来做。白话诗至今的九十年,其实一直摇摆在这样的放与收中。现在的问题是放与受的摇摆中有没有让我们觉悟到现代汉语诗歌的艺术尺度和美学规范,也就是所谓的格。我留意到近几年的诗歌争论,许多时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鸡同鸭讲地混战成一同。古典诗歌再怎么没落,好歹还有个基本的规矩在,你只要操持诗歌大概也知道个底线。而我们当下诗歌写作无门槛、无规范的宽进和宽出,使诗歌俨然成了一种不需要任何艺术准备的文体。我要说的是,一种文体假如连最基本的自我约束都已经丧失,那么这种文体是在自毁前程。诗歌的繁荣不是靠人海战术,不是靠玩票式的参与,而是靠对诗歌有着虔敬之心的人,以一种素朴的诗心打磨诗艺。写诗的人越多越需要有人站出说什么诗、什么是好诗。该到了明晰汉语白话诗歌美学规范的时候了。 从这种意义上,张学昕在《作家》第10期上对李笠、陈东东的访谈,关于诗歌是内心的精神结构,关于诗歌是对扎实经验的语言感悟和抒写。说的虽然都是诗歌写作的常识,针对的却是我们无视常识的诗歌写作现实。不错,从艺术变革的角度是需要有人不断偏离惯例,但偏离的最后目的决不是剩下一个偏离的姿态。值得一提的是现在中国诗歌写作界多的是违背常识的投机家。第三代诗人之后,凭借网络强大的传播和繁殖能量,诗歌写作界成了革命家的讲习所。这些革命时代的投机家念念于心的就是破坏和捣毁。我不是说中国这近二十年的诗歌写作没有一点诗艺的进步,但比起破坏和捣毁来说大概是进五十步退一百。极端地说,我们当下的诗歌对汉语白话诗歌美学疆域的拓展比起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究竟有多大的进步? 这两个月发表在综合性文学期刊上的许多诗歌似乎证明着诗歌是一种复杂的艺术。《作家》第10期陈东东的《诗七首》、《山花》第10期臧棣的《北方肖像丛书》、《上海文学》第10期南野的《白:零散的首章》,还有,我上次没有提到的《延安文学》第4期简明的《傲慢的诗歌》都属于复杂而且追求心灵深度的诗歌。《花城》第5期李国基的《空》是另一种复杂,文本内外的互文使繁复寄居在简单中。诗歌是应该有自己的傲慢,总是想着“取媚于群”是没有多大的出息。 当然,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但简单应该是有一个从删繁就简的淘洗和澄澈过程。这也许就是所谓的诗歌炼金术。王小妮,作为一个有着相当长写作年龄的诗歌写作者,应该说是精于此道。她这些年的诗歌真正的是越写越简单。她写日常,但她的日常中隐藏着诗人的尖锐。就像她在《大家》第5期的《短诗9首》中一首诗歌的题目《他们说我藏有刀》。这样的简单甚至影响到王小妮在《特区文学》主持的诗歌栏目,这一期,何小竹简单,小安简单,小小麦子也简单。 因此,说诗歌简单,不是说把生活简单转换成纸上或者屏上的分行文字就是诗歌,不是简单地复制几个意象就是诗歌。像白连春就是这样的简单复制者在当今诗歌写作中很多。我至少在第5期的《十月》、《红岩》和《文学港》读到他三组写乡村的诗歌。乡村现在是社会关注的焦点,乡村也是诗歌写作的时尚。焦点和时尚不是都能够成为诗歌的。在这里,期刊的应时应景正好和善于投机的一些诗人结成利益共同体。我们大概不会忘记海子的“麦地”之后,我们诗歌中麦子丰收成灾的旧事吧。因而,要提醒的是,诗人,当你面对故乡、农村,它们真的是你生命的一部分吗?这样来看,《文学界》最近的《诗人与故乡》栏目虽然不尽完美,至少说这个工作是有意义的。其实,放大了看,真正的诗人都应该有他的精神故乡的。 推荐篇目: 1.李国基:《空》,《花城》2007年第5期。 2.小小麦子:《小小麦子的诗·崔各庄》,《特区文学》2007年第5期。 3.南野:《白:零散的短章》,《上海文学》2007年第10期。 民间诗刊 何同彬 本期的观察,感谢李少君、中岛和黄礼孩等先生惠寄刊物,感谢黄梵先生提供的诸多民刊样本。 在当代中国的民间诗刊中,《诗参考》的贡献有目共睹。正如主编中岛先生在本期前言《宽容与责任》中所说的:“一直以来,《诗参考》都是以先锋、大气、宽容而著称,因此她已经顽强地走过了十八个年头,诗歌名头不说,仅赢得的掌声就足以证明,我是对的,《诗参考》是对的。”十八个年头,二十五期内容丰富、厚重大气的刊物,实际上,这在整个中国的当代文学史上,都是特殊和不可忽略的存在。感谢中岛先生!本期《诗参考》又有心地荒凉、而戈、大仙、西风野渡等26位诗人“新进”其中。我个人更喜欢“诗人之诗”栏目中何拜伦的诗,他的《投入的恐惧》(组诗)虽是旧作,但古旧而新奇。虽然它们不够轻盈和明晰,但却焕发着当前稀缺的诗性热情、保持着诗歌用语言向神秘未知世界“索取”真理的基本功能,“鸟儿把天空打开/又迅疾缝合/指向星光的/手指/已筋断骨折,仿佛/星光的反射/已植入其中……”意象简单、随性,却因为思考的敏锐而显得异常得“坚韧”。(《别弄脏了》) 《诗歌现场:70后诗歌专辑》(朵渔主编)似乎有意趟“代际分隔”的浑水,这本是一种粗鲁的文学史的研究方式,现在却因为各种“集体主义”的目的而愈来愈喧嚷,是否就如乌青的诗所写的:“我们不是什么/我们就是黑压压的/一片”(《我们黑压压的》)。当然,70后的分析、研究和争论由来已久,《诗歌现场》重提这段旧事的目的显然不是因循的炒冷饭,他们试图通过自己的“选择”塑造一个他们所认可的70后的诗歌品格,但时代品质与诗人成长、诗歌创作之间的关联,以及由此产生的差异似乎还不足以支撑一个宏大而抽象的“命名”,这在其它代际划分方式里有前车之鉴。朵渔是一个诚恳的理想主义者,他显然还不习惯以不属于他的方式表达“理想”,因此《诗歌现场》总是个性鲜明却“四分五裂”,但他因为一个“简单”得拒绝,改变了自己考验“尊严”的方式,使得这种分裂始终是沉郁的,“第一次,我愿意走进你的胸膛/悲伤的强力沙沙有声/遗弃来自北方,土松了,意志/有些失声。这时,誓言沉默/粉尘将别处推到眼前。”(《沙尘》孙磊)“对于这个早晨,或许更多的黄昏,只需水面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正因为这样/时间总是不够。从崭新到老套/从松软到僵硬/以至在我们的睡梦中/如此透彻。”(《沉殁之书》阿翔)我想这两首关于“时间”和“悲伤”诗应该献给朵渔和他的《诗歌现场》…… 《彝族现代诗派论》(《彝风》诗丛第8卷)坚持着一项有益的诗歌“提示”,即在所谓汉语新诗的历史之外,还存在着别样的诗歌精神与诗歌实践,它们与汉语新诗的“不同”是显著而独特的,这不仅扩大了中国诗歌的审美视野,也将颠覆单一民族认同造成的美学偏执。只是在汉族文化的庞大与渗透之下,用汉语写作的彝族诗歌或笼统的少数民族诗歌是否已被篡改和扭曲,是否能有一个成熟的审美自足性呢?我所看到的《彝族现代派诗论》所采取的知识梳理、历史分析、创作研究等方式是“汉族”的、雷同的,民族文化差异的外壳之下应该有一种属于民族内心的不同的诗歌史观。 诗歌的劳动模范黄礼孩先生总是忙碌着,为中国当代诗歌无私地奉献着,仅我手边的与其有关的各种诗歌读本就有《中西诗歌》(2007年8月总第20期)、《国外五诗人诗选》(诗歌与人总第16期)、“火凤凰诗丛”的《纪念册》(江非)《我们的美人时代》(田暖/徐颖/阿华)、“年轮诗丛”的《失语的丛林》(周野)等。其中诗歌的译介方面是最有价值的(包括《中西诗歌》和“诗歌与人”中的相关部分),而对个人诗集出版的一如既往的支持更是对诗歌而言最大的“义举”。其中,“70后女诗人诗展”(《中西诗歌》)无疑与《诗歌现场》异曲同工,同时也延续了黄礼孩先生持之以恒地对女性诗歌经验的支持与推崇。 另外,《石梅湾》与《海拔》(第二辑)都是与海南有关的,前者是一次诗歌活动的纪念特辑,后者是海南省作家协会诗歌创作委员会主编的,但总体上都有一种自由、松散的品性,是一种类似于诗歌选本的民刊编辑方式,其中像李少君、藏棣、潘维等的作品,颇值一读。 推荐篇目: 1.徐江:《论伪民间》、何拜伦:《隔夜十四行》,《诗参考》(2007.8 ,总第25期) 2.孙磊:《沙尘》、阿翔:《沉殁之书》、沈浩波:《“先锋”是非常具体的》,《诗歌现场:70后诗歌专辑》(朵渔主编); 3.卡罗丽娜·伊莉卡高兴译:《漫长的生命,短促的诗篇》,《中西诗歌》(2007年8月,总第20期);巴列霍诗歌选,黄灿然译,《国外五诗人诗选》(《诗歌与人》,总第16期)。 网络诗歌 宋宁刚 浏览完八、九两个月的网站,我发现一些诗歌(文学)论坛、网站,出现不同程度的倦怠。但“诗生活论坛”最一如既往地富有生机,这两个月间也最有成绩。从8月1日树小的诗帖“2000-2007诗集《对坐》,70首 ”贴上论坛以来,以“自编诗集”的形式所发的诗帖连续不断。我们看到,这种“自编诗集”的形式已经成为了网络诗歌一种独特的存在样态。在当下这个诗集出版又比较困难的境况下,自然成为诗歌写作者们整理、保存自己诗作的代价最小而又最便捷的方式。其诗作的时间跨度,大到十几年,小到一、半月。因此,透过它们不仅可以看到诗歌作者个人的写作史,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到整个当代诗歌写作的历史(即使是不全面的)。 这两个月,以“自编诗集”形式新贴诗帖的,除了像徐江、伊沙、沈浩波这些老将,还有像上面提到的树小,以及边子、小树大人这样不太为圈外读者所熟知的新锐作者。诸多诗帖中,佳作时有。比如,树小的诗,也许因为有过深切的生活体验,显得更加谦卑、低微,但打动人。比如:“起早贪黑/用一身血汗/换几个皱巴巴的钱/一天生活总算有着落了/除去房租三餐伙食/剩下那一点点/可怜的一点点就别交给银行啦/也别想太远/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一包劣等烟打二两廉价酒/受用完毕就去睡吧/明天/明天/还要早起呢”(《穷人》)。同是八月,“北回归线诗歌论坛”方渡的新诗帖“方渡诗歌:百年一日(1990-2007)”也值得关注。九月,边子的“2007年自选诗歌(15首)”,和“中国艺术批评·诗歌先锋”中的“康城短诗选(一)、(二)”都各有成绩,值得一睹为快。特别是后者,将自己诗集中的部分短诗作了精选以飨读者,其中跳跃不居、短促有力的诗句对读者、甚至对九十年代以来泛滥的日常写作都有一定的解毒作用。(顺便一提,“中国艺术批评·诗歌先锋”也是这两个月中难得的诗歌创作活跃依然的网站。) 九月,值得大书特书的,是“诗生活”论坛中小树大人的新诗帖“小树诗歌选:《没有阴影的家园》”。帖子中选辑了作者2006.10-2007.8的短诗多首,成绩尤为突出。体现在作者对细微的敏感和细节的高明处理上:“你看,风又来了 /吹翻了花桶 /蚂蚁散了 /一个下午 //我在屋子里看书 /把它们拾起来 /不得不放回 /句子当中 //厨房新来了一批土豆 /两只西红柿 /很害羞 /像小时候 /静物写生 //此刻 /秋天在阳台 /偷偷的 /穿我刚洗的衬衣 /有时候 /她坐下来 /椅子空空 ”(《这样》),也体现在对大的时空和虚实举重若轻的掌控上:“坐火车,从开封去西安/唐宋之间,只间隔/几个时辰 //野花落在铁路两岸/潮湿的枕木/如同长梯/把远方运得更远 ”(《消失的》),“过不了多久,这些事情都将慢下来/星星从一条河流入另一条河/用了一千年 //村子的中央,一只乌鸦被正午/反复的点燃”(《后来呢》)更体现在诗人无所不及的诗性唤醒力上: 四月,我们从井水中捞出指纹 /洗干净春天的家具(《长久的沉默》) 当秋天离去,至少我们还拥有 /一片小树林。坐在树枝的阴影里 /小心的查看你我手中的掌纹 (《如此安静的家园 》) 坐在一只南瓜上想念南方,想到 骨节上长出迟/钝的蘑菇,摸一摸胸口/竹林还是那么瘦 (《南方很瘦》) 一只乌鸦也有生病的年龄 /它站在黑暗深处,轻轻的咳嗽 /惟恐吵醒了村庄某个忧愁的部分 (《秋天深处》) 这样的诗歌怎能不让人惊喜和振奋! 与之相映衬的是,丛文的“丛文十四首小诗”。这一组诗歌,其中一些仅从题目看就非常特别:《上帝概论》《土质学概论》《园艺学概论》……,而诗歌本身更体现着智性的结构方式和诗意:你围绕着这些植物,整个秋天/很多次,你手握剪刀/在阳光下,和秋天斡旋/你为自己精湛的手艺陶醉/每一次,切除它们班驳的病兆后/你都会举起手中的剪刀/像是赞赏,或是惊喜/然后,你沿着叶片,沿着时间的咬痕/精心修剪出另一个优美、自然的弧度//为了把死亡修剪成生活的一部分/你不停地挥舞小剪刀,就像我/为了对付时间,不停地推着语言的刨子(《园艺学概论》) 另外,我们在“诗生活”、“诗江湖”论坛还可看到徐江、伊沙、沈浩波每月分别会按时贴出的《杂事诗》、“伊沙最新短诗”,以及“沈浩波诗歌新作”。九月的一组沈浩波新作,比之前几个月被一些网友怀疑“是否算得上诗歌”的下半身写作,显得认真多了,也可读多了。《大城》、《泡桐》等诗表现了他在下半身之外的写作才能,而像《北京女人》、《东北女人》这样仍然显出他下半身特色的诗歌,也写得有情有味,多有可圈可点之处,远非那些为下半身而下半身的作品可比。 除了上述“自编诗集”式的诗作形式,文本形式的朗诵会可以说是开拓了网络诗歌的另一种可能。9月24日“北回归线诗歌论坛”的帖子“‘诗琴之美’07 中国(杭州)国际诗人朗诵会”就是这样一个成功的范例。帖子中展现了与会诗人所朗诵的作品和其他花絮,让我们以文本的形式领略了朗诵会的现场感。更重要的是,它把朗诵会的主要信息(诗歌、花絮)展现给了更多的人,使更多的人有了参与和了解的可能。就是这个帖子中,我们看到了喀麦隆女诗人玛德林娜的诗作《爱像一只蝴蝶》这样一首在当下中国缺乏的高贵、动人而又深沉的爱情诗,也看到了梁晓明那首形而上的《关于存在》。这不能不说是网络带给我们的幸运。 在系列作品之外,我们看到一些单首、独首诗歌仍然以自己集中而精粹的光芒而放着异彩。比如9月20日“北回归线诗歌论坛”叶子的一组诗中,其《纸飞机》的“后来,许多日子/被一张纸,折来折去”,叙述宁静、新鲜。还有“翼·女性诗歌论坛”,徐颖一组诗作中关于爱情的几首:“我用左边的心想了你一下/又用右边的心想了你一下/上半夜我用狮子的身体想了你一下/下半夜,我还用老虎的欲望想了你一下”(《我是怎么想你的》),“亲爱的人,我已经像一只冬天的空炉子/炉火已经熄灭了/一面被上帝不停哈气的镜子/已经越来越模糊了”(《我丢失了我的魂魄》),虽然直白了些,但其奇异的意象,以及大胆的女性欲望的书写和刻画(特别是前一首)还是值得肯定的。单首诗歌中让人最为惊喜的要数一位网友所贴的阿九的《穿越》了: 我把两本印著敌对思想的书/并排放在硬木书架上。//一样的文字,有著无可辩驳的亲缘的词语/在不同的立场上互致著怀疑和敌意。//夜里,书架上传来怨恨的噬咬声/不知是词语之间,还是词语和牙齿的遭遇。//我用一张塑料纸把二者审慎地分开,/它们才渐渐安静,像一场决斗后留下的两块碑文。//三年后,当我再从架上取下其中一本,/我发现薄膜的两面嵌著来自双方的文字残迹。//就像一块琥珀,封存著它们向彼此穿越的企图、/临终的挣扎,直到目光的熄灭//但我无法断定,那是边境线上心照不宣的渗透,/一场失败的叛逃,还是一次冒死的亲近。 看到这样的诗歌,恐怕没有人会怀疑诗人余地所说的:“词语,遵守语言的伦理学。/它们有自己的位置,发出不同的声音,做一件事情。”(见九月,“中国艺术批评·诗歌先锋”) 在阿九的这首诗里,我们可以看到一首好诗所具备的很多因素:绝对出人意外的呈现角度,语言、内容各自在自身内的张力,卓越的发现,精妙的诗性叙述,智性的诗意维持……即使不是最新的作品,从中所获的阅读体验也还是令人震撼的,新鲜而持久的。 最后,我们要提到的是“北回归线诗歌论坛”所编辑的“中国诗刊网刊”2007年第四期业于8月份出炉了,对广大读者对网络诗歌的阅读无疑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文章开头提到的八、九两个月间一些论坛、网站出现不同程度的倦怠也许与这个燥热难安的夏季有关。好在天渐凉了,我们的诗人们又可整装待发了。后面的收获如何,让我们拭目以待。推荐篇目: 1.树小:“2000-2007诗集《对坐》,70首 ”,“诗生活·新诗论坛”8月; 2.小树大人:“小树诗歌选:《没有阴影的家园》”,“诗生活·新诗论坛”9月; 3.丛文:“丛文十四首小诗”,“诗生活·新诗论坛”9月; 4.阿九:《穿越》,“北回归线诗歌论坛”9月; 5.玛德林娜:《爱像一只蝴蝶》,“北回归线诗歌论坛”9月; 6.梁晓明《关于存在》,“北回归线诗歌论坛”9月; 7.徐颖《我是怎么想你的》,“翼·女性诗歌论坛” 9月。 诗歌博客 育邦 近一年来,几乎所有重要或不重要的诗人都在网络上开设自己的博客,划出了一块诗歌自留地,这是一块悠闲自得、适合于诗歌耕种的土壤。由于诗歌博客的兴起,前几年已蔚为大观的诗歌论坛顿时冷清了许多,最近很多著名的诗歌论坛颓势明显,一天的发贴量几乎都无法过百了。由于诗歌博客给所有博客作者相同的发表机会,这也使得很多诗人能够把最好的诗歌在第一时间发表在自己的空间上,有心的读者定会看到。 作为一名诗歌博客作者,同时也是诗歌博客的忠实读者,目前,我觉得大家可以关注如下几个博客: 1.李以亮:《画地为牢》http://blog.sina.com.cn/liyiliang1966 李以亮的博客不是一个纯粹的诗歌博客,而是广泛意义上的诗人博客。在他的博客里,不光有他创作的诗歌,还有他翻译的诗歌,还有极其睿智的杂感。整个博客就像一架摄影机,镜头对准的是那个名叫李以亮的诗人生活、诗歌写作和作为诗人观察世界的方式。这有助于我们全面地理解一个诗人。 2.朵渔:《其自南来雨》http://duoyu.blog.hexun.com 朵渔10月23日在其博客里贴了他最新的一首诗——《动员令》,他自己笑称为《口占一绝》。该诗幽默风趣,但内含冰刀,绝对犀利尖锐。这首诗是一个问题,是一个感观,是一次戏仿。也许乍一看,它不能被称为诗,似乎没有人们理解的那些可以称为“诗”的元素;当它成为诗之后,你才会发现这是首唯有朵渔才能写出的诗,唯有朵渔才有那高亢甚至有些尖利的声调。 3.臧北《泥瓦匠》http://zangbei.blogcn.com/index.shtml 作为年轻的诗人,臧北一直对诗人和世界保持着他的纯朴之心。他的博客自述说:“我是个泥瓦匠,但我不会盖房子,我建造的都是半成品。”8月到10月间,臧北的诗歌博客成为一个奇迹,他写出了一系列精工雕凿而成的艺术品,而不再是任何意义上的“半成品”。在《小丑》中,他写道:“我的羞愧/我的信仰/我赤裸着站在镁光灯下/一年又一年/只要黑暗中,绽放如花/你的笑靥”。这样的诗让我心生嫉妒,继而是丧失任何说三道四的语言能力。只要看他的诗,你就会深入世界更多。 4.余地《内心:幽暗的花园》http://blog.sina.com.cn/yudi 当我们再次打开这个诗人的博客之时,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他的死“犹如一个幼稚的童话,省略了过去和现在/剩下的只有未来,一切躲在一张面具的后面”(余地《一个突然死去的人是残忍的》),而现在,未来也归于静止。这个博客将以静止的姿态伫立在那里,这是信息时代的一个文化遗迹。对他而言,作为诗人,死亡是他最后的诗歌。他在《诗人》中写道:“在这个年龄,诗来找他,像一个送葬的人。/面对敞开的坟墓,他醒悟,诗意像一道黑暗。 /诗人,来自何方,去向何处?他写着遗嘱。”因与我有旧,特写小文悼念,今又提及,不胜唏嘘。 其他推荐诗人博客及诗歌篇目为: 1.鲁布革:《碎纸机》http://blog.sina.com.cn/u/1250662911,2007年9月16日《我感受到了灰烬》; 2.曹五木《漫步集》http://blog.tianya.cn/blogger/view_blog.asp?BlogName=caowumu , 2007年10月18日《书简》; 3.小小麦子《中间的积雪》http://blog.sina.com.cn/u/1410258875,2007年10月13日《我在时间里不再行走》; 4.王梦灵《侧面》http://blog.sina.com.cn/u/1404026090,2007年10月27日《收紧的夏日光芒》; 5.谢宜兴《壶一紫砂》http://blog.sina.com.cn/xieyixing,10月4日《在紧闭的门后》。 翻译诗歌 马永波 集中翻阅了国内主要的刊载外国诗歌的几种刊物,最大的感受就是翻译诗歌的介绍在文学刊物上所占的比例和所受重视的程度相对低弱,尤其是纯文学刊物,有翻译诗歌版面的很少,即便有也非常地不固定,显得零散,没有系统化的思路。专门的诗歌刊物中开辟有定期不定期翻译诗歌栏目的只有《诗刊》、《诗林》等少数几家。而外国文学研究类的学术期刊上,在诗歌介绍方面倒是奇怪地多于创作类刊物,在版面配给、介绍的详尽、相关评论文章的配套方面,都优于创作类刊物,而显出研究型思路。外国诗歌的翻译、欣赏和借鉴,本就离不开对其诗歌美学的深入把握,就文本翻文本,往往会失之偏颇,理解自然也不会深入。从这个角度上说,诗歌翻译首先是诗美学的研究,它本身就是一种学术活动。我一直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将翻译和研究结合起来,互相呼应,在研究透彻的前提下,再去翻译,这样对文本的把握、对具体诗人诗学理路的理解,便会更加丰富和实在一些。我想,创作类刊物在外国诗歌的介绍上面,大可以向学术期刊的做法借鉴一二,将版面有限的经济学考虑与诗美学传播的审美诉求合理搭配起来。与其零打碎敲,不如做个系统工程,比如按照流派,一个一个地介绍,并配以权威性的研究论文。 我所考察到的刊物中,有《诗刊》2007年8期的下半月刊。刊载了张昭翻译的《当代英国三人诗选》,涉及诗人为凯萝·安·达菲、彼得·斯通、珍妮弗·华威,每人只一两首,算是个小拼盘,鼻子眼睛根本看不出个数来。同期刊发的美国黑人诗人科蒙亚卡的一组诗倒是值得一读,翻译者为陆正兰。译文很好地传达了这位口语爵士诗人的风格,多用短句、跨行频繁,造成类似爵士乐的切分效果。黑人诗歌的大师当数兰斯顿·休斯,也不乏丽塔·德芙这样的桂冠诗人,但科蒙亚卡不同于休斯的典型性的愤怒,而充满着温和的抗议和无奈的冷嘲。笔者自己恰好也在今年上半年从一本美国最佳诗选上翻译了他的组诗《七宗罪》,感到亲切。其中一首《我和你都在消失》最能体现其风格:“我从山上带下来的叫声/属于一个依然在我的头脑里/燃烧的姑娘。在破晓时/她燃烧,像一张纸/她燃烧,像火狐/奔跑在大腿形状的山谷里。/一条火焰的裙子/在她身体周围舞蹈/在黄昏时分。而我们垂着手臂看着/她在燃烧/像一袋干冰/烧得像水上的油/像一把浸满汽油的/芦苇火把/她闪闪发光,/像银行家的雪茄烟头/无声,像水银/黄昏的彩虹之下的一头虎/她燃烧,像伏特加猛饮一扣/她燃烧得像满田野的罂粟/在雨林的边缘/她升起,像烟火/冲进我的鼻子/她燃烧,像森林野火/遇到令人战栗的狂风”。用一连串比喻的循环重复,将诗情结构起来,突显其节奏的回环往复。 《译林》2007年4期和5期,分别刊载了日本女诗人新川和江的组诗,介绍说该诗人早年师从象征主义诗人西条八十。诗歌平淡,少有趣味。对于日本诗歌,向来有些隔膜,不说也罢。5期刊载的松溪一苇的《美国名诗人情诗名作五首》,计有哈特·克莱恩(即跃下布鲁克林桥的《大桥》作者克兰)的《外婆的情书》,卡明斯的《我随身带着你的心(把它装在心里)》、《我多爱你(我最美的亲亲)》,罗伯特·伯莱的《鹰》、《第三个身体》。作者都是名家,而诗歌的选择也颇值得寻味,尤其是伯莱的《鹰》,角度独特,乍看不像是一首爱情诗:“不论何时,当一个男人试图拯救一个女人——/就像他曾经试图拯救他的母亲——/那意味着他娶了——/娶了什么?娶了将要/把他撕成碎片的什么。/昨夜,我在熟睡中/梦见一只鹰将头/和喙一直伸进/一只死狗的躯体里。/它抬起头,望着我。”这样的爱情诗倒真是呼应了新超现实主义从潜意识的大海里钓出意象的诗学主张。 《外国文艺》2007年5期上刊载了朱景冬翻译的哥伦比亚诗人爱德华多·卡兰萨德十首。卡兰萨的主题多为祖国、死亡、爱情、大地,且笼罩着梦幻气氛:树木的影子、着魔的女人、蓝色的姑娘和纯朴的孩子。诗中除了浸染着魔幻气息之外,且具有令人忍俊不禁的书生气,比如在《情歌》中,他这样写到:“当我写河字时,你下水游过去/游到对岸后你躺在/另一些闪光的音节的金沙上歇息。” 《外国文学》2007年第5期上刊载了黄灿然翻译的波兰诗人亚当·扎加耶夫斯基的十二首诗歌,前面配有译者的介绍文章。与其他东欧诗人一样,扎加耶夫斯基的诗中也涉及到美学愉悦与道德担承之间可怕的冲突与平衡问题,他善于将日常生活陌生化以呈现世界的矛盾本质,更为可贵的是能保持与对象之间的冷静观照距离,既深入又超离。也许正是这种态度,使他们很轻松地化解了爱尔兰诗人希尼所苦苦思索的时代律令对诗歌美学自律的强力约束。在严酷的生存中,诗人更应该“尝试赞美这残缺的世界”,“赞美一只画眉掉下的灰色羽毛,和那游离、消失又重返的柔光”。波兰诗歌迥异于欧美主流诗歌的特殊气质,让人着迷。可惜国内尚无专门的译本,年初曾收到湖北翻译家李以亮惠赠的《波兰现代诗选》,是个非常有价值的本子,放在哈尔滨,一时找不到了,姑且提醒一下。 作为外国文学的主要阵地,《世界文学》2007年第5期上对外国诗歌的介绍也和《外国文学》格局相仿佛,配有翻译者的论文。译者是诗人小说家黄梵,他给我们带来的是加拿大诗人弗瑞德·瓦。加拿大诗歌在大陆的译介依然极其稀缺,尤其是新近诗人,国内鲜有接触的机会。译者与原作者相熟,自然在翻译过程中有不断探讨细节的方便。黄梵自己的诗歌写作品位也是译作质量的一个保证。他的《译诗札记》中对原作的理解十分精当,参照阅读,自能有心领神会之感,在此不再赘言。 最后,郑重推荐黄礼孩主编的《诗歌与人》的“国外五诗人诗选”专号,收录了俄罗斯诗人捷纳狄·艾基、秘鲁诗人巴列霍、英国诗人拉金、希腊诗人里索斯和波兰诗人米沃什。文本篇幅不小,基本能从中窥见原作的风貌,值得收藏。 诗歌研究与诗歌批评 何言宏 时值年底,我想对2007年整个年度的中国当代诗歌研究与批评做一个简略的“观察”。挂一漏万,在所难免。 这个年度,有两个“关键词”使我印象很深。一是李少君提出的“诗歌复兴”的问题,另外一个,便是老巢、安琪所提出的“大诗歌”概念。这两个概念的提出,均都事关全局,深具意义。“诗歌复兴”,既是对诗歌现状的基本判断,也是对中华民族精神复兴之中诗歌所应承担的历史任务的期待和想像。我个人非常同意李少君的主张,对此问题,我们几个朋友也正在准备在此基础上进行进一步的讨论。而老巢、安琪“大诗歌”的倡导以及在此基础上的办刊实践——这样的办刊实践,特别是其在当代诗歌的研究与批评方面的意义,我们以往的两期“诗歌观察”已有评述——不仅能让我们从更加广阔的视野和高度观察我们的诗歌现状,想像我们的诗歌未来,还能触发我们进一步地思考诗歌史中的有关问题。至于具体的诗歌研究与诗歌批评,据我“观察”,在中国当代文学研究领域中,与对小说的研究和批评相比,诗歌研究和诗歌批评的“数量”仍然较少,但这并不意味着诗歌研究的相对“薄弱”,某种意义上,情况也可能恰恰相反。就我所“观察”的一些刊物来看,2007年的诗歌研究,其实取得了相当丰硕的成果。 在2007年的诗歌研究中,我们需要特别关注的是《特区文学》和《青年作家》两家刊物。2004年,《特区文学》创办了具有较大篇幅和规模的刊中刊“联席阅读”,据主持者徐敬亚先生介绍,已经坚持了三个年度的“联席阅读”主要包括两方面的内容: “批评家联席阅读”:自2004年4月起,至2006年4月止,共进行了两年(总12期)。其间王光明、沈奇、李震、陈超、陈仲义、周瓒、耿占春、徐敬亚、唐晓渡、谢有顺等十位批评家应邀登场,后有藏棣、李少君加盟。两年中,另有《伊沙目光》、《沈浩波目光》、《徐江目光》逐期刊出。以上15位批评家两年内共阅读了165位诗人的作品,共撰写文章273篇; “十大诗歌版主联席阅读”;自2006年4月起,至2007年2月止,已进行5期,近一年。来自中国各诗歌网站的10位版主AT、小引、木朵、阿九、李元胜、周瓒、桑克、湖北青蛙、燕窝、藏棣等加盟。目前已阅读62位诗人的作品,共撰写文章110篇。 在三年时间内,在一个刊物上,中国23位批评家出场,共同对一些诗歌作品进行周期性的集结式阅读,这种批评现象,为几十年来的中国新诗史所罕见。 情况确如徐敬亚先生所说的,“这种批评现象,为几十年来的中国新诗史所罕见”,因此其意义也独特与非凡。在我看来,“联席阅读”的意义起码具有两个方面的启蒙意义:一是对广大读者的诗歌启蒙;二是对一些在实际上不懂诗歌因此也对诗歌充满盲视与偏见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者”的启蒙,教会二者尊重和细读文本。在当下中国的文学与文化语境中,“联席阅读”是一种相当悲壮和充满震撼性的“诗歌行动”,意义深远。 2007年的《青年作家》开辟了“新诗库”栏目,每一期都以个案的方式回顾和总结当代诗歌史上的重要诗人,包括一篇“诗人论”和诗人的一些代表性作品,具有诗歌史的编撰和意义。讫今为止,已对舒婷、海子、食指、顾城、柏桦、于坚、芒克、北岛和李亚伟等十多位诗人动做了“回顾”。联想到《当代文坛》明年将要开辟的“重写诗歌史”专栏,这样由“文本细读”——“诗人论”——“诗歌史问题”所组成的思路与线索,不谋而合地构成了具有相当规模的当代诗歌研究与批评的“学术阵线”。这样的“阵线”如能坚持或扩展,其对当代诗歌将会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文学评论》有两篇值得注意的论文。一是今年第2期耿占春的论文《失去象征的日常世界》,非常扎实地研究了王小妮的近期创作;二是第4期吴思敬教授的《当代诗歌的代际划分与“中生代”命名》一文,对于当代诗歌史中的代际划分提出了新的思考。 《文艺研究》为当代诗歌研究专门做了两个专辑,体现出这样一个相当重要的学术刊物对于当代诗歌的重视,令人尊敬。在今年我所读到的《文艺研究》中,第5期洪子诚教授的《当代诗歌的边缘化问题》、第9期张清华的《价值分裂与美学对峙》、王家新的《当代诗歌:在“自由”与“关怀”之间》、柏桦和余夏云的《同写平凡的“世界性因素”》,分别研究了当代诗歌中的很多重要问题。洪子诚教授的论文分别联系于“朦胧诗”、中国现当代诗歌史和1990年代以来的社会文化与诗歌现实,讨论了诗歌的边缘化问题。在经过深入细致的辨析与讨论后,洪子诚教授认为诗歌边缘化“意味着与‘中心话语’(政治的、流行文化的)的必要距离,探索人的生存的一切方面,包括提供新的感受性,从人的精神处境出发,发挥诗歌的难以替代的文化批判价值。也正因为如此,‘边缘’并不完全是有关诗歌地位的负面判断。对于认识这个时代的问题,以及这个时代的诗歌问题的诗人来说,‘边缘’是需要身心(包括语言)的‘抵抗’才能实现的位置,是有成效的诗歌实践的出发点”。这样的观点对于诗歌的历史与现状的认识以及对诗歌未来的想像,无疑都是发人深省的。而张清华的论文则对世纪之交以来的中国诗歌做了既切中现实,具有强烈的现场感,而又极具理论深度和诗学高度的研究,全面揭示了包括“知识分子写作”、“底层写作”、诗歌的粗鄙化和娱乐化倾向等在内的诗歌思潮和诗歌现象中的内在问题。这是我目前所读到的对于1990年代后期特别是新世纪以来中国诗歌整体性研究最具力量和深度的文字之一。 《当代作家评论》第4期,陈思和教授主持的“文本细读和比较研究”栏目发表了金进的论文《重读郭小川的〈望星空〉》,以文本细读的方式对《望星空》所隐含的精神问题作了新的揭示。 《南方文坛》向来重视当代诗歌的研究与批评。第3期陈超的《“反诗”与“返诗”》、第4期谢有顺的《分享生活之苦》分别研究了于坚和郑小琼的诗歌创作。郑小琼是一位来自底层的“打工诗人”。谢有顺的文章高度评价了郑小琼的创作,特别是对其作品中“铁”的象征的精神分析不仅相当精彩,而且让我们对底层诗歌的未来充满期待。正是通过谢有顺的文章,我产生了对于“底层诗学”的期望与信心。在我们这样的时代,“底层写作”的诗歌实践也许能够诞生出具有独特特征的“底层诗学”,从而为当代诗歌注入新的素质。 《文艺争鸣》发表了不少很有价值的论文。我觉得第6期谢冕、孙绍振、孙玉石、刘登翰和洪子诚等先生《〈新诗发展概况〉写作前后》关于他们1950年代末期集体编撰《新诗发展概况》的回忆,不仅具有学术史价值,对于了解中国知识分子在特定年代的精神世界与生活方式、特别是学术生活方式,都有特殊的意义。诸位前辈在各自独立、互无沟通的情况下共同回答了一些既具学术史价值且又饶有意味的问题,很有意思。篇幅所限,无法展开细述,谨予隆重推荐。同一期张清华的《持续狂欢·伦理震荡·中产趣味》是对新世纪诗歌状况的全面考察,该文副题谦称“简略”,其实资料翔实、信息丰富,见解精辟,与其前述的《价值分裂与美学对峙》一文一起为把握貌似复杂的“新世纪诗歌”提供了一个相当有效的“诗歌地图”和“研究框架”,不可不读。陈超教授分别发表于第6期和第8期的《食指论》和《北岛论》,对这两位诗人的研究作出了新的推进。《北岛论》力图将北岛“政治诗人”的身份还原和呈现为“纯粹诗人”的身份,且对诗人去国以后的创作亦有相当精深的研究。我从陈超先生的很多论著中很受教益,读了他的这两篇论文,以及他在今年《南方文坛》和《山花》上分别关于于坚和西川的论文,均都很有收获。 《当代文坛》发表的诗歌论文中,我以为第2期林贤治的《北岛与〈今天〉》和第5期柏桦、余夏云的《闯荡江湖》颇值一读。柏桦身为著名诗人,又著有很多诸如《左边: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等在诗学观念乃至于“述学文体”等方面都非常独特和很有影响的的诗学论文,令人感佩。《闯荡江湖》是对“莽汉主义”的研究,而其提出的“莽汉主义”的“漫游精神”,很有意思。中国当代诗歌的研究需要逼入诗人的精神世界,在此方面,我以为柏桦的研究很有意义。在诗歌研究界的前辈与朋友们的大力支持下,明年的《当代文坛》将要开辟“重写诗歌史”栏目,准备以较大的规模重新研究中国当代诗歌史中的有关问题,相信会有精彩的成果,也希望能得到更多的前辈和朋友们的支持。以下,循例推荐几篇有关论文: 洪子诚:《当代诗歌的边缘化问题》,《文艺研究》2007年第5期; 张清华:《价值分裂与美学对峙》,《文艺研究》2007年第9期; 吴思敬:《当代诗歌的代际划分与“中生代”命名》,《文学评论》2007年第4期; 谢有顺:《分享生活之苦》,《南方文坛》2007年第4期; 陈超:《北岛论》,《文艺争鸣》2007年第8期; 柏桦、余夏云:《闯荡江湖》,《当代文坛》2007年第5期。 原载:中国艺术批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