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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在选择和改造着文学，文学也在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改变和影响着世界。如果说过去时代，文学的主要作用是在“育人”，那么进入消费社会后的文学主要作用则是“娱人”，一字更换，目标、方向、主题、意义和情味几乎全变了。 “育人”以培养读者的文明气质和高尚教养为己任，致力于把文学当作一种摆脱庸俗与苦难、获得超越与拯救的行为，它要通过打开人们的心灵，使之吸收真实和善良的印象，揭露罪恶和无知，执著地探求生活与生命的意义，帮助人们认识宇宙的伟大和人生的无限多样，让人们充分享受世界万物之美。 “娱人”的文学，即读书是为了痛快，为了找乐，为寻求新异刺激和满足难以实现的白日梦，包括休闲快意或打发时光，其基本功能建立在宣泄情感、舒缓紧张、放纵欲望、虚拟享乐等心理效应基础上，它敞开抚慰性幻想和快感消费的满足，让人们在轻松愉悦中自由蹓达，纵情陶醉。“娱人”并无什么不好，在纯粹的精神世界畅游也是难得的好事，可虑的是“娱”乐的内容、方向往往是就低不就高，常常滑向低俗、庸俗的猎奇与游戏，易导人耽溺于逸乐气氛，消极颓废不思进取，让人不得不保持几分警惕。 从偏重“育人”转向偏重“娱人”，直观看是文学的娱乐功能压倒了其教育功能，深入思考，其实是时代进步、社会转型，引起人们生活内容、追求目标和审美需求发生了方向性改变。惟有人类社会从漫长供不应求的生产社会进入供过于求的消费社会，即是说伴随着人类社会普遍富裕状况的兴起，娱人和娱乐才有了坚实的经济底垫，成为人们最热衷喜爱的日常活动，文学也才能迅速跟进，高举起娱乐大旗，以最快的周转速度生产永远更新换代的新潮产品。不妨说，在物质经济日益发达的丰裕社会，消费娱乐成为新时尚，成为审美文化和日常生活的一种普遍景观，同时也必不可免地成为大众文学、主流文学和精英文学共同拥有的一种显著特征和潮流方向，就是极其自然的事，谁也无法阻挡和改变。 娱乐娱人是爽心悦目、舒适惬意的好事，谁都不会拒绝。所以从“育人”转向“娱人”几乎是欢天喜地，不用怎么费力就实现了自然转换，尤其是对于过去长期饱受生活单调、情感压抑的中国人来说，不啻于一种久旱逢甘霖的享受。他们早就渴盼着自由享乐、舒心快意、无拘无束的一天，因此他们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投身到欢愉的大潮中，尽情地寻欢作乐，“充分享受生活吧”，“过好每一天”，成为这个时代许多人最迫切而强烈的呼唤。 然而，文学在顺应历史潮流、引导社会前进方向时，更多却被商业资本操纵，被赢利、赚钱和利润控制，它常常迷失自身，严重偏离健康的发展轨道，而不断向商业利润屈膝，向低俗粗鄙弯腰，它主动与大众文化、消费文化联姻，自觉投身于世俗浪潮，用媚俗的甜腻意趣填充人们苦涩的心灵，用纸醉金迷的及时行乐帮助人们忘却现实的烦恼，用游戏人生的态度取代了刻苦进取的奋斗精神，以虚假的幸福许诺瓦解人们批判和否定的能力。以至有人惊呼，“消费型、商业化的电子娱乐像沙尘暴覆盖了国民的精神”，娱乐过度与娱乐低俗化两种倾向甚嚣尘上，令人忧虑。 娱乐过度的表现是不分内容、场合、性质，不管需要不需要，一律将各类文学都硬往娱乐靠，使娱乐成为很多文学作品的核心词和主要诉求。比如在作品中大量添加情色荤腥、笑闹噱头、佐料与异类，以增加娱乐性与阅读快感；千方百计向电视叙事、图像符号和时尚化、流行化的娱乐文化靠拢，把以娱乐化的方式争取读者放到了第一位，而不问写作方向和价值追求；用“大话”、“戏说”、“无厘头”等方式，把影视剧和小说彻底搞笑化、全面娱乐化。娱乐低俗化的表现是，贩卖隐私、兜售秘闻、制造事端，用“美女作家”、“身体写作”、“下半身写作”招徕读者；用淫言秽语、连篇痞话迎合流俗，以描绘腐朽、病态、堕落的东西吸引人魅惑人；“你俗，我比你更俗；你搞笑，我比你更搞笑”，是当今文学出现的一大奇观。“你问我钞票有多少，我背景好不好，我的心不移，我的爱不变，存折代表我的心……”当《月亮代表我的心》被篡改成《存折代表我的心》，《我爱人民币》《我想要做爱》和《武汉粗口》等散发着赤裸裸的金钱欲望、充斥着色情和暴力倾向的所谓原创歌曲肆无忌惮在大庭广众中广泛传唱时，狂欢，纵欲，极度的浮躁，空前的媚俗，带给人们的只有感官刺激、盲目傻乐，而谈不上任何的审美享受。 从“育人”转变为“娱人”，大批的文学作品变为一种无聊的闹剧、肤浅的喜剧，日益沦落为注重感官享受、自由宣泄的工具、任意妄为的话语游戏和道德放纵。娱乐有高雅低俗之分，有积极消极不同功效，过度娱乐和娱乐低俗化为迎合大众的落后趣味，将文学的门坎、艺术的水准一降再降，低得不能再低，于是肤浅的、陈腐的、庸俗的、低劣的东西统统登堂入室，抢占地盘，控制话语权，高雅的、精英的“阳春白雪”反而丧失了应有的生存环境与条件，处境日艰，影响日微。当文学为空虚和不道德的娱乐取代，“为大众”变成了媚大众，“娱人”变成了“谀民”，或者是“愚民”，就会向人们提供效尤的坏榜样。如果它展示的是一种低下的世界观，一种卑污的人生态度，又会直接腐蚀读者，导人消极地沉溺于浑浑噩噩的盲目状态，带来文学、文化和人总体的堕落。 文学是多种形态、多层意义和关系交织形成的一个极其复杂的组合体。过去曾出现过把文学的教育认识作用抬高到关乎民族国家生死存亡的高度，否认它还有娱乐、消遣等其它作用；现在则变得连教育都不敢讲，似乎文学除了能给人带来快乐之外，再无其它用途。一样的片面，同样的误解，两者都不可取。因此，当文学从“育人”转向“娱人”时，并不表明“育人”的任务就不重要，就该放弃了，只是表明“娱人”在现阶段受到充分的开发与重视，但“娱人”永远不能取代或否定“育人”，更不能成为文学的全部。 原载：《文艺报》2008-11-25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