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天神之子,受观世音菩萨的点化,便下凡成为了生活在青藏高原的黑发藏民的首领,他看到当时妖魔盛行、欺压百姓,便挥舞起慈悲之剑,降伏了四方妖魔,统一了青藏高原,然后返回天界。这就是素有世界英雄史诗之最的《格萨尔王传》的故事梗概。为了怀念这位民族英雄,一代一代的藏族人用诗的语言和歌的韵律颂唱他的的丰功伟业,形成了丰富的《格萨尔》文化内涵和多彩的说唱艺人类型。在这些说唱艺人中,有梦境所得的说不完的格萨尔托梦艺人,有对镜说唱的看不完的格萨尔圆光艺人,还有开启智慧宝库托出故事之宝的写不完的格萨尔掘藏艺人等。他们都将这一英雄史诗作为说唱或书写的主要内容,但还有一类人,他们既不说唱格萨尔又不书写格萨尔,而是将在各地发掘格萨尔时代的实物作为他们的主要职业,这类人物被称为“格萨尔掘藏师”。 “掘藏”源自藏传佛教的“掘藏传统”。公元9世纪,著名的佛教大师莲花生在完成了他在西藏传播佛教的大业之后,预见到未来的吐蕃社会将遭遇不测,并对藏传佛教带来灾难。在离开西藏前往南方罗刹界前,便召集其弟子吐蕃王臣二十五人,委以重任,将许多佛教的典籍和文物作为伏藏品藏匿于藏区各地,以便使佛教免受损失,以供后世弟子在适时掘出,再次弘扬佛教。佛教徒把这场拯救文化的运动称为“伏藏”。公元11世纪以后,这些物品陆续被一代又一代的佛教徒发掘出来,佛教称之为“掘藏”。发掘这类物件者被称为“掘藏师”。无论就其仪式而言还是所掘出的宝物而言,均极为奇异而神秘,堪称为“迷津”。 纵观千年掘藏史,在掘藏品中既有经卷、法器,也有佛像、生活用品等其它实物。目前我们所看到的许多藏族的典籍,包括历史的、宗教的、医药的和天文历算等都属于掘藏文本,仅十九世纪编辑的《宝藏典库》中就辑录了历史上的掘藏文献70多卷,数千函之多,其中所提到的掘藏师就有100多位。后来,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的传承人又将这种传统移植嫁接到史诗传统中,从而有了“格萨尔掘藏”。当今社会,这种掘藏现象几近消失,很少有人能够领略到这种神秘的文化奇观。作为一名从事《格萨尔》研究的学者,我对这一文化现象的关注应该说已经有十二个年头了,而且自2004年开始进行实地考察,但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学和民族学诗志的考察始自在2007年。 “掘藏”是藏族文化中又一独特而神秘的现象,数以千计的文献都从不同侧面记载了这一文化现象,被标榜为“掘藏品”的大量“文物”仍尚留存在寺庙或宗教人士手中,还有诸多掘藏师的传奇故事在民间不绝于耳。无视这一文化现象或将其简单视为迷信无疑是对客观事实的漠视和不尊重,有悖于科学研究的精神实质和规律。我与伏藏这一文化结缘或对它开始关注是在我的博士学习期间,当时学位论文就选择了“伏藏史诗”这个题目。因此,伏藏及伏藏有关的一切均对我来说敏感有加。尤其在2005-2006年访美期间,哈佛大学珍妮特·嘉措的一席话,使我对伏藏有了进一步探究的决心和兴趣。她说:掘藏在当下仍然是一个活态的文化活动,对活态掘藏的考察是解开伏藏这一神秘文化现象迷津的关键。因此,回国后,我便在第一时间恢复了对掘藏的考察工作 2007年1月初,我从大洋彼岸风尘仆仆回到北京。一下飞机,顿时感受到严冬的寒冷,到处可以看到爬满枝头的残雪,还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路人在急促地行走。在这寒风袭人的隆冬,我心依然温暖如春,因为我又回到了我所热爱的第二故乡-首都北京,且可以继续我自己热爱的工作-格萨尔研究,重新可以见到那些神秘的格萨尔文化的传承人,能够领略到他们在传承格萨尔时所表现出来的种种扑簌迷离的神秘举止。其中一位年轻的格萨尔掘藏师曾经第一次把我带进了这一神秘的文化空间。记得2004年,我第一次登上飞往高原古城西宁,前往海拔3600米的果洛藏族自治州,认识了年轻的格萨尔掘藏师图登达杰,我对他从悬崖、湖泊、山涧和空中等处所掘出的各种格萨尔的法器、兵器、盔甲、器具、文本等五十多件遗物赶到吃惊,并对掘藏这一神秘的文化产生了更大的兴趣。2005年,我跟随掘藏师对他的掘藏的全过程进行了首次实地跟踪调研,但由于初涉此项活动,很多问题没有进行周密的思考和准备,因此留下了一些遗憾,各种谜团也应用而生,一直萦绕在我脑海中。美国之行,使我对掘藏活动产生了一些更深刻的想法。回国之后,我在北京第一时间见到了掘藏师图登达杰和琼茨女士。因为有2005年的第一次掘藏经历和美国期间的理性思考,见到他们之后,我提出希望今年再次跟他去一起掘藏,并且要求我将记录掘藏活动的全过程,包括掘藏前的闭关和各种仪式。最后分别制作一部学术影视纪录片和资料片两种。大概约定7月份左右我前往果洛。在6月中,我接到中央电视台记者蔡苗苗的电话,她在电话中说:国务院新闻办将制作一部22集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大型纪录片,藏族的《格萨尔》和藏医藏药被列为其中的一个内容,他将承担这次拍摄和制作任务。询问我如何设计和展现这套节目的内容。我毫不犹豫地建议她去果洛拍摄掘藏《格萨尔》,通过几次交流,最后达成一个基本的共识:这部片子将用一个学者的眼光解读和展示《格萨尔》这一珍贵的文化遗产,揭示其文化内涵和思想价值。他们将在7月份随我一同前往果洛拍摄。7月11日,我从贵德借了一辆小轿车,和两位记者一同出发前往果洛。果洛离贵德还有330多公里。经过一整天的驾驶,下午6时许才到海拔3600米的果洛州大武镇。 第二天上午10时许琼茨和掘藏师来到房间, 我们决定我们的工作访谈将在他们特设的附近的草坪上进行, 他们专为这次访谈支了一顶帐篷。他还说,还另设了一顶帐篷为这次掘藏前的佛事活动准备的。商量完日程之后他们便前往帐篷准备访谈的有关前期准备工作。 次日,我们来到掘藏师设置的帐篷中,据他说,帐篷是在7月10号支的,因为按藏历,那天是黄道吉日。当我们来到帐篷时,艳阳高照,天空依然是一片灿烂,我们把车子停靠在马路边,一个很宽阔的草坪上只见一顶白色的帐篷镶嵌着各种藏族的传统图案,显得雍容华贵。在帐篷里,我接受了掘藏师的哈达。帐篷中的陈设很简单、但很整齐干净,帐篷内几张藏毯一字排成, 供客人和掘藏师盘腿而坐。在寒暄了一阵后我和掘藏师便开始商议往后几天的工作日程。我们的议题主要有三:1、掘藏师闭关期间的采访活动;2、确定参加此次活动的人员;3、掘藏前的准备工作;4、确定掘藏的具体日期:5、确定掘藏的形式。掘藏师建议:此次活动希望有州委州政府的相关部门领导和专家,还有僧俗8-10人参加。关于准备工作:14日开始闭关,总共7天,参加闭关的还有8-10名僧人,他们将在近日内从四川阿坝红原专程赶来。所有的日程均根据藏历上所提示的内容进行安排。因为掘藏活动带有浓重的民间传统和宗教传统色彩,因此此类活动的每一步均根据藏历所显示的内容来进行。故一开始掘藏师就拿出一张2007年的藏历书开始算计我们的日程。最后确定:14日开始闭关,总共7天。举行仪式的第一天要购买仪式所需的各种供品和制作道具,15日进行祭桑活动。19日确定掘藏地点。22日前往掘藏。关于掘藏形式,此次活动采用掘藏师提供近若干个主要的被选方向或地址,由我具体指定,这与以往掘藏师自行确定地址去挖掘有本质的不同。这种方式至少可以减少我对掘藏的某些疑问: 可以排除“伪藏”的可能性。因为在历史上,曾出现过为数众多的“伪藏品”。由一些自称是掘藏师的人假托伏藏名义,掘出一些“赝品”。为了掘藏工作得到当地政府的支持,我向文化局领导建议,召开一个由州委政府有关领导和专家参加的座谈会,文化局局长索南吉当即同意他们将组织召开这个会议,并同我们一起拟定了参会人员名单。掘藏的一切工作都已经确定完毕。从14日开始,闭关仪式开始,仪式在两个不同的帐篷中分别举行。在西侧的大帐篷中由从阿坝地区来的9个比丘进行诵经祈祷活动,每天从清晨6点左右开始,一直到晚9时左右。在东侧的圆顶白帐篷内有掘藏师本人进行闭关仪式。接下来,是要考虑到如何将这次掘藏活动更科学客观地记录的问题了。关于这一问题,在当时我的工作日志上留下了这样的笔迹: 通过对图登达杰的访谈,了解到这次掘藏的过程有这样几个具体的步骤: 1)商议和确定整个掘藏的步骤和流程, 选择日程、掘藏的形式、随行人员等;2)煨桑;3)邀请一定数量的出家僧人进行念诵护法神的祈祷文,举行相应的启示性仪式;4)闭关,目的是消除掘藏期间的障碍, 与护法神和护宝神灵在冥冥中 进行心灵的交通; 5)选址;6)掘藏。还置替代物。在整个掘藏过程中,最重要的事是观察天象和自然景物、以及周围所发生的人为各种的事件。 每一种都预示着此次掘藏的条件和语境状况…… 就在这期间,央视记者小蔡对我进行了专访:她针对这次掘藏活动,提了很多相关的问题。其中一个问题是:这次掘藏最大的悬念是什么? 其实, 从学术上讲,这一问题可能涉及到这次掘藏我最担心问题和疑虑。其中,最大的一个疑虑是:要确定被掘出的东西确定不是“伪藏”或“赝品”。也就是不是人为埋下后重新假装掘出。为了杜绝这一现象的发生。3月份掘藏师曾在北京时向我做过口头承诺,此次掘藏的地址完全由我选择。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极富挑战性的考验,也是此次掘藏中最大的悬念和疑问:这一承诺到底能否兑现? 晚10时左右,我打车去帐篷,掘藏师递给我掘藏《备选地址报告》,那是一份4页的藏文文稿,上面所开列的一个巨大的地理范畴,其中包括西藏的布达拉宫、五台山、九华山、普陀山等神山圣地三十二个。我们在这三十二个备选地址中可以任意选择。但这也不能完全排除造假的可能性。那么,尽管他已经提出来这么多备选的地址,但具体的掘藏地点仍然是个谜。要避免伪造现象,我们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具体的掘藏地点的选择上,也就是到了掘藏的地方只有具体掘藏地址由我们自己选择才能完全避免伪造的可能性。掘藏师能否将这一权力交给我呢?而这次假如将选址的选址权给我,这可能是一个前无古人的创举。我们心中的谜团也会迎刃而解。最初计划19日由我从备选地址中具体选定掘藏地址。 不料,那天在帐篷中,掘藏师临时建议,关于选址的事要拿到19日召开的座谈会上,组成一个小组,由大家共同参与选址。考虑到这样做有助于掘藏过程的更加透明化和公开化,我也就欣然同意了。 19日上午9点在州委会议室专门为这次掘藏召开了座谈会,参加此次座谈会的有州委州政府部门的相关领导。 “伏藏”《格萨尔》是《格萨尔》史诗中重要的文类,“伏藏”或“掘藏”是《格萨尔》文化的主要传承手段之一,这一文化现象在藏族历史上已经延续了数百年,留下了数以千计的掘藏文本和器物。考察研究这一文化现象对推动藏族传统文化和格萨尔文化的进一步深入研究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通过实地观察调研其过程,客观地记录、分析研究从而揭示其真实面目是此次考察的主要任务。因此, 此次掘藏活动纯属科学考察, 旨在客观准确地记录这一文化现象的全过程。这是此次会议上所得到的共识。在座谈会的最后,参会人员根据《备选掘藏地址报告》中所提出的内容,对掘藏地点进行了讨论,最后,大家基本上倾向于在离大武镇380公里的兴海县境内的扎嘎哲宗系佛教的神山掘藏。尽管大家都听说过这一地方, 但我们在座的谁都没到过那里。按照原定计划,决定将于22日10时启程前往,一切都安排就绪,现在是要解决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了。那就是到了哲宗山掘藏师能否让掘藏的具体地点的选择权交给我?第二天上午掘藏师一早就出关了,即结束了一周的闭关入定仪式。在那里,我对他进行了较长时间的全面的访谈。不等我提出,他先说,此次掘藏的所有地址都由我来选择,由我决定,他将在我所指定处进行挖掘。这确实让人难以置信。他要求所有参加此次掘藏活动的人恪守如下禁忌:自即日起均不能食葱蒜等带刺激味道的东西;其间禁忌性生活等不洁之举;要慎于言行,不爆粗口。 21日,举行了较为隆重的仪式,在僧众的列队迎接下,掘藏师来到西侧的大帐篷,和僧众一起进行最后的祈祷活动。活动真正持续了1个多小时, 最后一起来到帐篷背后的煨桑台,进行煨桑祈祷仪式, 旨在祈愿掘藏活动圆满吉祥。 22日11时,我们一共六辆车35人,浩浩荡荡向西进发。在我所驾驶的车上除了乘坐两位央视记者外还有两位僧人,他们对沿途的风光和佛教景点较为熟悉。其中甘德籍僧人曲腾对果洛周围的山水尤为谙熟。就在途中我事先提醒他,当我们到了阿尼玛沁雪山的正面,请他告诉我一声。这时,在前面不远处看到一个巨大的煨桑台和插剪台,西南侧有一座白塔,周围还有几顶牧民的黑帐篷。曲腾告诉我, 这是阿尼玛沁雪山的正前方,曾几何时,色达五明学院的堪布久美彭措大师驾临此处,给当地群众设坛讲法,并指定这里是阿尼玛沁雪山的正前方,属于佛教的重要圣地。我立即将车子停了下来,向掘藏师提出请求,希望他能够在这一带即兴掘一次宝藏。掘藏师当即同意在此掘一次藏,但他说,请僧众到煨桑台举行点火煨桑供祭仪式。我还用试探性的口吻问他,“你看今天的这个即兴掘藏会在哪里进行呢?”, 他反问道:“你看哪里合适?”, 我便摇头表示不知道。于是他指着插剪台对面的一座山说, “那座山是不是很像个右旋的海螺? 这是个很有灵气的神山, 是从这个方向进入阿尼玛沁雪山的必经之地和大门。我想今天我们的宝物可能会在那座山山顶“。这句话使我立即产生了疑问:他这么毫不犹豫地指出宝物的所在地,是否其中有什么猫腻?于是我决定,乘大家歇息间隙,先亲自爬上那座山去进行观察, 看是否有什么伪造的痕迹。除了两位记者外,我没告诉任何人便带着照相机和摄像器材,开始 上了路。我爬过一段山坡便到了一处很平坦的草地,这里举目遥望在正前方很远的地方看到阿尼玛沁雪山的英姿,在群山环抱之中,它巍峨挺拔,在阳光的照耀下,白雪皑皑的山头显得格外迷人、耀眼。在这里你会不由地为大自然完美的造化而惊叹!在有雪山的分外妖娆外, 还有不远处岩山的高峻险要、更有眼前这一片宽广无垠的绿草坪坝。我在花和草的世界中一步步往前爬行。考虑到路途的遥远和我膝盖的伤势,我几乎放弃了继续前行的念头。可是我还是硬着头皮往上爬行,在草甸间迂回前行,大约40 分钟后,我终于爬到了山顶,我也以藏族人的礼节, 从这里向阿尼玛沁雪山磕了三个礼。然后仔细观察这里的土质。我从小爬过无数个山头,这个山头与别的山头极为不同, 在它上面尽是零零星星的半裸露的鹅卵石,上面长满苔藓,犹如一个废弃的古遗址。一看便知这里曾几何时或是人们常光顾的圣地,抑或发生过什么神秘的事件。现如今这里成为了一个荒芜之地。但可以想见,这个神秘的山头却包涵着无数个神秘的故事。我绕山头转了三圈, 将周围整个地理面貌摄了下来。这时我确认在近10年内,不曾有人来这里挖过土、破过地。也没有任何伪造的痕迹。这时已经是4点钟了,我匆忙下山赶路。当我下山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只漂亮的小鸟、在我前面欢快地叫个不停。我觉得这实在是一个特殊的征兆,于是当我准备拿起相机拍摄时, 它便腾空而飞。我记住了这个方位,便匆忙下了山。叫掘藏师一起上山顶掘藏,此时一个念头改变了我原来的主意,在半山腰进行掘藏,他竟然答应说:“可以, 具体地点由你来选吧!”于是,大堆人马又重新沿着我刚才走过的路,爬上了山坡。我和掘藏师走在前面,小蔡、小武、还有果洛州电视台的记者为了捕捉那难得的一幕,在我们前后跑前跑后忙个不停,其他大堆人马带着铁锹和掘藏用品紧随后面。当我们来到平台处,大约走到刚才小鸟欢唱处,我问掘藏师是否可以就地挖掘, 他带着我转了一圈,便在草坪上坐了下来。所有人马围拢过来,我按照礼节把掘藏师及其掘藏情况简单向周围人员介绍之后, 手中拿着一条哈达便正式向他提出掘藏的要求。他用幽默诙谐的语言和神态问周围的人,你们希望掘出大一点的东西还是掘出小点的东西? 坐在一旁的《格萨尔》掘藏艺人格日尖参连忙应声:“ 要大点的!” 掘藏师说:“那好, 就在我前面开始挖吧!”在座的几位年轻人于是拿起系着哈达的铁锹开始一锨一锨挖了起来。周围的相机和摄像机不停地摄下这一幕幕镜头。这时掘藏师示意让我也参与挖掘,我把手中的摄像机交给旁边的人,连忙拿起铁锹挖了起来,开始时很轻松, 在挖了数十锨后慢慢感觉到吃力起来。在这海4000米的地方破土劳作实属不易!此时,记者吴政国也拿起铁锹挖了起来。洞口足足有1、5米长、1米宽, 掘藏师依然稳稳坐在那里,不时示意我们往两边挖。挖掘工作大约进行了近一个小时,此时掘藏师便提醒大家注意,并对一侧的僧众说,“ 你们开始齐奏佛乐吧!”说罢,左手拿起铃铛,右手拿起金刚杵和一条哈达站了起来, 他把双手向空中挥了数下, 口中念念有词,神态顿时变得极为严肃起来, 脸色也瞬间变得灰暗、阴沉!大家都并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掘藏师的每一个动作。大多数人开始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他又坐了下来,他示意继续挖掘,大约挖了一分钟之后,他用拿着哈达的右手从他落座的脚下的草皮底下拖出一个庞然大物来。由于上面沾满了泥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过了数分钟后他把那宝物放在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缎子上, 再次向大家展示。此时才看到那是一个巨型铜质金刚杵,比一般的金刚杵大好几倍。看到这一幕所有在场的人一时间都愣了,大家都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一会儿当回过神来时,齐刷刷地一起钻进那宝物下面,进行磕拜。然后,掘藏师示意群艺馆馆长才让过来抱着宝物。然后,示意那条干净的哈达给他,他把哈达埋到掘宝处,大伙儿又重新把坑填上了原来的土和草。我连忙走过去问掘藏师: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说:“这是当年莲花生大师赐给格萨尔的降魔法器”。此时, 已经是5:30了,太阳在山头上渐渐西沉,大堆人马开始下山, 州群艺馆馆长才让先生抱着宝物,看上去很吃力,在琼茨和其他几位人员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走下了山,我问才让是否很沉? 他说太沉了,可能有20多斤。 全部人马上车后又按顺序向前赶路,在车上,记者小武说:为什么那宝物上面的土层不一样呢? 他说他观察到宝物上有两层土,最里面的土显得发灰, 而外面的土是黑色的。我也好像有过这样一个印象,但没有特别注意。当我们走到约60多公里的化石峡时, 天色已经昏暗,这里是果洛、玉树和海南三州的交接地。我们决定在这里停下来用餐。饭后,掘藏师告诉我们,他先回车里,琼茨还在车上看护宝物,他先去换手。一会儿请我和吉玛主任到车上来一下。过了一会儿,我和吉玛主任来到门口将口漱干净后就进了他的车子。这时大多数人还正在吃饭,他示意我把车子开到前面的路口的拐角处。此时已是夜里十点,整个花石峡街面空无一人, 路面一片漆黑,没有路灯。我将车子开到拐角处停下来,这时,他从怀里拿出宝物,解开包裹,让我们重新目睹,我们凭着车内的灯光,仔细目睹了它,这时我才发现这是一个极为精致的金刚杵,共有九个棱角, 据他解释, 这种金刚杵现在很难见到,并说,这是格萨尔对我们今天所有人的恩赐。另外,正如记者吴国政所言,我确是观察到粘在上面的土层不一样,最里面就是灰色的, 外面却是黑色的。我伸手去摸了摸, 发现仍然是湿漉漉的,而且还是热乎乎的,心想这可能是由于一直有人抱着的原因吧。我连忙问掘藏师:“为什么有两个土层呢?”他说:“ 因为这是即兴掘藏,也叫强迫性(或突发性掘藏)掘藏,护宝神灵逼迫从其他地方通过地下今天刚刚运过来的, 所以上面还粘有原来的土层, 最里面的那层就是原来的土, 而表面的这层即是掘藏地方的土,另外最里面的土层之所以发灰是因为当年格萨尔埋伏该宝物时就涂抹了一层带有一定毒性的土层以免在不当时机由他人随意掘出”。这是作为一个掘藏师个人对它的解释,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使之形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土层,还得有待科学的检验。 因此, 当时我从宝物上面抠下两种不同的土样,分别包在两张纸里, 再用哈达包裹起来,旨在以后回京后送相关部门做科学鉴定。10时半左右, 我们又重新上路, 这里离目的地还有280公里,夜已经很深了,车子开始进入夜间行驶。在灯光的牵引下,我们的车队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彳亍而行。 过了1个多小时之后,路面开始凹凸不平起来,在夜幕下,只能看到前面灯光所及之地,犹如行驶在云端中。由于我们的车子冷却系统出故障,水温一度达到160度。后来在其他车辆司机的帮助下,给防冻箱内注满了矿泉水,再继续前进, 我们在颠簸中整整行驶了五个多小时, 凌晨3点半才到达兴海县城。大家建议,在马路边停下来, 所有人员就在车内休息,5点钟准时上山。由于一天的旅途劳顿,加上掘藏的劳顿以及开车的辛苦使我不一会儿在驾驶座上昏昏入睡了。大约五时许,我被在车窗外面的才让馆长的敲击声惊醒了。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五点十五 分。我示意大家启程继续赶路,这里离掘藏地点-扎嘎哲宗还有28 公里,但路况很差。这是掘藏前的最后一次冲刺,在经过了一段平缓的路面之后陡然间直冲一个深壑的谷地,谷地深处一条大河蜿蜒向东,据说这叫大河坝。通过河面上的桥梁,在河对岸停下来,大家便跑到延河边流淌的溪水边洗脸漱口。然后继续行驶。尽管路程不算很远, 但路况极为不平,且又是陡峭的山坡,因此我们的车子不一会儿就开锅了,水温再一次升到160度,从驾驶室内看到机箱内开始冒烟。这时我们不得不停下来,所有人员中途搭乘其它车辆。八时许, 我们终于来到了扎嘎哲宗神山脚下,神山在晨曦的照耀下显得更加高峻挺拔,翠柏参天,岩石林立,我们走到神山前的一个山梁上,掘藏师站在那里, 似乎显得有些烦躁, 他说:“我从未到过这里, 我对这里的护宝神灵来说是一个不速之客。我不知道它们会不会把今天的宝物顺利赐给我”。在一旁的黄南籍僧人索南加措指着山谷解释道,上面有两个山沟, 一个叫猴山, 另一个是莲花生大师的修行处。这时,掘藏师开始观察地形,并作阐释。他说:“看来这座山的守护神是一位女性,边说边指着半山腰,你们看看,是不是见到一个女人蹲在地上?”然后,他拿出一本书,指着书上的字说:“今天我们的掘藏活动在他的上师时代就预言了”,说着,念起书上的一段话来。“看来今天肯定能够掘到东西, 但不知道能掘出什么样的东西来”, 他还一再强调,在莲花生大师的《五部遗教》中就预言:“除了犬尸外,任何东西都有可能作为掘藏品被挖出”。我不知道这些预言到底映射什么。我们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后就来到了莲花生大师修行处。这是一个陡峭而狭窄的山谷,峡谷的入口处极为狭窄,只能通过一个人。我们钻进峡谷,一进入峡谷口便是崎岖陡峭的羊肠小道,我们顺着山道,顺着岩石攀援而上。当来到一个较为宽展的缓坡时,有人突然间喊了起来:“瞧!上面有盘羊!” 我们仰目望去,在峻峭挺拔的悬崖上,十几只盘羊在灌丛和松柏之间悠闲自得,款款而行。它们似乎对我们的到来满不在乎,依然那么泰然自若。索南加措指着盘羊下面的半山腰说:“莲花生大师曾在这里修行多年”。我们沿着他所指的方向爬到一个山洞,洞口有一个巨石,绕过巨石进入洞中,只见是一个方圆5平方米左右的山洞,山洞的顶部有个大窟窿直冲山顶,索南加措解释说:相传莲花生大师曾在这里修行时,有一天突然有一位魔女搬来一块巨石堵住洞口,莲花生大师急中生智,把手中的金刚杵抛向头顶,捅出这个大洞,他通过这个洞口安全地飞出了洞。 洞中砌有一个简单的台面,上面摆满了各种供品,还有很多金银玛瑙珠宝等首饰,洞内极为潮湿, 滴滴答答的泉水从头顶往下滴个不停。洞口挂满了纵横交错的经幡。掘藏师打着一个光线极为微弱的手电筒。在洞的一侧还有一个洞,掘藏师叫我和他一起钻进这个洞,洞口直径只有50厘米左右, 只能勉强通过一人。我们进入洞后,这是一个奇特的溶洞,通过微弱的灯光和手机的荧光屏反射出的光线我们隐约可以看到洞面上结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造型,掘藏师说,这里是莲花生的宝藏库, 无数个宝藏埋藏在这里。他问我:“我们要不要在这里掘藏?”我说:”这里光线不足,我们无法拍摄掘藏的镜头,还是出洞再掘吧?” 我们出了洞,径直走向对面山岩上的另一处洞, 在别人的搀扶下他试图爬上去, 然而由于地势太陡峭,没有成功。朝拜完莲花生修行洞,我们便开始下山,在下山时, 我一直在琢磨今天的掘藏地点究竟应该选在哪里?在下山的路上,掘藏师说,今年的掘藏应该以地下掘藏为主,岩石上掘藏有一定的风险。掘藏分为岩间掘藏、湖中掘藏,空中掘藏等。据悉,2006年我在美国期间,在我一位同事的请求下也曾进行过一次公开掘藏,当事人琼茨女士回忆说:“那次到阿尼玛沁雪山前面。在煨桑台上祭烟时,先点火时火势不是很旺。后来火燃起来了。我爬到台上看到上空一个宝匣随雾一起下来。旁边的僧人曲藤想接它,但是没有接到, 我伸过手,降落到我手心。宝匣呈褐色,里面藏有格萨尔修行仪轨21种。然后我们进行掘藏后的供养仪式,发愿”。对于此次掘藏我和两位央视记者曾在路上议论过,其掘藏地点应选在一个较宽展的地方, 在掘藏时除了相关人员以外, 其他人最好不要靠近。这样,可以避免鱼目混珠,浑水摸鱼的可能性,也便于用摄像机镜头记录整个过程。一出山谷,我便看到对面是一个绿草如茵的缓坡,而且巧遇一只杜鹃鸟在欢快地鸣叫着,一阵快感猛然间涌上我心头,心想那里准是我们今天的掘藏地。这时,部分随行人员在峡谷的入口处的煨桑台上点火,进行煨桑供祭活动。其余人员走到峡谷对面的平台上坐了下来,这时掘藏师示意我到他跟前,他对我说:“ 诺布,今天的掘藏地点你先选好,再和在座的央视记者和才让馆长等商量,他们同意认可之后,你们的手一起放在你所选择的地方,那里就是我今天的掘藏地。” 我看到离我们身后十米远的地方有一块宽展的平地,那里视线也极佳, 我先走上去观察了一番,觉得不错,然后, 我招呼吉玛主任他们,在他们同意了我选的地点之后, 我们就把手放在一起,表示这里是掘藏的具体地点,然后把一条哈达放在上面以为记号。之后,我拿着一条哈达,去请掘藏师前来掘藏。掘藏师来到我们所选的地址边上,大家在掘藏师周围坐了下来,这时他似乎显得很兴奋,边笑边向大家开玩笑,问要掘什么样的宝藏。他先用铁锹象征性地挖了两下之后,把锹交给别人。我们几个人轮流挖掘,他不断示意向深处挖。将近四十分钟后,他踩进坑内,用持有金刚和铃铛的双手同样向空中比划数下,然后又重新跳了出去,我们继续挖掘, 坑直径大约只有半米, 深足足达70公分左右。近一个小时之后,他再次跳进坑内,左右手分别拿着铃铛和金刚杵,向空中重新比划,脸色变得阴沉、双目紧盯上空,口中念念有词。大约数分钟后,在其它人的搀扶下他从坑中跳出来,此时只见在他的脚底下半露出一个小孩手掌大小的方形铜块,上面印有图案。这时他用哈达把它取出来, 向人们展示,并解释道上面有两匹马的图案。它们是格萨尔时代尼奔将军的坐骑和格萨尔坐骑枣红马嬉戏的图案。然后把早已准备好的掘藏宝物的替代品放回坑内,用原来的草垫重新填满了坑。整个掘藏过程才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彼时彼刻,似乎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掘出时也没有什么奇异的现象发生。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平静和顺畅。但掘藏的重要的看点在哪里呢?在几千年形成的文化传统之中,在尽美伦欢的掘藏前后的每一个事象之中,也在掘藏师那神秘而奇异的内心深处,同时也在以琼茨为首的参加掘藏的每一位随行人员与掘藏这一文化现象的剪不断的情缘之中。在掘藏工作中遇到的所有疑点随着眼前经过的一个个真实经历,一一被证明是苍白的。剩下的是繁重的研究攻关工作。回到北京,我将掘藏品上的土样交给考古部门鉴定,但由于他先后所掘出的宝物均为铜器,据了解知悉,铜器与瓷器和木器不同,确定其年代较为困难,需要较长的时间。因此,面对这一系列有悖于我们常识、超乎我们理性科学范畴的现象该如何去解释呢? 他所掘出的器物和一千年之前的史诗时代到底有何关系?他果真有着与远古的某种神秘的精神和超自然的生物界相沟通的能力吗?尚没有得到科学的鉴定结论。但我坚信,随着研究工作的逐步深入,不久的将来会解开这个斯芬克斯之谜。然而,掘藏工作毕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考古,因此在我们没有用科学的手段完全诠释出其来龙去脉之前,我们对他的解释依然可以文学艺术化,也同时将它作为藏族民间口头文化的集大成《格萨尔》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来对待,作为藏族原生态诗性智慧去理解。只有虚实结合,这样一个实实在在的文化现象才不会无端被视为迷信,不会被偏废。相信这一神秘的文化现象有朝一日总会发出它应有的光彩。 本文首发于《青海湖》2016年第2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