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是20世纪最主要的象征。“今天我们说话都离不开科学用语。科学是我们信仰之所在,是解决问题的途径,是发展之路,攀登之路。在我们崇尚的所有事物中,只有科学可以‘显灵’。与此同时,科学也是一种使命,像任何别的东西一样,被官僚化的使命。科学的通力协作使戏剧苍白无力。”可以毫不夸张地说,21世纪是一个网络“显灵”的时代。 就文学艺术生存方式而言,从“原子帝国”到“比特之城”,可以说是网络时代所发生的许多重大变革中最为根本性的变化。尼葛洛庞蒂在《数字化生存》中宣称,要了解“数字化生存”的价值和影响,最好的办法就是思考“比特”和“原子”的差异。众所周知,原子是构成物质的基本粒子。《中国大百科全书》把“原子”(atom)定义为“构成化学元素的基本单元和化学变化中的最小微粒,即不能用化学变化再分的微粒。”但这并不说原子就无法再作进一步分析。事实上原子是由原子核和核外电子组成的,其中原子核的体积仅为整个原子体积的10-15,也就是说,原子面对核外空间就像人类面对浩渺的苍穹一样。打个比方,把一个原子核放在一个原子旁边,就像把一个人放在地球的旁边一样。对于原子来说,我们人类所生活其中的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宏观世界”,而对于庞大的宇宙星系而言,我们的世界又可以说只是一个极为渺小的“微观世界”。从文学的角度看,现代科学对现实世界的描述,完全称得上人类最富有想象力的瑰丽诗篇,恰如A·巴斯说的,它“使戏剧苍白无力”。 人类社会进步的宏伟景观,总是与重大的技术革命相生相伴。蒸汽机之后,互联网变成了一个新时代诞生的标志。纪录片《互联网时代》的编导者们用蒸汽机对农耕时代的革命来类比互联网对工业时代的革命:“蒸汽机启动的这个阶段,从人类所有的经历中区分出来,工业时代和工业文明的概念因此诞生,比较于这个不同往常,又不同凡响的段落,过去的万年岁月,被称作农业时代或农耕文明。动能充沛的工业时代,发展和变动几乎是无止境的,时至二十世纪中期,随着一个全新的技术登上人类活动的舞台,关于信息爆炸,关于信息时代或知识文明的表述不绝于耳,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新时代那喷薄而出,朝阳般的光华。”英国牛津大学互联网研究所卢恰诺·弗洛里迪教授说:“我们确实进入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阶段,我们从物质为基础的社会,以黄金为基础的社会,进入了以能源为基础的社会,进入了以信息为基础的社会。” 下面这一组信息,更是令人瞠目结舌:“万维网出场的1991年,接入互联网的全球计算机,只有20万台。32年后的今天,全球70亿人口中,将近30亿成为网络人口。人类因此变得空前富有。一家微博网站一天内发布的信息就超越了《纽约时报》辛勤工作的60年;全球最大的视频网站,一天上传的影像可以连续播放98年;如今两天积累的信息总和,就相当于人类历史留下的全部记忆。”在互联网带来的“信息爆炸”过程中,文学因素自始至终都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就拿《互联网时代》这部在网上流行的十集系列电视片来说,与其说它是一部科普纪录片,还不如说它是一部电视报告文学作品。当代文学理论描述报告文学的所有特征,这部电视片(尤其是解说词)都有鲜明的体现。遗憾的是,在影视作品中,文学因素几乎完全被人们淡忘或忽略了。 在网络崛起之初,文学被淡忘或被忽略不是没有理由的。当各种媒体为网络英雄们树碑立传的时候,在他们为“全新文明”欢欣鼓舞的喧闹声中,文学圈内听到最多的恰恰是与欢欣鼓舞完全相反的声声叹息:“信息化时代”“文学就要终结了。文学的末日就要到了。是时候了,不同媒体有各领风骚的时代。文学虽然末日将临,却是永恒的、普世的。它能经受一切历史变革和技术变革。文学是一切时间、一切地点的一切人类文化的特征——如今,所有关于‘文学’的严肃反思,都要以这两个互相矛盾的论断为前提。(例如,为西方文学开创盛世的)印刷机让法国大革命、美国革命这样的民主革命成为可能。今天,互联网在执行着类似的功能。对以前那些革命来说,印刷并传播秘密报纸、宣言、解放性质的文学作品,是至关重要的,正如email、互联网、手机、‘掌上电脑’对我们今后要有的一切革命也是至关重要一样。”这是来自互联网诞生地的美国学者J·希利斯·米勒说的。 米勒最著名的论断是“在西方,文学只是最近的事情,开始于17世纪末、18世纪初的西欧。它可能会走向终结,但这绝对不会是文明的终结。事实上,如果德里达是对的(而且我相信他是对的),那么,新的电信时代正在通过改变文学存在的前提和共生因素而把它引向终结。……在特定的电信技术王国中(从这个意义上说,政治影响倒在其次),整个的所谓文学的时代(即使不是全部)将不复存在。哲学、精神分析学都在劫难逃,甚至连情书也不能幸免。”老米勒的这些言论,曾经让中国文论与批评界更加确信,网络时代,文学正在经历着一场生死攸关的考验。 随着电信时代的发展,“网络社会”顺势崛起,“它以全球经济为力量,彻底动摇了以固定空间领域为基础的民族国家(nation state)或所有组织的既有形式。我们曾经看过,巴黎的艾菲尔铁塔在启蒙主义的光辉中耸立,而现在,现代性的神圣光环却在影像与信息的全球流动中变换成为疑幻似真的符码。面对前景晦暗不明的新世纪,我们确知不能再延用过时的昨日范畴来看待世界,不然,政策、方案、行动均将羁绊不前。” 有意思的是,学术界的精英们往往比实业界人士走得更远,在大多数人文学者的笔下,自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数字化生存”的说法已经悄然取代了“信息时代”的说法。在“后学”泛滥成灾的语境下,“数字化生存”这个概念一开始就出现了许多歧义。因此有必要交代一下此处使用的这一概念的出处——主要依据尼葛洛庞蒂《数字化生存》一书的相关论述。在该著作中,尼葛洛庞蒂说,长期以来,大家都热衷于讨论从工业时代到后工业时代或信息时代的转变,以至于一直没有注意到我们已经进入了“数字化生存”的时代。 “数字化生存时代”显然是相对于“信息时代”而言的,二者之间的密切关系正如“后工业时代”与“工业时代”的关系一样。按照尼葛洛庞蒂的说法,所谓“信息时代”,其实就是“后工业时代”,所以,他说的这个“数字化生存时代”,其实也可以理解为“后‘后工业时代’”或“后信息时代”。然而,尼葛洛庞帝也许没有料到,他所标榜的“数字化时代”如今已被“大数据时代”取代了,这种替代比当年他以“数字化”取代“信息化”来得更加突然,更加干脆。 工业时代给我们带来了机器化大生产的观念,以及在任何一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以统一的标准化方式重复生产的经济形态。机械化、模式化、城市化等重要趋向是工业时代的显著特征,从尼氏的分类角度看,工业社会其实和农业时代一样属于原子时代。只有到了后工业时代,即信息时代,由于比特的介入,电脑及相关信息平台,使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的时空界限发生了根本性转变,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变革与发展已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超越时间的自由性。无论何时何地,人们都能制造比特,套用尼氏一个讲述世界不同地区的车床工通过比特交流而协同生产同一件产品的例子:生活在纽约、伦敦和东京三地的作家和与艺术家之间可以自由传输比特,及时交换他们的创作观念与艺术感悟,仿佛他们就生活在同一个院落一样。 与以机械复制为特征的工业时代相比,在所谓的大数据时代,文学的生存状况必将发生多方面的变化,除了文学生产与消费的全球化、市场化、数字化、图像化、大众化、快餐化、边缘化等显而易见的变革以外,至少还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变化值得研究者关注: (一)从无限“广播”走向定位“窄播” 信息时代的标志是比特的生产与再生产,因此,在很多情况下,我们也把信息时代称为“比特时代”。由于比特具有强大的沟通各种媒介的能力,它将各种媒介的优越性融会一体,使大众传媒触角几乎伸向了人们想象所及的所有地方。且不说中央电视台和《人民日报》这样的媒介集团在信息时代拥有多么广阔的空间,即便是《知音》、《读者》这一类的大众期刊,借助电视、报纸、网络的合力,也能使刊物承载的信息得到极为广泛的传播。但是,另一方面,某些针对特定读者群的书籍(如某些学术专著)、杂志(如《诗刊》)、音像制品(如某些CD、VCD、DVD专题节目)的销售,还有日益发达的形形色色的有线电讯行业(包括专业电台、电视台、网站等)已越来越倾向于针对某些特定的人群提供特定的服务。西方媒介理论专家仿造“广播”(broadcasting)一词,拼凑了一个古怪的词语——“窄播”(narrowcasting),以此概念来描述大数据时代信息传播日趋个性化的情势。就其基本含义来说,“窄播”所迎合的是特定的较小人群的精神生活需要和文化审美趣味,这种状况,也许用一个中国化的比喻加以描述更加生动——大众传媒在经过一个“超级大食堂”的阶段以后,最终还会以“开小灶”的方式作为补充,以便更好地满足每个个性化消费者的特殊需要。 当网络变成一个巨大的信息海洋之后,个性化阅读又如何成为现实呢?“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搜索引擎为有效阅读提供了可能性,尽管目前的引擎还存在着“搜材料易,辨真伪难”的问题,但随着文化数字化建设质量的日渐提高,信息的精准度也在与日俱增。事实上,文化传播包括文学接受方面从“广播”到“窄播”的转变,最基本的信息化要求就是要保证一定程度的精准性。 值得注意的是,从“广播”到“窄播”并不是信息传播面的缩小,相反,它使有效性信息传播效率得到了全方位的提升。 (二)由“批量生产”过度到“量身打造” 在大数据时代,大众传播的“受众”往往只是单独的“个人”。所有商品都可以订购,信息变得极端个人化。人们普遍认为,个人化是窄播的延伸,其受众从大众到较小和更小的群体,最后终于只针对个人。“在数字化生存的情况下,我就是‘我’”,这就是尼氏对“数字化生存时代”最经典的阐释。此时,传媒的“受众”通常只是一个具有特殊个性的单个人,因此,不仅所有的日常生活用品都可以量身打造,即便是精神产品也可能出现专门针对个人消费偏好的生产。在这种情况下,家庭结构和社会关系对大数据时代的“窄播”服务商而言几乎都是无效信息。大数据时代,也应作如是观。 在“大数据时代”,人们可在任何时空状态下工作、学习和生活,因此“地址”将获得崭新的涵义。例如,一个中国读者读到了美国文化史学家、媒介文化理论家马克·波斯特撰写的《媒介方式》《第二媒介时代》,在互联网变成大众化通讯工具之前,一个普通的中国读者要想与波斯特这样的大师直接交流,虽然不能说不可能,但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波斯特的著作比特化以后,世界上所有在线阅读的读者,都可以在他的个人网页上找到他的大多数著作,并直接和他取得联系,不少与波斯特进行过e-mail交流的学者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那就是无论你什么时候给他发邮件,他几乎总能及时回复。若想比较全面地认识和研究波斯特,只需访问他的官方网就可以看到他的照片,听到他对各种学术问题的讲话,甚至还有一些生动活泼的视频资料。网络内容的无限丰富性,使得许多您所需要的信息都如同专为您一人准备的那样适合您的目的与需要。 尼葛洛庞蒂曾以一种激动的口吻宣称:“真正的个人化时代已经来临了。”在大数据时代,个人化的表现是多种多样的,当下流行的“微博”“微信”就是“个人化时代已经来临”的一个典型例证。例如,一个诗人把自己的作品发表到自己的“微博”或“微信”上,从可能性上讲,全世界的网民都是他的读者,尽管很可能除了作者以外一个认真的读者也没有,读者的多寡对网络诗人而言似乎并不是最重要的,“我表达了自己,我获得了生命”这一舒婷式的文学理念,对于许多个性化诗人来说也许更为重要。在大数据时代,“我就是‘我’”!这一点与印刷出版的情况存在一定的差别。只要作者存在,就意味着至少有一个读者存在,大多数情况下作者本人正是作品的最理想的读者。一个读者与千万个读者对于在线阅读而言除了点击率有差别外,其他差别似乎并不显著。此外,原创文本与复制文本除了界面略有不同之外,作品的内容通常不会有太大差异,点击率只代表有多少潜在读者完成了文本的浏览或阅读,谁也无法知道谁是真正的“忠实读者”,如此而已。 网络写作和阅读与传统文本的制作和消费之间的确存在着本质的差异——比特阅读代替了原子阅读。例如,过去的诗人常常会在自己的书房堆放许多由原子组成的“机械复制品”——诗集,当有人出于崇拜、爱好、同情或随便什么理由向他索要诗集时(如果他乐意奉送的话),他通常会赠送一本给“自己的读者”,但最后一本诗集是送给忠实的读者还是自己留作纪念,这很可能是让多数诗人难以选择的问题。网络出版使这一类的问题得到了比较完满的解决,对于喜欢读屏的人来说,网络上的精美界面和悦耳的音乐背景,可能会为诗歌阅读增添艺术光彩,对于那些不习惯读屏的传统读者而言,下载打印,显然要比印刷厂的再版要方便多了。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下载打印是可以根据读者自己的爱好任意选定对象的,读者不久可以忽略那些并没有感动自己的作品,而且还可以轻而易举地收集许多相关评论。 对于一个大数据时代的诗人来说,一本网络上的诗集,是一份永远奉送不完的“审美馈赠”。比特化“以无逾有”,它究竟会给传统文本读写带来什么样的冲击,现在要得出任何结论似乎还为时过早,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个看似平淡无奇实则魅力超凡的变革,已经和必将引发人类文明的大跃迁。譬如说,前文所提到的那部“永远赠送不完的诗集”,在大数据时代来临之前,谁能预料到世界上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奇迹?当作品经过从原子向比特的转换以后,普普通通的“一”变成无比神奇的“多”,“有限”魔术般地变成了“无限”。不仅如此,它还把机械复制时代的批量生产与销售,变成了具有个人化色彩的“量身定制”。 (三)从“沉吟冥想”到“身临其境” 在一定意义上说,文学原本就是借助文字帮读者做梦的行业,只有在读者进入作者为他设计的梦乡时,作者所传达的思想情感才能较好地被读者接收、体悟、理解和欣赏,否则就不可能达到那种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物我两忘”的境界。作家诗人所营造的“梦境”与一个沉浸其中的读者的“梦境”或相似或不同,但“做梦”的机制却没有本质差异。 作者与读者进入各自的“盗梦空间”,一个倾情“说梦”,一个潜心“解梦”,唯有此时,文学作品才真正进入了读者的视野。或者打一个逆向的比喻:一个沉睡的人忽然被歌声唤醒,极为偶然的机缘触动了他/她的“欲读书情结”,作为缪斯女神的化身,真正的文学作品,穿过海量信息汇聚而成的幽暗森林,来寻找读者,“飘过树梢,顺着小溪”,她的手指轻弹读者心灵的窗门,读者从浑浑噩噩的日常琐事的迷梦中醒来,在一个诗意的黎明里醒来,于是,作品成功地实现了作者梦境与读者梦境的衔接与合并。 被作品深深吸引的读者,希望阅读的快乐与宁静不要被日常琐事打断,于是,朝阳般的亲情、友情、爱情此时可能是“残酷的”,它们或无情地粉碎读者沉浸其中的“心灵化的审美梦境”。这时,清醒的现实生活,反倒会惊扰诗性美梦。毕竟,文学艺术与现实生活是两个性质不同的世界。 当一个完全进入艺术世界的读者与意念中的“情人”相遇时,文学的魔法(“白日梦”)就开始发生作用了。例如,一个比特时代的罗密欧正在为莎士比亚笔下的朱丽叶扼腕叹息的时候,他们穿过时间隧道,越过千山万水,“飘过死亡的海洋,他们相见;他们闻到彼此的气息,像两只又飞到一起的鸟,互相啄着羽毛,清洗那离别时的悲哀。”这种纯粹只存在于想象世界中的虚拟的生离死别,往往比现实世界所发生的同样的故事更集中、更强烈、更煽情、更令人伤心欲绝。 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阅读实际上就是在想象中虚拟一个独立于现实的审美化世界。现实生活中的功课、工作、天气、交通、住房、医疗……就如同“阳光粗暴地遮住月光,死亡粗暴地驱走幽会的情人”,读者罗密欧,必须与想象中的朱丽叶再一次告别。读者与作品中的人物,原本就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情人”,他们的欢歌笑语,他们的哀叹悲泣,在现实世界中与幻象和迷梦没有本质区别。弗洛伊德把作家的创作称作“白日梦”,读者的阅读过程作为“二度创作”,被称为“白日梦”自然也无不可。 曹雪芹的《红楼梦》,字字饱蘸心底血,辛酸泪恐无人识。但后世读者,读到动情处,有“伤心哭黛”的,有“掩卷哭曹”的,那种如醉如痴、怅然若失的迷狂状态,有时甚至比情人间的生死相许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种情况下,优秀艺术作品情景交融的审美氛围往往在不知不觉间,消除了读者、作者、作品中的人物之间的种族之差异、年龄之悬殊、身份之尊卑以及时空之阻隔,使阅读者渐渐达到了一种“两个灵魂相抱时,天地为之融化”的“共鸣”境界。 笔者无意亵渎诗人神圣的情感,上述不知深浅的“比附”多有不尽恰切之处,但笔者引用这些诗句无非是想说明这样一个道理,文学作为一种具有“间接性”特征的艺术,她对想象的依赖似乎远远超过了其他艺术,如果还不能说是所有其他艺术的话,至少可以说是绝大多数艺术门类并非像文学那样几乎全然作用于想象。 值得注意的是,在读屏时代,网络艺术品越来越呈现出强烈的互动色彩,作品不再是一堆沉默无语的文字,它们通常具有灵活多样的“应答”功能,比方说,网上一部作品,可以通过听书软件转化为有声读物,通过视频检索,通常还能找到相关影视资料,至于插图、配乐、同主题网络游戏之类就更不用说了。单以作品阅读而言,比特时代的文学,常常借助图像与音乐,把看和听的潜力更加充分地开掘出来。媒介作为人的延伸,能循序渐进地提高一个人的阅读能力。它甚至可以让那些目不识丁的人明白许多过去只有满腹经纶的人才能通达的道理。我们知道,随机伴送的学习软件是所有电脑最基本的信息配置,在使用中学习相关知识,在工作中提高操作能力,这将是大数据时代媒介的“内置式教学”的最重要的特征之一。 在传统文学阅读过程中,只有优秀的读者遇到优秀的作品时,才会产生审美化的“身临其境”的感觉。但文字的“招魂术”在多媒体绘声绘色的声像艺术面前毕竟稍逊一筹,对于那些因知识性缺失而无法接近作品的人,作品本身是无能为力的,在这一点上,大数据时代的作品表现出了非同凡响的超越性与优越性。在大数据时代,比特消费在推销作品的同时就在培养比特消费者,从这个意义上讲,比特化生产不仅生产产品而且同时也在生产消费者,按照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的说法,它也生产了一种全新的艺术生产关系。 从这样一种视角审视阅读现象,比特化艺术生产与消费就更明显地表现出了不同于传统文学生产与消费的时代特征。如果说传统文学阅读从“沉吟冥想”到“身临其境”完全靠想象的话,大数据时代的阅读则可以借助声光效应充分开发视听潜能,把想象中的艺术之境,转化为生动逼真的“声画”与“音诗”。把诗歌、小说中“无声无形”的“绘声绘色”转化为“视听奇观”或“声像盛宴”。它甚至使一个文盲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领略莎士比亚的神奇和《红楼梦》的绝妙。至少,消费者无需经过文字符号的意义转化,无需在经历一番“沉吟冥想”之后达到“身临其境”的状态,多媒体阅读可以轻巧地制造出“身临其境”的氛围,可以绘声绘色地向人阐释出文本之外的无穷意味。套一句斯威夫特的话来说,网络读者的目光何等犀利,“读荷马见出荷马也不懂的东西(In Homer more than Homer knew)。” 大数据时代是一个訇然打破旧传统同时又不断创造新神话的时代。时空转换何足论,沧海桑田谈笑间。尼葛洛庞蒂说,“有空间的地方大数据时代将消除地理的限制,就好像‘超文本’挣脱了印刷篇幅的限制一样。数字化的生活将越来越不需要仰赖特定的时间和地点,现在甚至连传送‘地点’也开始有了实现的可能。假如我从我波士顿起居室的电子窗口(电脑屏幕)一眼望出去,能看到阿尔卑斯山,听到牛铃声,闻到(数字化的)夏日牛粪味儿,那么在某种意义上我几乎已经身在瑞士了。”在这个所谓的读图时代,既然文学艺术日渐让位于影像艺术,文学经典的无限风光几乎都可以通过数字媒介转化/还原为活灵活现的艺术声像,只要打开视频,声情并茂的音像当即营造出“身临其境”的氛围,无需展卷细读,更不必“沉吟冥想”,就这样,图像化正在悄然改变人们的阅读习惯,有人为文学影视化欢呼雀跃,有人为经典文学唱挽歌,但文学消费方式的“声像化转向”,已然形成不可阻挡之势。 在大数据时代,文学“声像化转向”还只是网络时代文学变革的一个侧面,文学生产与消费的重大转折还仅仅是一个开始,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转折迟早要涉及到“所有时代所有地方的所有作品”,但谁也不知道在即将出现的文学数字化生存的转折过程中,网络时代的文学生产与消费到底还要遭遇多少奇迹?但是,我们仍将满怀信心地期待着,等到传奇的比特之歌,轻轻飘来,穿过数据森林的黑夜,漫天大雪一般,纷纷朝我们飞来…… 本文原载:《长江学术》2016年01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