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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从诗性传统到绿色生存--试论满都麦小说传统重建理路中的生态美学意义

http://www.newdu.com 2017-10-27 《民族文学研究》 马明奎 参加讨论

    内容提要:本文试图论述满都麦小说重建传统的理路及其生态美学意义。分三个层次:一是对于传统生活方式中诗意境界的追怀;二是对于现代人忘失自然和生命的价值趣向的批判;三是回归田园牧歌,张扬诗性生命。
    中国生态作家长长的名单里没有满都麦的名字是令人遗憾的。[i]满都麦的创作几乎全部是关于生态的。这不仅因为他的故事来自受伤的草原和正在恶化的草原生态,而且由于他的全部作品体现着这样一种生态理念:草原生态的恶化既反映了蒙古民族的文化传统,也反映了整个人类存在的诗性和良知——的受伤,它深刻预示着人类前景的恶化。一般地说,满都麦的生态理念是超越于现代和后现代话语的;换句话说,他不认为蒙古民族的现代化是一种历史必然,是必须以牺牲民族文化精神为代价的;整个人类的所谓现代化或全球化将会由于传统文化的消失而走向反面。满都麦所坚执的依据不仅是科学理性,尤其是对于大地和生命本身的神性领悟,是对于人类自性中贪婪和恶欲的直面,简单地说,就是对于神秘和神秘帷幕下形上存在的直觉——这是一个本身就超越科学理性的命题,当作别论。我们注意到,满都麦不仅控诉人类对于草原、对于生态的一系列破坏行径及其贪婪与无知,尤其是在探求民族和人类前景的同时进行着不同凡响的思辩:由于无视生态和环境本身的神性,肆意破坏,恣纵妄为,生存环境遭到严重破坏的同时,自身道德体系和良知体系也遭到异乎寻常的践踏;人类将不仅被驱逐出诗意的国度,而且必将遭到报应,来自神秘和神性的报应。因此,一种回复传统诗意的绿色生存就成为满都麦小说渐渐建构起来的终极主题。下面,试图就此作一些论述,以就教于方家。
    


    对于蒙古民族传统生活方式中诗意和神性的非常缅怀,是满都麦小说生态观念的最初显现。这种诗意和神性主要是由草原独特的自然环境和爱情的诗意浪漫两个层面构成的。草原的独特环境不仅指那些景物、动物和蒙古人独特的生活方式,尤其是蒙古民族特有的人与世界、人与万物之间的同一性、亲缘性情感关系,是那种共构世界情景、互相依恃而不可分割的生命现实关联。满都麦小说中的自然“不仅是环境,而且是象征,不仅是象征,而且是‘人物’,是有血有肉的活泼泼的‘人物’,它们参与了小说中一切事件和斗争,”[ii]换言之,自然的因素不再作为故事的环境和情节的依据,而是作为艺术世界有机生命的一个部分、而且是生命的诗意境界被编织进去。这在他的早期作品中就有充分的显现:
    山羊喝饱了。在远处稍候了片刻的岩羊,小心翼翼,彬彬有礼地鱼贯而来,把嘴伸向水槽,喝饱了水,离去了。
    身体庞大的盘羊,艰难地拖着快着地的大犄角,真够可怜的,怎么紧赶总还是落在了人家的后面。
    山羊、岩羊、盘羊全喝足了水。它们三五只结伴围着井转了转,有的舒展开了四肢,舒服地卧在地上,有的站着,懒洋洋地休息着。没多大一会儿,它们都把耳朵伸向盘腿坐在井边的慈祥老人,滴溜溜转着眼睛,脉脉地看着她,仿佛求她再哼唱那首优美动听的歌。
    在火辣辣的阳光下,雅玛特的脸就像一块紫红色的宝石,眨动着眼睛仿佛宝石泛出的光。她撩起腰带,稍抹了抹满是汗水的脸,仍静静地端坐着。
    雅玛特老人,每天带着她的狗来这里,饮完羊就静坐半晌,已习以为常了。
    她眯着眼睛,将混浊的目光投向一只只岩羊、盘羊、山羊。看着看着,她终于露出没了牙的齿龈,笑了。[iii]
    这里不仅存在着人与羊、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统一,尤其存在一种人之于世界万物的心领神会、神授色与,一种自然和生命与人默契、同一的诗意。雅玛特老人的笑是真纯的,无饰的,是没了牙的笑意,那么吉祥、宁静、优美。如果把这里的景物和风光抽掉,就不仅抽掉了环境,而是把生命的血肉部分和诗意部分抽掉了,那是完全不可思议的。
    在这种诗意和谐的境界中,人的主体性存在并没有消融或禁锢到对象世界的绝对前提中去,没有演绎出“存天理灭人欲”的伦理道德观念,相反,在对于世界和生命的关切和看护中提升为一种爱,一种善,一种把自然和他者当作可知可解的伙伴和亲人的诗性存在,这是满都麦着意表现的蒙古民族文化中最深刻的部分。可以说,满都麦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向工业化的世界发出吁请的。满都麦通过人物纳吉德的内心反省表达了这一吁请:
    受到他和野狼双重威胁的黄羊竖着耳朵,打着响鼻,走走停停看看,时而绝望地坐待毙命,时而又怀着一线希望,拖着沉重的后胯勉强移动,哦!人和其它动物并无两样,对于自己只有一次的生命,都是如此地眷恋不舍,刚才它只怕我,拼命地向前蹬踹;现在更怕狼,惊恐不已地企图逃命。对于它,我和狼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刚才是一只狼,现在是两只狼罢了。怎么?我竟跟狼同流合污,变成了狼的同类?他因意识到这一点而不寒而栗,毛骨悚然。他的脑袋嗡地沉了下去,他发现自己不是什么男子汉,而是一个卑劣的屠夫和刽子手。[iv]
    纳吉德的忏悔里包含着满都麦关于人性的最一般思辩,那就是,在他看来,如果不是把自然和人类之外的生命看成同样享有生存空间和存在权利的生命事实,那么他就根本地从人性上堕落,成为与狼无异的动物,甚至不如。如果说纳吉德这样的会修理电视的现代人在这样的反省中回归了人性,那么《瑞兆之源》里的苏布达老人则显示了一个古老民族心灵深处的无与伦比的爱意和善心:这个老人几乎处于绝境,但她义无返顾地做着善事:救助孤弱无依、文革中相继失掉所有亲人的老姊妹,救助和养育地质工人、北京青年李明,而且营救从他乡流落出来无人收养的牲口,精心伺养并决定找到失主归还他们。在苏布达老人这里,人与他者的关系是和人与自然的关系完全一致的,完全剔除了势利倾轧和利害得失,成为一种巨大无边的生命关怀和道义承担。这与工业社会下“他人是地狱”的所谓存在哲学有着完全不同的旨趣。令人叹赏的是这种道义承担同样没有走向伦理戒律和道德重负,而是一种神性领悟,一种诗意情怀,一种人性的博大和完美,简言之,是一种深刻的爱。《春天的回声》里的巴达拉呼来到巴音高勒寻找母坟,意外地遇到女青年其其格,最后成为一对恋人。他们的爱是沉重的,可以说背负了整个民族的苦难和使命,共同经历着现实的悲惨因而有着同样的命运;但同时是浪漫的,他们张扬了一个苦难中支撑的民族那种倔强的心灵和飞扬的生命。整个爱情故事热情奔放又跌宕起伏。草原特有的诗情洋溢在这双恋人的生命深处,他们几乎从历史深处走出,走向科学文化和现代生存——这里有科学技术本来不与自然和世界敌对的生态理念在;也正由此,满都麦表达了对于蒙古民族传统文化内部生成的现代价值的深刻体认。
    


    满都麦的生态观念——根本地讲,就是一种人与自然、人与世界的亲情同一性关系,一种超越了生存竞争和势利倾轧之上的诗性境界和爱意领悟。随着现代工业文明的降临,随着草原民族进入现代化的历史进程,这种诗性境界和亲情关系发生了深刻破裂。一方面是外部利欲的侵入,一方面是内在生命的异化,整体看来又是一个东西,那就是人的欲望取代神性和诗意而登场。就前者看,是从极左政治的控诉到人性恶欲的揭示这样一个历史演进过程;就后者看,则是一个传统人格失落因而人性走向暗昧的文化荒芜过程。此二者都体现为生态意识的严重衰落和放失,表现为人与自然、人与世界亲情同一关系的破裂,表现为诗意境界和传统生活方式的衰微。爱和亲情的世界变成一个灾难和势利的世界,人的良知和廉耻丢失了。
    最初的人的欲望是作为正面形象进入满都麦作品的,这就是《元火》中对于生命原欲的礼赞和认同。葛玛就是被浇杀的美丽生动的欲望之神,她是人性原欲的象征。在经历了野蛮残酷的极左政治的虐杀之后,那被禁锢的人性以原欲方式出现时,其凄艳美丽是那样的深刻动人。她象征着浇灭不尽的生命之力,象征着浇灭不尽的人性之爱,更象征着浇灭不尽的道德之善。
    起伏的草原上有条银色的小河。小河边坐落几座洁白的蒙古包。外边是几辆停放的勒勒车。四周有很多牲畜,羊咩牛哞,好不热闹。这是位巴彦的家,我想。我家也曾有过这些蒙古包、车辆和畜群。正在此刻,中间的一座镶花边儿的蒙古包的毡幌突然剥落,只剩下千眼哈那和顶着太阳般圆圆陶那的椽子。蒙古包里的火撑子右侧有位光身汉子正在拾掇一副马鞍,火撑子左侧有个裸体女人正在加工奶食。光身子男人站了起来,身上并无任何遮挡男性壮器的衣物。他抱起躺在地上四肢乱蹬的男婴走向女人。女人迎了过去,一双坚挺的乳房,身上也无藏匿丰满阴部的饰物。女人从男人手里接过仍在乱蹬的男婴,将高耸的乳头塞入男婴嘴里。她的眼睛和男子的眼睛,火辣辣地对视着。绝了,这才叫沉浸在爱河之中哩。[v]
    草原,小河,蒙古包,牛羊嘶叫,车辆往来,还有蒙古包里火撑子燃烧下的赤男裸女无邪男婴……这一切构成生命原欲的自然情景,它不是现代人的欲望放纵,不是道德帷幕下的诗情画意,而是生命本身的赤裸无碍,充满欲望而又鲜活生动。这种欲望之所以美,乃是因为它与生态、与自然和世界的和谐一致,是自然本身而不是以自然为代价,体现了人的真诚爱意而不是邪恶欲望。这是原初的也是终极的,是自然的也是道德的。与之相比,极左政治对于原欲的浇杀和藏在道德权威下的兽性才是可恨的和可鄙的:
    那家伙,正是支左工作队长。当时也就是二十几岁。每次开批斗会,他憋红了脸,高举拳头一遍又一遍地喊:“文化大革命万岁!”
    也正是这个这个人,若干年后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正是这样的人物放纵着权威下的原欲:
    他迈着高傲的四方步,朝一辆黑色轿车走去。当他来到车前,年轻的女司机微笑着为他开门。他点点了已看不出脖子的肉头,钻进车里。女司机“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启动了汽车。[vi]
    不幸的是,在极左政治已经不再、现代化成为文化历史诉求的时代里,满都麦又一次看到善良生命和美好爱情的被虐杀,但这一回不是被政治,而是被良知和人性丧失殆尽的邪恶欲望虐杀了。这就是《马嘶·狗吠·人泣》里嘎慕喇老人的爱情和生命悲剧。
    满都麦的情节设计是令人赞叹的:这位白发老人所守卫的不仅仅是森林和草原,而且是终生不渝的爱情。这里是他和情人孥玛实现爱的地方;也是他的爱情和生命上演悲剧的地方——浇杀孥玛和焚烧森林的都是这个世界的恶人,几十年前的麻子章京和几十年后的森林盗伐者。生命与爱情融汇在一起,历史与现实融汇在一起,人与自然融为一体,共同上演了一场被邪恶人欲追逼而不得不上演的悲剧——
    在这里我们看到两种欲望:一种是嘎慕喇老人和梦中情人孥玛的爱欲,它是与草原和森林融在一起,升华为苦难岁月里人的诗情和爱欲;另外一种则是从麻子章京那里就开始放纵无忌的兽性,那种以征服和占有为目的的人性恶欲。后者不仅消灭着这个世界上渐渐减灭下去的森林和草原,而且践踏着那些善良人心灵深处的优美和爱意。
    《巴图的发财梦》写巴图勾引文物走私集团盗挖元代古墓的故事,揭示了愚昧无知。重要的是这种愚昧无知打上了发财致富的时代招帖,骨子眼儿充满私欲、贪欲和恶欲——不仅仅是贪财嗜利,根本地是人性的丧失。巴图的阿爸在世时曾多次跪在儿子面前求道:“儿子啊,咱们可是祖祖辈辈安分守己的人家!你以为这里的亡魂幽灵是好惹的吗?不怕遭报应……”父辈的神鬼之念本意是人对于自身、对于自然世界和文化传统的尊重和看守,可是到了巴图这一辈就成了迷信,成为科学嘲讽的对象。于是巴图那早已扭曲的灵魂开始肆无忌惮,悲剧就这么上演了——我们看到外部邪恶势力对于草原的侵蚀,看到蒙古民族文化传统的荒芫,尤其看到那种恣肆着人性恶欲的现代价值理念;满都麦直面了这一理念的反人道倾向,并将其提升到形上来感悟。他试图告诉我们:不仅是人性恶欲,而是整个现代人文价值趣向导致人与自然、人与世界的深刻分裂,人失去了理性良知的自律,失去对于自然和世界的看守和监护,变成自然和世界最凶恶的敌人,从而成为人自身的敌人,自取灭亡即在眼前。
    


    进入人性恶欲深处之后,满都麦的人性赞美开始转向人的忏悔,转向形上感悟,转向传统的理性重建。
    满都麦重建传统的意向从批判开始。《老苍头》鲜明地表现了对于现代人文价值理性的不屑和不服。作品写一位神秘的白发老翁,他是白音桑勒斯的守护神,而与这位圣者重迭着的老禅师形象更是神明的化身。他们斥退清朝皇帝盖建别墅的妄想,警戒猎手和贪婪者的越轨行径,守护着一方风水宝地,世代相衍,完好无损。但是终于有一天,地质勘测队进入圣地,老苍头终于以神明之身殉职,殉了他的神性之国。这里没有人性恶欲,也没有贪婪无忌的暴行,只有花草丛中离地“拐杖高,插有一面巴掌大,红白分明的小花旗。”可以说,这面“巴掌大,红白分明的小花旗”是比大清皇帝都厉害的绝对毁灭力量,神明超验、神圣不二的老禅师对它无能为力。于是老苍头选择了死,犹如那些老盘羊一样知趣地离开这个世界。老苍头的死不仅是一个古老神话的消失,尤其是神圣的退隐,一个人与自然修睦和平的时代的结束——边人的恶欲都退到幕后,消隐于天际,只有工业文明堂而皇之地进逼这块最后的圣地:神明最后以失败告终了吗?
    在一个并非神秘的寓意上,满都麦开始了自然和世界的神性的不断强调,这就是神秘。继《碧野深处》的纳吉德在受伤的黄羊面前开始人性忏悔之后,《四耳狼与猎人》由忏悔进入存在价值的思考和世界神性的领悟。巴拉丹处身狼群绝无存活之理,可怎么就没有被狼吃掉了呢?这本源于一个简单至极的故事:巴拉丹在完全无意的情形下救活过一只被他剪成四耳的狼崽。这只狼崽成了狼的首领,巴拉丹就活了下来。这个故事强化着万物有灵的观念,强化着人与自然之间的灵性相通、情感相近的生命事实。但是,把这种神秘推向神圣的却是巴拉丹发自内心的对于存在意义和价值的领悟:
    唉,能有几个人懂得大千世界上的生灵万物相互依存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呢?!不过我开始明白了狼不是人类的天敌这个简单道理。在这片土地上,最危险的敌人不是狼,而是像瞎子嘎拉桑和瘸子海达布和歪手巴拉丹这样终身以杀生为业的猎人。啊,我真不知羞耻,曾大言不惭地自吹是家乡的最后一位猎人哩!瞎子嘎拉桑和瘸子海达布的确是该死,他们死有余辜。杀生不正,装满的孽囊终究要爆炸哩。[vii]
    这里发出的不仅是巴拉丹个人,而是现代人类——那些以肆虐和掠夺为荣耀的现代人的整体价值反思:就像人类在把别样的人类作为假想敌常常提醒着自己的嗜杀恶欲一样,人类也常常把自然作为假想敌以求证自己早已恶劣无遮的本性。不必在神秘或神圣面前,就是在人类的理性面前,人类也应该警醒了:有罪的是人类自己,是那些炫耀着、坚执着杀掠技能的工具理性狂。满都麦告诫他们:“杀生不正,装满的孽囊终究要爆炸哩!”
    重建传统的第二步是对于自然和世界的诗意回归。世界和自然从来不是以死灭而是以生生之德来确立自己的神圣的。这里有规律,有神秘,根本地讲还是人与自然、人与世界亲睦和平的那份诗心和爱意。不是以先进与落后、文明与野蛮、科学与迷信的两分范畴来割裂世界,分割人与自然的亲情同一,野蛮无温地践踏世界本有的诗情画意;而是满怀着一种生生之德,一种生命之爱——世界终究不是以科技和掠杀,而是以爱和生命来确立人的存在的。理性之光必将照临所有暗昧和无知,把世界变成人的家园和故乡——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英国国庆的镜头,一帮英国骑士骑白马挎洋刀,排成整齐的方阵,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大街上走过。
    阿纳尔君高兴地一拍膝盖站起来。
    啊呀,多么英俊的马匹,这才带劲呢!人家不也会制造汽车和摩托车吗?哪能像咱们那帮蠢货,毁掉了马群换摩托?从后面那些漂亮的摩天大楼看来,人家才不是那种倔巴头呢!他们的祖先敢情也是骑士出身吧?真是了不起的国家!他们到底在什么地方呢?我做的马绊笼头那个国家肯定用得着……[viii]
    阿纳尔君对于传统生活方式的怀恋并非被现代文明淘汰的“失落感”或“落时感”,而是一种真正理性的喟叹:人类的终极景象完全不应该是对传统的截断,不是浇灭生命中那些不可淡忘的诗意和豪情,不是放失正气和道义,而是一种传统和文化的重建,是一种取消科技中心和人类中心之后的诗意再生:
    骑马唱歌的一对青年,穿过太阳下面轻纱般的薄雾,在草库伦、庄稼地、工厂的建筑上面,留下了一条银色的彩虹,向着蓝幽幽的天边,红彤彤的朝霞奔去,越跑越远,渐渐消失。
    留在原地凝望的阿纳尔君,半天才想起手中的香斗,这时才赶紧举起,向着早就消失的骑手边旋转边“呼瑞,呼瑞……”地召唤。
    一支新歌突然使他一惊:
    机器轰鸣摩托跑,
    我的牧区多美好!
    ……
    是他儿子飞开着拖拉机回来了。他敞着暗色条纹的西服,一条红花的领带,衬着蓝道子白衬衣,从拖斗上搬下新买的太阳能发电机,一边兴高采烈地唱着![ix]
    这里有那种习见的中国式的“光明的尾巴”,但更是一个象征:阿纳尔君这个老蒙古在梦幻与现实之间的畅想和吁请,所表达的正是不断领悟世界和存在的同时,走回传统的神性,回归自然的诗意。从爱走向诗,就是生态,就是传统与未来的连接和打通,这就是满都麦的传统重建之路。
    满都麦传统重建的理路就是以传统文化精神的眼光看取,从而对现代工具理性和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理念,尤其是对先进与落后、文明与野蛮、科学与迷信之类二元对立范畴作出否定性阐释。与此同时,又从工业文明和消费文化无可阻挡地漶漫整个世界这一语境出发,对传统文化内在生机的枯萎以及人性恶欲膨胀的历史必然作出深刻反思,从而完成了他的生态美学意义的传统重建:首先是自然生态环境的保护,这是一个不言而喻的前提。其次是人的良知和道德的修复。满都麦表达了深刻的、不断的人性忏悔,这种忏悔本质上是一种人与自然的生命情感关联和诗意融渗关系的修复,一种世界幕后情景的神圣领悟和神秘体验,一种爱意点燃和诗性生发基础上的人类心理和灵魂的生态化。
    这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高度。可以说,满都麦的创作是当代中国生态文学的最早一批成果之一,而且由于他的蒙古族身份和特定文化心理,他对于生态的理解是深刻而准确的。这里强调了他的传统重建的理路,对于其生态美学的哲学理路的描述另文专论,暂且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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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张皓:《生态文艺:21世纪的诗学话题》《武汉教育学院学报》2001,2,第20-25页。该文提到当代作家徐刚、岳非丘、沙青、张承志、、汪曾祺、阿城、史铁生、乌热尔图、宋学武、孔捷生、李锐、李杭育、刘恒、张炜及王凤麟等人的作品,的确成为一个重要的生态作家群。但是没有满都麦的名字是不够的。
    [ii] 童庆炳:《文学概论》,2000年4月第一版,第75页。
    [iii] 《玛雅特老人》,《满都麦小说选》,作家出版社1999年6月第一版,第19页。
    [iv] 《碧野深处》,同上,第103页。
    [v] 《元火》,同上,第203页。
    [vi] 《元火》,同上,第206-208页。
    [vii] 《四耳狼与猎人》,同上,第289页。
    [viii] 《他曾经是骑手》,同上,第300页。
    [ix] 同上,第318页。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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