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传统言情的脉络是“革命+恋爱”的叙述模式,那么用“资本+恋爱”的《翻译官》,背后的逻辑却是丛林法则的现实主义,强调的是去适应社会。生活在物质都市的新女性,她们从来都清楚,爱不是琼瑶的“梦境”式书写,不是甜腻的“玫瑰汤圆”,爱情的灵魂始终脱离不了物质的肉身,是薄荷大麻般迷醉又清醒。 无论是欲望的释放,还是清醒的沉迷,《翻译官》面向的是刻骨铭心的社会现实,在商业社会中两性关系的透彻了解中去书写的别样浪漫,这是网络时代的亦舒在提醒读者们,做一场“白日梦”的同时要保持独立,慢慢成长。 不同于一般的青春校园言情,《翻译官》是一部有扎实职场背景的都市言情小说,讲述了出身贫苦但倔强、漂亮、自强的法语系学生乔菲和外交部长的儿子程家阳间的爱情纠葛。尽管小说加入了高翻、职场、高干、异国等新元素,但细数套路,我们发现其内在的情感模式仍是网络时代的“亦舒”2.0版。 传统言情的网络转型 言情小说在经历了鸳鸯蝴蝶派到以琼瑶为代表的港台言情的更迭,来到了大陆的网络言情时代,却始终在中国文学传统中被严肃和经典审美所遮蔽,但同时又被普罗大众所共享。 看似“肤浅”的言情小说在情爱的私人场域里讲述个体命运故事,却是时代变革与社会宏大命题的投射,网络小说通过笔下的建构想象性地解决个体焦虑与时代问题。因此,对《翻译官》的关注更重要的意义可能在于对文化症候的号脉。 经过2003年到2004年网络文学的商业化,《翻译官》写作的2005年,正处于大陆的网络言情初步繁荣时期,女频作者初步形成了第一代的网络言情新势力。缪娟的《翻译官》不同于一般言情小说的意义,正在于其由传统小说到网络类型文的过渡性。如果说传统言情的脉络是“革命+恋爱”的叙述模式,用共同的革命理想来激活情感,指向的是改造世界的热情。那么用“资本+恋爱”的《翻译官》,背后的逻辑却是丛林法则的现实主义,强调的是去适应社会。生活在物质都市的新女性,她们从来都清楚,爱不是琼瑶的“梦境”式书写,不是甜腻的“玫瑰汤圆”,爱情的灵魂始终脱离不了物质的肉身,是薄荷大麻般迷醉又清醒。 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中,香港的沦陷成全了白流苏和范柳原,兵荒马乱年代里,万事万物皆不可靠,所谓的“爱情”得以成立。而“盛世之恋”中,物质丰裕之下却越不可辨爱情的面目,亦舒版本的“盛世之恋”最经典的一幕便是,喜宝转着手指上麻将牌大的钻戒说:“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的话,有很多很多钱也是好的。如果这两样都没有,起码我还有健康。” 而至《翻译官》,爱情与婚姻则完全是两回事。乔菲与程家阳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两人因激情相爱,但家世、出身的巨大差距,让乔菲在世俗逻辑下提出了分手。程家阳深爱乔菲,却只能顺从父母的安排,与看似“门当户对”的文小华缔结婚约。 用绝境反向书写爱情 小说中乔菲因堕胎而难以再有孩子,被叙述为两人情感最大的障碍,但我们都清楚,在传统道德遮蔽下的真实原因是阶层的区隔——爱的“不等式”源于天平那端的“贫穷”。 于是,“门当户对”、“规矩”等成为文本中出现的高频词汇,也成为一柄始终悬在乔菲头上的利刃,提醒着她“我的家庭,我的经历,我心上的痛和身上的伤,让我牢记所有的教训,让我知道,做人,要本分,不可,逾矩”。为此要磨砺出一颗“坚硬的、自私的、不敢让自己再为任何幻想所痴心妄想的心脏”,她已经不相信蜜糖而只信盐了。 小说抓住众多读者的原因,或许就在于文本中所描摹的赤裸现实。独生子女政策使得中产阶级的模糊边界转换为家庭边界,阶级融合产生了各种问题,其中一项便是财产婚姻的重要性压过罗曼蒂克。在今天,我们面对的困境是启蒙时代爱情神话的破灭——你我都是凡人,我们小心翼翼地计算,面对感情,既无飞蛾扑火的勇气,也无任性抵抗的资本,甚至无法面对自我,余下的只有现代性主体分裂的焦虑。正如亦舒的言情模式,“当你有财富的时候,我能拿出美貌,当你有权力的时候,我能拿出能力,你有一手好牌我也同样,惟有拿出真爱,才能换得真爱。” 这是网络时代的言情,不同于传统小说中的“高大全”,主角从来是“凡人”。程家阳软弱犹疑,作为二儿子的他习惯了听话。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另嫁,他只有“要过的幸福”的无力祝福。深爱乔菲却无力反抗父母,只得依靠大麻排遣苦闷颓废。而出身贫寒的乔菲极度自尊又自卑,她时刻保持着不变为对方附属物的警醒,不想见程家阳的朋友,拒绝他赠予的昂贵礼物,生怕两人之间扯上任何金钱关系,敏感得几近崩溃。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这种用绝境去反向书写的爱情,出现在大量的都市言情文本中,故事的模式简化来说就是上文所说的二元对立公式——资本(物质)与恋爱(幸福)的冲突/兼容。《欢乐颂》、“霸道总裁”文本,都在告诉我们“金钱买不来幸福,而本身就是幸福”。对于男性人物来说,资本、职业、地位等一切符码是他们获得战胜情敌的菲乐斯,这同样也是“高干文”的阅读快感所在。而第二种模式是对恋爱的失望、挫败,将对男人的爱投向了自我的安身立命,转向女性事业上的追求,对应着的是不去讲述爱情的文本,如《甄嬛传》及种田文。前者讲述资本与幸福的类同的欲望状态,后者说明事业作为情感的驱动力与代偿。这两种相反的书写倾向,都说明存在一个欲望的替代和转移过程。 因此,小说《翻译官》虽然在讲述职场,但被正面表达的却是激情之爱,其间充溢流动着欲望,甚至被呈现为一种不由自主的沉醉和末世般的狂欢。一如二人由一场“艳遇”开启了感情角力,为生计所迫在夜总会打工的女主角遇上了为情颓废的男主角。他们在狂欢式的恋爱中体验到幸福,而离开对方生命似乎都失去了意义,深切的感受是“渴。脑袋里好像是沙子,干燥”与“饿。一直找不到可口的食物,直饿到生活失去意义”。 乔菲的可贵也正在于此,她并不需要怜悯,即便身处泥淖,仍在心中将自己看作是“这世间普通的饮食男女”,直面自己的欲望。然后用“玩世”武装好自己,向世界露出强者的微笑。感动我们的正是那个举重若轻、乐观坚韧的她,那个“从小身处逆境,无论遭遇怎样的困难、意外和不公平,使尽全力,逆流而上,努力地学习和工作,每每筋疲力尽,心中失望,远走他乡,忍受孤独,都没有哭过”的她。 无论是欲望的释放,还是清醒的沉迷,《翻译官》面向的是刻骨铭心的社会现实,在商业社会中两性关系的透彻了解中去书写的别样浪漫,这是网络时代的“亦舒”在提醒着读者们,做一场“白日梦”的同时要保持独立,慢慢成长。 如同《被误解的女性》(miss representation)中所说,“你永远无法成为你没见过的人”。文艺作品与大众人生轨迹的改变之间只差一个被塑造的经典耀眼的人物形象。 有读者留言,因看了《翻译官》小说而想去做翻译,缪娟凭借自身的职业优势和对行业的生态的了解,通过文本为我们展示了翻译职业的魅力。让我们看到女性的自立、自爱也可以是不断的成长,去拥有热爱的事业。当乔菲努力学习、实习、工作,从连词语“火葬场”都处理不了到成为国家级优秀的翻译,日复一日的练习、努力,我们看到了她能力上的一步步进阶,以及在不断的更新自己。找到意义的同时,终变成了可以与程家阳比肩而立、毫不逊色的“优秀女性”。或许这正是网络时代言情中正在立起来的新女性。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