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闸下方蜷曲着一只黄鼠狼被电流击中。 对这种神秘动物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雪泥老汉也百思不得其解,蓦然间恍有所悟;遂提起平锹,沿着水流方向往前走才发现水道上有黄鼠狼的洞,并且面临着倒灌的危险;洞口下方板结的硬土已经被水洇湿,滋着亮光的湿泥上清晰地留有黄鼠狼五朵梅花般的足趾印,趾尖的指向都是朝着泵房的方向。雪泥老汉苦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吭哧吭哧”挖了起来。在洞的极深处掏出了三只褐色绒毛已长至脖颈的仔鼬。 心里头不是滋味的雪泥老汉将三只仔鼬一一捉住,拎回了家中,把电死的黄鼠狼剥下一张完整的皮。 雪泥老汉怎么也没有料到,三只刚刚睁开眼睛的仔鼬在他的堂屋里只待了几个时辰便不见了——半夜时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忽然将他惊醒。连忙抻亮电灯。一条白影飕地朝门口猫洞射去,伏身钻出时又蓦然回过头来,两粒绿宝石般的眼睛就那么诡秘地凝视着他,那里面闪烁出的荧光透露的显然是深深的敌意。 这只黄鼠狼竟然通体都是耀眼的白色! 后来,接连出了几件怪事,先是雪泥老汉铺在床下的那张鼠皮不见了,后来,村中的谢玉娥家,总有一只黄鼠狼,半夜钻进她的被窝儿,黄鼠狼钻女人被窝儿,这个传说让很多女人都魂飞魄散。接下来,有人又看到,在坟地上,有一只飞来蹿去的黄鼠狼,一蹿一道白光,它常常人立起来,合十的前趾抱着一只骷髅!瓢形的骷髅随着黄鼠狼体位不断移动,不断转换着方向,鬼气森森的眼睛就那么面东、朝西、瞅南、望北地不断变化着,样子既像在打恭,又像在作揖,诡谲莫名的眼波不是流向广袤的雪野,而是抛向了浩瀚的长空…… 白鼬成了谢玉娥的噩梦,也成了压在村人们心头上的一块石头。 这天,陆雪仁跟着雪泥老汉来到原野,顺着雪泥老汉的手势,陆雪仁往田埂下的缺口处蹲行了几步,他的眼睛睁大了:他看到,一只雪白的黄鼠狼正在疯狂地独自舞蹈,不是用足趾颠,而是用肢体的各个部位在跳,用肩胛,用后臀,用背脊的触地弹起不断地龟缩着自己舒展着自己。有时,扭曲的筋骨都像在痉挛、爆裂,似乎有无尽的痛苦在那里拱突,听得见骨节错位到极致时发出的“咔咔”声响;有时,体力不支、几近衰竭的它头晕目眩地呼呼大喘,猩红的舌头也耷拉下来,颐边是一圈儿闪着亮光的白沫。踉踉跄跄好像马上就要倒地昏厥,但它仍旧用残存的那点气力作着最后的疯狂:滴溜溜的像一只陀螺在转、在旋……毫无疑问,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只抱着人骷髅立在坟尖的黄鼠狼了。 终于,仰脸朝天已疲惫不堪的黄鼠狼蓦然间凌空一跃,以出其不意的速度向近在咫尺的麻雀们扑去,随着“叽叽喳喳”的惊叫声飞起,白鼬的嘴里、趾下已各有一只麻雀在扑翅挣扎了! “按理说,黄鼠狼于秋冬之交就已储备了足够多的过冬食物,莫非白鼬……” “嗯,这话还真的让你小子蒙对了!白鼬的确遇到了变故——是那种谁碰上了都难以承受的变故!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它都缺乏精力为自己存储过冬的食物。” 老汉的语气中充满了一种悲天悯人的伤感。 “什么变故?” “说来话长,那还是4月里的一天,我去浇地……”雪泥老汉将春天发生的那件事又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不知你注意过没有?白鼬未立上坟尖前,松树山上空的这只叉鹘常常乘着黄昏的阳光在四周盘旋,白鼬登上坟尖后却不见了。哪儿去了?变成了这堆羽毛!谁干的?白鼬干的!它抱着人骷髅立上了坟尖,它是在以自我暴露的方式吸引天上飞的那只叉鹘。” “那,白鼬为什么总去谢玉娥的床呢?” 雪泥老汉的脸僵了一下,又苦笑了。他说你还记得我家那张白鼬的皮,被白鼬偷走后,它无法将那张未曾鞣制、不易折叠的皮带进洞里,就卡在洞口被恰巧经过的谢玉娥给捡拾了。白鼬钻拱谢玉娥的被窝儿,是为找它妻子的那张皮! “情种啊!”陆雪仁伤感地叹到。 香炉脚 陆尚能和管月翠是在患难中相识、相爱的,可不幸,在新的生产线刚刚点火之时,陆尚能一脚踩空,从五层楼高的窑口摔了下来。从此,他无法站立,只能以轮椅代步了。 为了表达爱情,管月翠不顾陆尚能的残疾,和他结婚了。那时,纯洁无邪的管月翠惟一考虑的,是将自己的一生与陆尚能的一生合而为一。为了这种合而为一,管月翠的土地荒芜了,日子也越来越难过。 几年过去,陆尚能在纠结与痛苦中,与管月翠办了离婚。他们达成的口头协议是,管月翠离婚不离家,还要照顾他的生活。 管月翠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遇到了自城市来乡村创业的帅开文。帅开文有才华,有爱心。他们一见倾心,相恋了。 陆尚能不能允许这个家破碎,他约帅开文谈判:“我需要的是你走向她,而不是从她身旁走开!你懂得我这话里面的意思吗?” 陆尚能还说:“我支持你扩大养殖规模、增加花色品种,以入股的方式进行投资。愿意的话,陆家桥生态养殖场可以成为长青企业跨行业的子公司,你仍旧是法人场长;不愿意的话,我当你的合伙人,由月月出面辅助你,不改变已有的经营性质。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松树山未能利用的资源统统都利用起来,将生态化养殖做大做强!” 陆尚能还叫来了村民,为使松树山每一家每一户的切身利益都能挂上钩,让他们以股份制管理形成集约化经营。帅场长现在的规模是一股,长青企业的再投资算一股,陆家桥的松树山为一股,员工一律从各家各户招聘,大家一起致富! 他的提议得到了村民们的热烈响应。 从此,帅开文这个外来户,和陆尚能管月翠一家,开始了三足鼎立的日子——他成了香炉的一只脚,月月是香炉的另一只脚,陆尚能呢,当然是第三只。香炉的重量,只有他们这三只脚知道…… (摘自《香炉脚》,作家出版社2015年5月出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