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文本与诗性文本之间——日本古典文论的文本间性与翻译方法
作为东方文论之重要组成部分的日本古典文论,在文本表述上的最大特点是理论文本与诗性文本的杂糅,这就决定了对它的翻译既是学术理论翻译,又是文学翻译。换言之,相关翻译既有学术理论著作翻译的性质,也有文学作品翻译的特点。 理论文本与创作文本相互参读 日本古典文论文本上的这种间性特征,不但表现为和歌、俳句等“不可译”文学样式的大量存在,而且还表现为理论问题的感性表达,使得日本古典文论的翻译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学术理论著作翻译,而是学术翻译与文学翻译的结合。更不用说日语的古文与现代文差异甚大,用古语写成的古代文论艰涩深奥,而过渡时期的近代文论所使用的大多是文白混杂的文体,翻译难度都很大。 翻译难度大,愿意翻译的人自然就少了。在我国一百多年的日本文学翻译史上,虽然已有洋洋两千多种作品译本,但日本古典文论方面的书译过来的很少。20世纪30年代前后,我国曾掀起一股日本近现代文论的翻译小高潮,但主要集中于左翼文论及“新兴文学理论”的译介。至于日本古典文论,在笔者的《日本古典文论选译》出版之前,所有译文(包括选题重复者)只有约20万字。 翻译的少了,就难以使读者对日本古典文论有足够的重视和认识。喜欢日本文学的读者,看重的是日本文学的“物哀”、“幽玄”的审美色调,于是去读日本物语、和歌、俳句和现代小说;而喜欢读理论的人,则认为真正的理论还要在西方文论中寻找。于是,日本古典文论就被忽略了。 实际上,日本古典文论的文本资料相当丰富,在世界各民族的文学理论中独树一帜,理论上很有特色。我们的诗学研究、文学理论研究要真正具有世界性,要突破“中西中心”论,要走向比较诗学,就要将日本古典文论翻译出来,纳入视野。 从求知、欣赏和审美的角度看,我们不仅要了解日本作家创作了什么,还要了解日本文论家如何解释他们的创作。如果对日本文论知之甚少,甚至一无所知,对日本文学作品的阅读很可能只流于感觉、感受的浅层,理解的深度就有所局限。将理论文本与创作文本相互参读,是深入理解日本传统文学乃至日本人精神世界的必要与有效的途径。 鉴于这样的认识,笔者用了将近4年的时间,完成了《日本古典文论选译》。其分为《古代卷》、《近代卷》(明治年代的文论已经古典化),共2卷4册,收录89位文论家的文论著述170篇,共计160万字,绝大多数篇目为首译。其中,《古代卷》分为“和歌论”、“连歌论”、“俳谐论”、“能乐论”和“物语论”5种文论形态;《近代卷》以思潮流派为依据,划分为“诗歌戏剧革新改良”、“政治小说与启蒙功利主义文论”、“写实主义文论”、“浪漫主义文论”、“自然主义文论”、“余裕论·私小说与心境小说论”共6种文论形态。 相应的翻译策略与方法 在翻译过程中,笔者体会到,日本古典文论的理论文本与诗性文本的间性特征,要求有与之相适应的翻译策略和翻译方法。 一方面,日本古典文论作为理论文本,在翻译中应该以信实为第一,不能过度提倡诗性文本中的那种“再创作”,不能过分鼓励所谓“创造性叛逆”,因为“创造性叛逆”往往会成为“破坏性叛逆”,对原作和读者都是不负责任的。同时,作为理论文本,日本古典文论有其独特的思维逻辑和语言逻辑,既包括形式逻辑,也包括文气、情感等内在逻辑。因此,忠实的翻译并不意味着拘泥于字句,而是要上下勾连,把它的逻辑与文气传达出来。 另一方面,日本古典文论又有诗性的特征,在语言运用方面,总体上依赖“以心传心”,因而其表达往往过于诗性和暧昧。这就需要在翻译过程中,对本来过于简单的原文加以适当的阐释,因为翻译本身就是一种阐释。而要有效地加以阐释,最有效的途径,是用现代汉语,而不是用古汉语,来翻译日本的古语或半文半白的文体。古汉语本质上是一种诗性的语言,而不是一种科学、精确的语言。假如使用古汉语翻译,就可能会使译文含混不清,让人感到一头雾水,如严复所说“译犹不译”。在我国现当代翻译史上,两千多年前的古希腊文献是用现代汉语翻译的;两三千年前的印度大史诗也是用现代汉语翻译的。何况一千年乃至几百年前的日本文论,完全应该用现代汉语来翻译。这是一种“彻底的”翻译,因为它不仅克服了日语与汉语之间的界限,而且超越了古代与现代之间的界限。 日本古典文论不仅总体上具有诗性的文体特征,而且夹杂大量的和歌、连歌、俳句等诗歌作品例句,这些日本独特的文学样式几乎是“不可译”的。怎样把和歌、俳句的形式特征在汉译中大体保存下来,又怎样将日本独特文体的艺术韵味传达出来,虽然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的日本文学翻译界对此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也有种种有特色的尝试,但迄今为止,仍未取得共识。笔者认为,不能像以前的许多译文那样使之完全“归化”,将那些日本和歌、俳句译成中国古诗体。而是要尽量保持原文的独特形体,尽管这样做不符合一般中国读者对“诗”的阅读期待。翻译尤其是诗歌翻译,要得其“神似”,必先得其“形似”,而形似殊为不易。就和歌、俳句的翻译而言,应保留原作的“五七”调,保留其不对称的诗型,进而保留其“幽玄”、“物哀”与“寂”的基本审美趣味和总体风格。这是笔者在日本古典文论及日本古典和歌、俳句汉译中的追求。当然,这种翻译方法是否恰当,尚待时间和读者的检验。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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