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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游戏与价值重估——普罗芭的维吉尔《集句诗》(4)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国外文学》2015年第201 高峰枫 参加讨论

    米努西乌又引《农事诗》4.221-222(“神内在于万物,潜隐于大地、海洋、辽远的天空”)以及《伊尼德》1.743(“人类、牲畜、雨、火由此而来”)。他并没有将这三行单独引用,而是将它们放在一起,仿佛来自维吉尔诗歌中同一段。这样的拼贴几乎可算一首小型集句诗了。(16)拉克唐提乌斯(Lactantius,约240-320年)也有类似之举。他不仅引用这几行,还广引维吉尔其他诗句,力图说明维吉尔对基督教的上帝早已有所了解。(17)在拉丁教父中,哲罗姆引用维吉尔最多。根据哈根达尔的研究,在哲罗姆的解经著作中,他引《伊尼德》卷六关于宇宙创生的几行,共有5次之多。比如,在其《〈以弗所书〉注解》中(4.5-6),当讨论斯多噶哲学的一神论思想时,哲罗姆引《农事诗》4.221-222以及《伊尼德》6.724-727全文(其他例子此处从略)。(18)哲罗姆所有这些引用,其目的都在于阐述斯多噶哲学思想,这一派哲人认为至高的神充满、渗透世界万物之中。上面这些例子说明,《伊尼德》卷六724以下几行乃是拉丁基督教作家引用最多的维吉尔段落之一。用维吉尔的宇宙论诗句来支持《创世记》叙述,这样的做法其来有自,并非普罗芭独创。但是在集句诗这样狭小的文本空间里,密集引用这些诗行,这是普罗芭有别于其他作家的地方。
    上面的例子可以说是有普遍适用性的描写段落。在对宇宙创生的描写中(集句诗第56-114行),普罗芭将维吉尔诗中涉及日月星辰、动物植物的诗句集中在一起,以再现创世记的情景和伊甸园的田园风光。由于维吉尔在诗中,特别在《伊尼德》卷六724行以下,表达了神灵灌注、内隐于万物之中的斯多噶思想,这和基督教一神论的创世观至少在字面上并无太大冲突。维吉尔原诗与集句诗中的基督教景象在思想上差距不大,所以读者不会产生特别的焦虑。读者甚至可以通过集句诗发现斯多噶哲学和基督教的宇宙创生论之间有某种暗合。
    除了将类似的场景平移到集句诗中之外,普罗芭常用的另一个手法,便是以维吉尔笔下的样板来重构圣经人物。维吉尔用来刻画同一人物或描写同一场景的诗句被收集、整理,然后集中用于某位圣经人物身上。当然,普罗芭并不想系统、全面地实施这样的转换,集句诗中也找不到某位圣经人物和某位维吉尔史诗中的角色严格一一对应的例子,但普罗芭会将一组有关联的诗句集中用于圣经人物,使读者不可避免地体会到圣经与维吉尔史诗之间的平行和关联。最为典型的例子是她对耶稣的刻画。有学者已经注意到,集句诗中的耶稣形象很大程度上是以埃涅阿斯为原型来塑造的。(19)我们来看对耶稣复活的描写,中译文中我们将维吉尔描写埃涅阿斯的诗行加着重号,而在拉丁原文中,这些诗行写成斜体。
    
    658 Ingreditur linquens antrum,/spoliisque superbus(=A.6.157+8.202)
    659 Ibat ouans,/pulsuque pedum tremit excita tellus,(=A.6.589+12.445)
    660 Uulneraque illa gerens/foribus sese intulit altis.(=A.2.278+11.36)
    661 Atque hic ingentem comitum adfluxisse nouorum(=A.2.796)
    662 Inuenit admirans numerum/cunctisque repente(=A.2.797+1.594)
    663 Inprouisus ait:“coram,quem quaeritis,adsum.(=A.1.595)
    664 Uicit iter durum pietas/et uiuida uirtus.”(=A.6.688+5.754)
    此段当中,普罗芭密集引用描写埃涅阿斯的诗行,共计2个整行和5个半行(half-lines)。其中,658a描写的是卷六中,埃涅阿斯离开女巫西比尔的山洞。659b描写他在战场上现身时的威武,而660b则是他带着帕拉斯的尸体返回军营。这些半行也许过于破碎,不足以调动读者的回忆,但下面三行(661-663),则任何读者都不能想不起维吉尔原来的语境。第661行和662a在维吉尔诗中本就是相连的诗行,出现在《伊尼德》卷二尾声。这一卷描写特洛伊的沦陷以及王室遭屠戮,是全诗中最悲伤、情感最激烈的一卷。埃涅阿斯本没有逃生的打算,只想力战而死。但是,一系列的神谕和异象出现,让他最终相信自己的使命不是即刻就以身殉国,而是率领族人出奔,寻找新的家园。这两行诗描写埃涅阿斯发现大批特洛伊人聚集在城外,愿意跟随他逃出战火。《伊尼德》这一段(2.796-804)标志旧文明的倾覆,也给了埃涅阿斯坚实的理由去找寻新的国土,因此在主题和结构上都在全诗中占据关键位置。普罗芭选择《伊尼德》2.796-797来描写耶稣复活之后找到门徒之后的喜悦之情,恰好和维吉尔原诗中所展示的复杂感情非常吻合:一方面是悲痛、精疲力竭,灾难过后短暂的宁静;另一方面,又充满希望、使命感和决心。耶稣和埃涅阿斯这里的对比也非常贴切:耶稣被钉十字架对应于埃涅阿斯所遭受的痛苦,耶稣战胜死亡对应于埃涅阿斯未来的胜利,而耶稣忠实的门徒则对应于埃涅阿斯的追随者。
    普罗芭在集句诗第662-663行中使用《伊尼德》1.594-595则更显得异常巧妙。在《伊尼德》卷一中,埃涅阿斯船队在海上遭遇风暴,漂到北非古国迦太基。他派遣使节去面见迦太基女王狄多,而自己则在山上遇见自己的母亲、女神维纳斯。维纳斯施展法术,将儿子包裹在一片云雾中,凡人都不得看见,这样埃涅阿斯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入狄多的宫中。维纳斯的隐身术让埃涅阿斯畅行无阻,甚至旁听了自己的使节和狄多的对答。当他发现女王对于特洛伊人并无敌意、甚至还颇有好感时,包裹他的云雾顿时消散,埃涅阿斯主动现身,并说:“你们四处寻我,我就在此。”(coram,quem queritis,adsum.)而在集句诗中,埃涅阿斯这句“某家在此”变成了耶稣向门徒现身,揭示自己已经复活。另外,熟悉维吉尔的读者肯定记得,在前面几行,维纳斯让自己的儿子身上焕发出神灵的光彩(1.588-589),相貌有若天神。因此,当埃涅阿斯在狄多的宫殿中突然现身时,完全造成了一种神灵显现的效果(epiphany)。这样的显灵效果更是适合耶稣的身份,此间的转换可以说是巧夺天工。当然,集句诗中所有关于耶稣的诗行,不可能全部来自描绘埃涅阿斯的诗句,普罗芭经常还会用到其他多种素材来完成这项工作,所以我们不可能在全诗中建立一个严格的“耶稣=埃涅阿斯”的模式。但在上述关键段落,密集、重复使用描写埃涅阿斯的诗行,的确显示出两个人物之间相当的连贯性。
    在上述两种情形中,维吉尔的诗行转移到基督教语境中,并没有让人感觉到明显的冲突。固定套语的移植、描写开天辟地的诗句以及复活之后耶稣的反应,都让人感到从维吉尔到圣经的转换是合理的,甚至是不可避免的。但集句诗中还有不少例子显示,普罗芭的个人意图会以一种强力来扭转维吉尔原句的意思,两种语境之间的转换会迫使我们注意到两种思想体系之间的不可调和。下面这个例子,是普罗芭描写耶稣被钉十字架之后,门徒四散奔逃,后来又深切缅怀已死的耶稣:
    638 夜幕笼罩,同伴四散,
    639 心情悲伤,左思右想。
    640 何去何从?他的面容和言语
    641 念念不忘,思虑让人无法安睡。
    638 Diffugiunt comites et nocte teguntur opaca(=A.4.123)
    639 Multaque dura suo tristi cum corde/uolutant.(=A.8.522+A.1.725)
    640 Quid faciant?/haerent infixi pectore uultus (=E.3.16+A.4.4)
    641 Uerbaque,nec pladicam membris dat cura quietem.(=A.4.5)
    若我们追溯每一行的出处和语境,就会发现这一段的奇绝之处。这4行之中,有3行都与狄多女王紧密相关。第638行出自《伊尼德》卷四,女神朱诺告诉维纳斯,她准备让埃涅阿斯与狄多成婚。朱诺想阻挠埃涅阿斯远赴意大利,所以以狄多为诱饵,好让埃涅阿斯永远滞留在迦太基。而维纳斯则顺水推舟,同意朱诺的安排,因为这样一来,儿子的安全就更有保障。这一行写的是埃涅阿斯与狄多外出围猎,忽然天降大雨(朱诺的安排),左右侍卫被冲散,最后埃涅阿斯和狄多两个人在山洞中偶遇,便有了一段姻缘。所以这一行的语境是二人在女神朱诺的设计之下产生的爱情。这一段最后两行用了《伊尼德》4.4-5,更是有趣,这两行描绘的是狄多心中的爱情之火熊熊燃烧,她对埃涅阿斯朝思暮想,夜不能寐。这两句相连的诗行,加上围猎遇雨一句,都涉及维吉尔史诗中同一个人物和相同主题,而且在集句诗中位置邻近,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普罗芭此处是精心安排的。往后跳过6行,我们又能发现与狄多有关的一行诗,描写耶稣的门徒祈求耶稣死而复生:“不要从我面前离去。”(647=A.6.465:teque aspectu ne subtrahe nostro)这是《伊尼德》卷六中埃涅阿斯对狄多亡魂所发出的请求。埃涅阿斯在冥间遇见狄多的鬼魂,他为狄多的自尽感到无限悔恨。但狄多丝毫不理会他的辩解,迅速回到自己前夫亡灵的身边,所以埃涅阿斯才发出这样的呼喊。所有这些事关狄多的诗句,在集句诗中被放置在一处,显示出普罗芭有意将整个戏剧化的场景搬移过来,而不仅仅是只言片语。
    用表达狄多女王爱慕之心的诗句,转而描写基督门徒的心理激荡以及对救主的强烈期盼,这其间有何深意?两个语境都涉及强烈的情感,但这只是表面现象。或许普罗芭有意无意之间表达了某种修正维吉尔的意图。表达爱慕和激情的维吉尔诗行,转移至基督教语境,似乎原诗中世俗情爱被清除、净化,而被强行赋予一种新的炽烈的宗教情感。狄多的爱情没有回报,是无果的爱情,而使徒的期盼由于耶稣复活,所以得以实现。异教世界中毁灭性的、无望的爱情,如今在基督教新语境中被改写、被净化、被升华,而一变而成为对基督的热爱。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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