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么些年发展的底层叙事必然要谋求变化,因为我们已经看到了太多涕泪涟涟的悲情故事和愤懑无奈的怨恨叙事,这些叙事更多是在人物的外部遭际入手,当它们成为呆板的惯性讲述之后,反而成为桎梏底层叙事自身的陈套。《麦子熟了》试图做出一种尝试,尝试进入到那些看上去粗糙、麻木、颟顸、终日苟延残喘在生计奔波层面的人物的内心世界。 一株麦子成熟了会怎么样?它在茎上可能会被飞过的鸟儿啄走,落在地上也许会被水泡烂或者被田鼠啃噬,当然,它也有可能落地生根,来年长出新的植株。这是麦子的自然史,天地不仁,不会专为它改变,却也在阳光雨露、土壤空气中为它孕育着生机。 一个人在如同疾风骤雨般变革的社会中的命运又会如何?当他/她身处社会之中,当然在生理人之外已经天然地具有了历史的性质,但如果他/她没有历史的认知与行动的自觉,被动地挣扎在生存的必需与生活的召唤之间,那他/她就依然还是一个自然人。自然人所要面对的首先是习惯法,也就是道德和伦理所构成的自发性秩序。 问题就在于,我们这个社会是否还是一个弱肉强食、人自为战的自然社会?这个社会在强力的进程中给渺小个体带来巨大肉体和精神创伤的时候,是否同样潜藏着在苦难中获得新生的可能?一个人是听凭命运的颠簸,在本能的驱动下盲目地追索,还是竭力从经验的磨折中探寻生活的自觉? 读完许春樵的《麦子熟了》之后,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徘徊不去。看上去这是一个略显粗糙的底层故事:在异乡外贸电子厂打工的女工麦叶,内心软弱,情感细腻。她的老家在群山深处的河谷,在高二时候麦叶就因为家贫辍学,出嫁的人选也有限,也是相似家境,这个26岁的女人如今孩子都已经4岁了,在公公患了风湿丧失劳动能力之后,她也不得不走上“比牲口还要辛苦”的打工之路。“比牲口还要辛苦”不仅体现在肉体上的劳累,还有精神与情感上的饥渴。因为虽然生活艰辛,她的肉体依然还是年轻的,即便是正常上班外加晚上打工的极度疲倦,也无法消磨掉自然人生理和心理上自发产生的欲望。这种欲望使得“工厂女工”摆脱了社会学意义上的统计数字和媒体报道中的符号面孔而成为有血有肉的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许春樵为“底层叙事”或者“打工题材文学”开凿了一条新的经验路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