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鸢》述真,难能可贵之处在于对讲述过程极为用心,力图还原当时人的习俗、爱好,还原当时的情味。家族小说多用今人口吻写先辈故事,葛亮却用长辈所处时代的讲述方式讲述他们的故事,更具逼真性。《北鸢》最动人之处是对家人日常言语、心理、动作的细腻描摹,写家庭内部人际关系、家人与家人互动,极为真实,所写尽是常情真情,能让人全然忘却实虚悖逆,富有深刻的思辨力。 可以说,“新古韵小说”是新古典主义在东方语境下的回归与重建。它不仅能化用传统文化思想精髓,且有新的气象。主角卢文笙的人格气质是变化着的:抓周抓空,被高人解为无欲则刚,日后定有乾坤定夺之量;自幼寡言木讷,有隐士风范;年岁渐长,习文弄墨,但不是只会死读书的腐儒,当遭遇家国危难时,积极入世,经商立业,传承儒商家风;及至看周围至亲好友的诸种人生变故,尾声时,出世的气象渐显。卢文笙的人格气质正是葛亮心中理想的中国人形象。全书刻画有情有义的百姓群相,有意演绎现代的新儒风。人名的设置,比如“孟盛浔、孟昭如、孟昭德”等,均为山东亚圣孟家后代。 孟子讲王道,讲仁义,“善养吾浩然之气”。《北鸢》人物言行举止与儒学息息相关。昭如闲暇练书法,笔录《毛诗序》;教小儿读《唐诗三百首》《千字文》《朱子家训》;为儿子谈亲事,说《浮生六记》的沈复与陈芸;还用典譬喻:“君子可欺以其方。”卢文笙读《耳新》《世说新语》。仁珏十三岁临欧阳询、十五岁临赵孟頫。连奶妈云嫂,都能开口闭口讲野路子的《隋唐演义》。人名背后有深层文化底蕴。卢家睦请画家吴清舫为儿子取名,“文笙”取自《诗经·小雅·鼓钟》:“鼓瑟鼓琴,笙磬同音。”亦有《鹿鸣》“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之义。“仁桢、仁珏”谐音“仁真、人杰”。儒家的行善好义精神在葛亮笔下绵延不绝,《北鸢》写出了孔孟哲学的时代新变,亲情爱情人情处处见出仁义礼智信之精神,人间的暖意抵消了寒意,更多地呈现儒家文化的民间精神。 《北鸢》开辟“新古韵小说”,是古风人格与风格的统一,承续孔孟儒家的向善传统,承续五四时代人的文学与平民文学传统,注重追溯民间精神、弘扬民众大义;既有史诗色彩,也继承了抒情传统,且抒情比重更大,文气更足;既传承古典因素,也开拓时代新变的因素。先锋小说多讲究形式的西化新奇,而《北鸢》却在形式和内容上都朝中国古典看齐,因此在文坛更独树一帜。在当前弘扬传统国学的时代语境下,葛亮开拓“新古韵小说”可谓恰逢其时。前有领头,未来,“新古韵小说”类型想必蔚然成风。 (作者系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