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冷霜,中央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曾几何时,细读式批评是为当代诗人所普遍呼吁的一种批评方式,今天,它已成为当代诗歌批评中的现实。它不仅出现在那些围绕具体文本所展开的精细解读中,也在分析和探讨更为宏观问题的批评中时时显形。作为一种更关注诗歌文本本身、注重从语言和形式的内面理解和阐释诗歌的批评方式,它无疑彰显着当代诗歌批评意识和能力的进展。不过,在诗歌细读的实践中,也已经暴露出一些值得进一步思考的问题。细读式批评发端于英美新批评,后者以“意图谬误”和“感受谬误”切断文本与作者、读者以及写作的社会历史语境的批评策略,在显示出批评对于文本的亲近(close)的同时也造就批评对于文本意义的封闭(close),这种批评观念的盛行一时与英美(尤其是美国)20世纪上半叶高等教育的迅猛发展和学院批评的成长有关,对于有着深远的“知人论世”“以意逆志”批评传统,而在现代又面对着文学与政治、历史、文化深刻扭结与紧张的现代中国批评场域,这种封闭式解读的批评方式在实践中其实很难获得持久的生长空间。换言之,在当代中国诗歌批评中,那些富有成效的批评实践往往并非严格遵循了新批评的教条,而多是经过了变通的。然而,如果说批评旨在发现,旨在通过对文本的读解使其隐含的与广阔现实世界连通的向度朝读者开放,那么这种细读式批评还有很多工作可做,还须对“细读”本身重新做出方法论的反思,使之更为自觉。这里无法就其所涉及的方方面面的现象与问题展开讨论,只就其中一点给予分析。在细读式批评中,其批评的生产性须经由文本阐释的中介,然而,只有当这种阐释不是“重言”式的,批评的生产性才可能实现。在中国当代诗歌批评中,这种“重言”式阐释表现为两个层面:一是新时期以来追求审美自主性并接受现代主义诗学影响而逐渐将之教条化的层面,简言之就是阐释成为了“诗就是诗”的重言式表达,二是在对诗人(尤其是那些强力诗人)创作的批评中,被后者的个人化诗学所吸附,而使得批评成为后者的重言式回声。在实际批评中,这两个层面往往是混合在一起的,而以后者更为突出,它不仅妨碍当代诗歌批评独立品格的确立,也影响到我们如何更综合、深入地认识当代诗歌的总体面貌。如果说文本细读是诗歌批评的伦理基础,则有创造力的诗歌批评必须有能力通过细读将文本的内面翻转到外部,从批评意识与写作意识之间的关系来说,这种批评必须在经历了必要的与后者的“视界融合”(而非完全不顾及后者及作品自身文脉的生硬切割)之后,又能与后者构成认识上的斜面。 兹举一例,我们通常有一种认识,认为杰出的诗人就是那些能将某种独特的诗学观念成功地凝结在其作品中的写作者,这正是重言式阐释的认识论基础,即诗人的诗学观念与其作品可以互为证明。在一个较宽泛的层面上,我们必须承认两者之间有着相当紧密的关联度,但也并不尽然,如果将文本置于一个更广阔的语境,写作者自身也身处其中的语境,我们也可能会发现,诗人的观念论述与其写作实践之间有时会存在某种内在张力或矛盾,其作品意涵的丰富性、其写作的深刻价值恰恰源自于此,源自于这些内在张力或矛盾的外部性因素。一个富于魅惑的或者产生广泛影响的文本,其魅力也许在于它既隐含又暴露了这些内在张力和矛盾及其外部性。这里,我想通过对张枣名作《镜中》的细读来试着说明这一点。这首诗被公认为具有某种古典气息,张枣的自我表述也使读者愈加确认了这一点,然而,在它传递出古典诗意的同时,诗中隐现的80年代文化意识及其对“传统”的“未来主义”姿态,也是造就它艺术感染力和独创性的来源之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