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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生命与韵致——读金宇澄《繁花》(2)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项静 参加讨论

    《繁花》这部小说的主体故事分成两个时代,六七十年代多半是悲剧,八九十年代以闹剧为多。
    小说中的梅瑞跟沪生、阿宝都谈过恋爱,三个人的关系诙谐而实在。梅瑞说,沪生结婚大半年,老婆跑到国外不回来,沪生肯定有生理毛病。而阿宝,梅瑞则怀疑他有心理问题,因为两个人一直有联系,到关键阶段就装糊涂。梅瑞的评价多半是讲讲笑话,消遣一下自己交往过的两位男人。不过玩笑话里也可以看出两位的生活态度,都在有意无意地逃避那个世人所趋之若鹜的“正常”。整部小说大半篇幅都是些花花草草的故事,添枝加叶,故事有荤有素,多半来自他人的讲述,也是所有故事最热闹的部分。而他们自己的故事,却都是寥落的,沪生、阿宝的故事几乎都很平淡,或者当事人在重逢旧事时不响而过。阿宝跟蓓蒂、雪芝、梅瑞、李李,沪生跟姝华、小珍、兰兰、梅瑞,点缀在八九十年代的生活中。这就使得小说三个主角阿宝、沪生、小毛三入党中,有两个人对世界是冷冷地观望的,就像八九十年代两个人的生活轨迹,流连于各种各样的聚会宴席,应了小说以对话为主要呈现方式,人生就是旁听侧谈。小毛相对另外两个男人来说是一个异数,他的世界中有剧烈的情感,有一种执着,先是对银凤动了心,在不明原因的分手后,跟沪生和阿宝由于误会,伤心大恸,决定拗断与二人的友情,彻底离开原来的生活环境和友情的世界。小毛在母亲的安排下寻到春香结婚,走上了一条循规蹈矩的庸常之路,他从不情不愿到最后爱上这个女人。不过小毛的世界总是福祸相依,阻隔了他郑重选择、努力经营的生活,春香死于难产,留下小毛单身一人。从生活形式上来说三个都是一样的单身男人,只不过阿宝和沪生是主动的选择,小毛是被动的选择,是命运的手划过他的脸庞,所以小毛是悲剧感最强的一个人。
    小说中沪生的出场是从旁听侧谈开始的,在沪生和阿宝与小毛拗断友情之后,替代小毛位置的就是陶陶,陶陶一入小说就是他绘声绘色讲述菜市场的各种八卦绯闻故事、男女私情。吊诡的是,陶陶几乎成了小说中最具八卦性质的主角。陶陶和芳妹是正经夫妻,陶陶先是招惹了潘静,潘静三番五次骚扰芳妹,闹得家庭不安静,陶陶甩掉潘静。不久,陶陶发现了让他欲罢不能的小琴,最后要离开芳妹,和小琴厮守。恼羞成怒的芳妹与陶陶之间开始拉锯战、家庭大战,一幕幕的狗血剧上演,陶陶乐在其中不疾不徐,终于获得自由身,抱得美人归。不承想却乐极生悲,小琴跌落阳台殒命,陶陶看到小琴的日记,原来自己幻想的好女人与爱情都是镜中风景,折腾到最后,居然是一场空。梅瑞、梅瑞妈妈与香港小开关系不清不楚,先是热闹红火地做生意,随后生产线出了问题,变成上海瘪三。李李突然皈依佛门,邀请朋友们去见证落发为尼、撇掉红尘的过程,主持的方丈是个和尚,李李落发后离众人而去。汪小姐与徐总在罗生门式的一夜情后怀上孩子,而且要坚持生下孩子,孩子的父亲不知道是现任老公还是徐总,老公离婚,徐总回避,为了给孩子一个合法身份,汪小姐跟小毛假结婚,而这个在一团矛盾中来到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被检查出是一个怪胎。
    这些从生活中自然生长出来的故事,一个连着一个,仿佛有自我繁殖的能力,几乎组成了故事的泥潭,浓得化不开。当然所有的故事都是有头有尾,有来由的,一方面由主要人物小毛、沪生、阿宝为起点,不断递接外延,在两个时间段之间来回闪现,交叉出场,彼此毗连,圆和在一起。另一方面,也是铺开生活面的过程,从市中心到工人新村,到江苏常熟、到新疆、黑龙江、香港等故事人物偶现的地点,到各自的生活圈子和生活足迹,像一张大网,慢慢笼络起这个城市的各种不同人生,看起来不想干的人物,阶级、生活方式、品味、经历大相径庭,却又不是泾渭分明,通过各种潜在的关系扭结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生活流,翻滚着朝前走。
    每一个故事说到底都是以欲望为推动力的,政治的欲望、生理的欲望、金钱的欲望、爱的欲望,或者以其他的面目呈现出来的需要。不过在这个泥潭之上,我们还是能够发现小说中人物,对这种生活本身的超越、疏离。比如阿宝的邻居蓓蒂,她和阿婆的故事是《繁花》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故事之一,阿婆最喜欢讲的故事就是自己的外婆在南京做天王府宫女携带黄金逃跑的经历,绍兴家乡的老坟则是她唯一的牵挂。带黄金逃难的故事在新社会不能乱讲,家乡的祖坟也不见了。蓓蒂的父母参加社教运动那个,被人举报回不来了,一老一少相依为命,蓓蒂最爱的钢琴又在抄家运动中石沉大海。这一老一少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无可依侍,于是她们只能做些梦,生出很多幻觉,最后又以幻觉的形式消失在铭记她们的世界里。再无回声,却也消失不去,蓓蒂像一个符号,被作者写出了神话的味道,她是滚入世俗生活的姝华眼中的那一丝希望,是阿宝不肯结婚的一个心理疾病。蓓蒂的出现和消失都不在现实的轨道上。小毛的老婆春香像是耶稣送来的一个搭救他的女人,小毛的故事都是在春香这里打下了底,春香在小毛处境困难的时候突然就降临小毛的生活,并且琴瑟相和,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生活,在与沪生、阿宝拗断的时光里,春香一直安慰小毛。春香的死也是生活法则对美好的无情破坏,和蓓蒂、李李遁入佛门一样,留给这个年代和世界的只是背影,和带有宗教意味的一束光。
    上海这个城市注定没有办法像一个普通空间一样被编织到一个寻常故事中,它太过炫目的历史与传奇色彩,对于以上海为描写对象的作家来说,是无法抛弃的随身行李,却不是福音。在一个城市自带的光环与重新上釉之间,到底是谁吸纳了谁,难辨你我,这也许就是一个地域自身的画地为牢,它往往带来叙事的限制与难以规避的陷阱。另起炉灶是逃离限制的一个直接的巫婆路线,作者金宇澄说:“我感兴趣的是,当下小说形式语言,与旧文本间夹层,会是什么。以前西方专家评论中文作者,‘摆脱了说书人的叙事方式’,是一句好话,同时也提出中西都存在的问题——现代书面语的波长,缺少‘调性’,如能够到传统文字里寻找力量,瞬息之间,具有‘闪耀的韵致’。”⑤按照中国小说的发展历史来说,就是颠覆之颠覆,讲故事的方式回到说书人的视点上去,作家的叙述部分尽量退缩,对话成为故事的主角,游走在故事里的人物,如走马灯,最主要的对象不是某个人,而是说话本身。批评家程德培的文章题目十分传神地概括了小说的这一特征——你讲我讲他讲,闲聊对聊神聊。在满腹语言的世界里,重新讲述上海都市的生命故事。说书人这一弱化的叙事者,降低了俯瞰生活的视线,使得故事宕开了收紧的发条,沿着平面发散开去,朝着一路放松的笔致而行。主人公小毛病重后,阿宝和沪生恢复了跟小毛的联系,小毛断断续续说,我只想摆一桌饭,请大家吃吃谈谈。吃吃谈谈就是上海城市生活中闪耀的韵致,是灰白的记忆中跳跃的精神,也是生命意志由高昂到平淡的一路游走。
    《繁花》以港片《阿飞正传》的最后一个镜头为由头开始讲述,世人眼中繁华至极的都市生活,转到光影的背后,多半都是相似的面孔,就像作家重述的梁朝伟的那一串那分解到最小的动作。“否极泰来,这半分钟,是上海的味道。”一种味道或许就是这部小说的开幕词,六七十年代,八九十年代的上海,伴随着娓娓的语调,分立在眼前:奉命维谨的年代,和风里苏州河的潮气,咸菜大汤黄鱼味道,那些鲜活动人的少年时光;抖擞扩张的年代,觥筹交错欢乐场,又有莺声燕语和通风不良的镬气。在偌大的上海,一部小说不过是几个生活片段,几段时空,几个人物,这些散落的人生,有繁复的粗枝大叶也有繁复的浓墨重彩,随着时间落幕终止。而城市的味道永存,风流云在,打散了再集聚,集聚了再遗失,循环往复,增删添漏,无止无息。而抓住味道,的确也如西西弗斯神话一样,需要作家们反复轮回,燃起希望,收获失望。胡适所冀望的方言小说多少年来都没有继续出现,《繁花》的出现也是一桩福祸相依的事情,其他作家再写出一部方言小说,难免重蹈覆辙或者在这条道路上习惯性滑行。《繁花》打开了一个丰富绚丽的世界,却并不是开创了一条通衢大道,文学或许就是在这个意义上获得了探索寻求的原教旨光环。
        注释:
    ①吴越:《“上海爷叔”的心灵史》,《文汇报》2012年11月10日。
    ②胡适:《亚东本〈海上花列传〉序》,《重印亚东本〈海上花列传〉》,海南出版社1997年版。
    ③[法]吉尔?德勒兹:《文学三论》,尹晶译,《上海文化》2009年第2。
    ④⑤金宇澄、朱小如:《我想做一个位置很低的说书人》,《文学报》2012年11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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