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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文学感物论的历史变迁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中州学刊》2013年6期 张德建 参加讨论

    【内容提要】 感物论是一个有关文学艺术创造与审美体验发生的概念,是中国古代文论的核心理论之一。明代感物论经历了三个阶段:明初感物论思想深受理学影响,以理、道为文学发生的起点,形成了以心、物、理为主体的感物理论,并通过对“比德”说的改造和贯彻产生了巨大影响。明中期的复古文学则从反对理学出发,形成了以心、物、情为主体的感物理论,强调文学对社会现实的反映和干预,以积极的理想主义精神投身现实。晚明的感物论受到心学的巨大影响,突出心灵在文学创作中的主导地位,但并不抛弃现实,而是既执着于现世,又强调心灵的超越,从而形成了以心、物、境为主体的感物论。
    【关 键 词】感物/理学/文学复古派/心学
    【作者简介】张德建,男,北京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从文学发生论的角度看,明代文学的历史变迁经历了三个阶段:明初至成化间是第一个阶段,是理学感物论盛行的时期;弘正之间是第二个阶段,复古文学建立了以社会现实为中心的感物论,我们称之为文学感物论;嘉靖及以后是第三个阶段,这个时期最突出的变化是心学感物论的提出。在明代文学的历史进程中,感物论的内涵有很大变化。探讨这个过程中的种种变化,可以为我们深入了解明代文学及文学思想提供更广阔的视野。
    一、理学思想背景下的感物论
    理学养气论的哲学基础源于宋代理学家的理气论。程颐认为:“性即理也,所谓理,性是也。”①朱熹称:“‘性即理也’四字颠扑不破。”②张载则认为:“气之为物,散入无形,适得吾体;聚为有象,不失吾常。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循是出入,是皆不得已而然也。”③于是形成了两派观点,程朱以理释性,张载以气释性。由此,形成了理学的“性二元论”,即分为“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④。如程颐即认为“天地之性”即“理”,“自性而行皆善也,圣人因其善也,则为仁义礼智信以名之”⑤。而“气质之性”则是“才禀于气,气有清浊,禀其清者为贤,禀其浊者为愚”⑥。理学的感物论就是基于理气论,由天地之性、气质之性生发出道心、人心之论。朱熹明言:“此心之灵,其觉于理也,道心也;其觉于欲者,人心也……人心是此身有知觉、有嗜欲者……感于物而动……道心则是义理之心,可以为人心之主宰……然此又非有两心也,只是义理、人欲之辨尔。”⑦这样,朱熹便在理学思想体系之下完成了对感物说的改造,形成了以心、物、理为核心要素、以理为归依的感物论。
    明代初期的理学修养论以诚敬为核心。朱子曾经引程颐“涵养需用敬,进学则在致知”之言以为己见。他论“敬”包含两个层面。他认为:“敬非是块然兀坐,耳无所闻,目无所见,心无所思,而后谓之敬。只是有所畏谨,不敢放纵。如此则身心收敛,如有所畏。”⑧要达到这样的境界,就必须专一,排除各种外在事物的干扰,精神专一于对天理的体认。他甚至说:“敬,莫把做一件事看,只是收拾自家精神,专一在此。今看来诸公所以不进,缘是但知说道格物,却于自家根骨上煞欠缺,精神意思都恁地不专一,所以工夫都恁地不精锐。未说道有甚底事分自家志虑,只是观山玩水,也煞引出了心,那得似教他常在里面好!如世上一等闲物事,一切都绝意,虽似不近人情,要之,如此方好。”⑨只有舍弃一切世间玩好,一切闲物事,才能达至“敬”境。
    理学讲格物致知;物只是达到天理的媒介,没有独立存在价值,而且由格物产生的认知结果是固定的。由此,传统感物论便有了浓重的理学色彩。谢肃《水竹居记》由景物之清美,游适观美之乐入手,提出君子之于学惟道是适,故能“所守弥坚,推以泽物,则沛乎莫能御,此格物之学,深得水竹之妙于形迹之外,不亦乐乎”⑩!格物之学要超乎事物的形迹,即去除其感性特征,方能达到沛然充满的人生境界。故他们明确表述了对文人词客的鄙视,因为词人不能通过观物获得涵养超然的生命境界。吴与弼《观湖说》:“观湖之莹然瀞绿,物无遁形,则知不可以一私累乎吾心之高明;观湖之不息则知委之有源,而吾心不可不加涵养之力;观湖之流之必溢而行,则知进修之有其渐,而助长之病不可有。是皆湖之勗吾志者如此。其月到天心处,及风来水面时之乐,则在乎其人焉。若夫藉湖之风月以流连光景,则词客所为,非吾儒所尚,亦非翁之请也。”(11)通过观湖,可超越一私之累,达到万物之源,以长期的修持保有心体之诚莹,而不是一味地流连光景,这是典型的理学格物论和审美论。张宁《物外心诗文卷序》:“存乎天地之间皆物也,圣人以身为万物之则,故凡高下大小幽遐显隐必本于吾心虚灵知觉之运行,然后举得其平。”(12)但人却无法保持“吾心之虚灵知觉”,而是“内摇其精,外劳其形”,无法达到孟子“万物皆备于我”的精神状态;诗人最多也只能“善道人情而旁达物理”(13),而不能本悟天理,超然于物表。
    与理学主敬、慎独、格物理论相关,“比德”说就成为主流审美理论。二者在思维方式上是一致的,即都要通过对外物的体认,达到天理澄澈的境界,其感于物的指向性是明确的,并规定好了的。谢肃的《梅花庄记》形貌神态皆仿周敦颐的《爱莲说》,对梅花的赞美皆贯之以比德之说。如:“夫隆冬之月,草木不蕃,而独存生意,粲然以香者,非若有恒性乎?静而山溪,喧而城郭,玉堂馆舍,无适不宜者,非素其位而行乎蛮烟瘴雾雨暗风霾,而纯白之姿,迥出尘表者,非涅而不缁乎?得履之幽贞也,故能独守以正而不乱于物焉,得贲之白贲也,故能不假文饰而自然光莹焉。盖所谓昭明有融者也,盖所谓皜皜乎不可尚已者也。合众美为全德,其花之圣者乎?”(14)这类文章在明初文集中可谓比比皆是。
    明代“比德”说总体上沿袭了前代论述,鲜有创见。其理论表述有四个方面可以注意:其一,如前文所引,程敏政提出“比德”说的特点是“引类连喻”,即由竹子的特点引喻君子之德。其二,比德是一个感物过程,心与物亦存在着一个互动过程,包括对物的选择;《东溪佳趣记》云:“景物之在人,接于目则成象,会于心则成趣,象者迹之所形,趣者象之所感,之二者虽有内外之殊,然其吻合孚契,其理一也。”(15)这个过程也具有审美特征,目与象、心与趣正是在审美过程中进行的。其三,比德式感物论具有指向性,即由所感之物指向某种道德伦理境界。其四,接目成象、会心成趣与特定的指向性是在理学思想影响下形成的,理学思想中诚敬、慎独等范畴便成为感物论的核心。明前期大量作品都彰显出这种特色,进一步把感物活动引向理学。“比德”说构成明代前期感物论的核心内容,融合了教化、忠贞等儒家思想,但并不等同于理学境界,只能说是部分内容的实现,这是理学作为政治哲学本身造成的。在明初理学成为官方学术的思想背景下,感物理论中也融入了其他儒学思想。理学要将以“天理”为中心的个体修养推向社会实践,因而必然重视其社会意义。
    二、复古文学的感物论
    《礼记·乐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音乐的产生是由于感物,这是一个双向感应,只有心或只有物就不可能产生交感。同时,音乐中所表现出的哀乐、喜怒、敬爱之情“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动”,即是在感物过程中形成了不同的情感。人心与外物相遇而生之情表现在音乐中,就有了“噍以杀”、“啴以缓”、“发以散”、“粗以厉”、“直以廉”、“和以柔”的差别和伦理意义。《乐记》对感物说的论述奠定了古代感物理论的两个意义向度:一方面承认人心与外物的感应关系,“感应”、“交感”是一个双向过程,情感是在二者交互过程中形成的;另一方面又对情感的产生加以限制,附属于伦理和社会意义。
    对《论语·雍也》中“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所包含的山水之乐源于仁智情怀的观念,荀子作了具体阐释和发挥:
    孔子观于东流之水。子贡问孔子曰:“君子之所以见大水必观焉者是何?”孔子曰:“夫水,大遍与诸生而无为也,似德;其流也埤下,裾拘必循其礼,似义。其洸洸乎不淈尽,似道。若有决行之,其应佚若声响,其赴百仞之谷不惧,似勇。主量必平,似法。盈不求概,似正。淖约微达,似察。以出以入,以就鲜絜,似善化。其万折也必东,似志。是故君子见大水必观也。”(16)
    李梦阳等人所倡导的复古文学,仍以传统的感物论作为文学发生论。《结肠操谱序》云:
    天下有殊理之事,无非情之音,何也?理之言,常也;或激之乖,则幻化弗测,《易》曰游魂为变是也。乃其为音也,则发之情而生之心者也。《记》曰:民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是也感于肠而起音,罔变是恤,固情之真者也。(17)
    在这里,李梦阳把感物论归结为“应感起物而动”。《梅月诗序》则表述为遇物而动:“情者,动乎遇者也。……故遇者,物也;动者,情也。情动则会心,会则契神,契则音,所谓随遇而发者也。……契者会乎心者也,会由乎动,动由乎遇,然未有不情者也。”(18)文学情感产生于遇物而动,应物起感,这就决定了主观情感源于作家主体对客观事物的感知和认识,即社会境遇决定了情感体认。正如李梦阳所说“情”是“随所遇而发”,所遇不同,即生不同情感。《鸣春集序》:“《鸣春集》者,集霜涯子之作也。鸣春者何鸟?春则鸣也,不春不鸣乎?鸣殊乎春也。天下有窍则声,有情则吟。窍而情,人与物同也。然必春焉者,时使之然也。……圣以时动,物以情征,窍遇则声,情遇则吟,吟以和宣,宣以乱畅,畅而永之,而诗生焉。”(19)“鸣”具有普遍性,人与物同,这就使感物论具有更深广层面的存在基础,打破了台阁文学将复杂的性情统一于雍容大雅的局面。同时,他还将所遇归结为“时”,将情感的产生与作为外在因素的时代变化纳入其中。如《物理篇第三》:
    松柏苍然,梧竹疎秀,茶梅冷淡,荆棘针刺,樗栎臃肿,芝菌灵异,荼蘼秾弱,鹿葱海棠繁艳,并育而同生,气之变化然也。文固难以拘论也。故文必曰如此者,皆拘之类。(20)
    以感物论为核心的复古派文学理论,必然否定程朱理学中的先验之理。李梦阳的观点最有新意。他认为,“道”即纯粹自然,一任本真,甚至说“道者,吾之自事也”,任何务名谋利的好异行为都是对道的背离。《遵道录序》中提出:“道者,吾之自事”,故“君子贵真”,而“真”是“无所为而为者”(21),即任何掺杂了个人名利的作为都是对道的背离。理学家所说的“理”是先验存在着的,“理在物先”、“理在气先”,故一切万事万物皆要服从这个先天的“理”。而李梦阳却认为宋儒所言之理虽耀人耳目,结果却是“考实则无人,抽华则无文”。另外,这种童稚能谈的“理”,却是“性行有不必合”的,揭到了理学的要害;他还批判“宋儒理外之事,故其失拘而泥”(22)。崔铣也说:“夫学至宋而枝,是故易舍文而浚画,治外道而衍数,学略敬而饬文心,离事而求体道,析于理气,烦训散经,约哉夫子之学也。”(23)“离事而求体道”也同样击中了理学的要害,但只是就理学弊端的批评。
    何景明在《与李空同论诗书》中提出“辞断而意属,联类而比物”(24)的文学思维方式。“联类而比物”即是对感物思维的描述和概括,而这正是针对理学思维方式而发。《述归赋》:“宋之大儒知乎道而啬乎文,故长于循辙守训,而不能比事联类,开其未发。”(25)这是两种思维方式的差异。理学思维是超乎现象层面的理性思维,而文学思维则在现象层面展开。从文学创作的层面看,理学以绝对的理干涉文学思维和表达的生动性和形象性,完全违背了文学的特征,使文学陷于抽象、空虚,离弃了感物思维。文学感性思维方式日益受到理学的侵蚀,这造成两个方面的缺失:一是理性思维的上升以绝对的天理为核心。虽然理学的基本精神是格物致知,但其指向性是明确的,“格物”的最终目标是守“天理”,所有的物都是对天理的证明,物便失去了自我存在价值。二是理学离弃了现实生活中具体可感的人、事、物,理被抽象化,同时抽离了现实,在复古文学家看来,理由此失却了存在的基础。于是,文学复古派起而反之,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反对理学的性理思维,提倡感物联类的感性思维;二是反对天理的绝对性,主张源于现实万物的理,强调理的“真”、“质”属性,同时也开始倡导理的日常性特征。由此,复古文学的感物论形成了以心、物、情为核心的感物论体系。在此基础上,复古文学以情感取代理学的天理,从而建构起了以感物论为文学发生论,以情感论为文学本质论的理论框架。但复古派对道的真、质属性的认识存在着一个理论悖论,即道的普泛性得到承认,但这是道之用,却不能等同于道之质。于是,道有陷于日常万物之具体的可能,失去了对道的本质属性的体认。因此,在对事物的认识上,他们拘泥于具体事象,不能抓住事物的本质。杜柟《王氏家藏集序》在论及复古之弊时,一方面指出模拟之弊,另一方面认为复古派体认事物的方式是感性的,不能抓住事物的本质。如果我们对“前七子”的思想进行考察的话,就会发现他们对理学的反抗在很大程度上是态度上的,他们还不具备更深厚的思想资源对理学进行全面反思。因而,他们一方面反抗理学,一方面又有对理、道的强调。尽管存在着概念和内涵上的差异,但他们并不否定文章的“理”,尽管更强调“理”与“事”的关系。如康海在《何仲默集序》中言:“夫叙述以明事,要之在实;论辩以稽理,要之在明;文辞以达是二者,要之在近厥指意。”(26)从理论上讲,“前七子”的文学复古由于缺乏深厚思想资源的支撑,无法深入下去,其末流便渐染于模拟,流于表面,更不能持久,很快便被取代。同时,也埋下了转化的种子,在适当的时机便会萌芽。如果从历史语境出发,就会发现,“前七子”的感物论有涵括一切现实与历史的宏大气魄,举凡现实中的种种现象无不被纳入到文学表现之中。它是开放式的,外向型的,从心学的角度看,自然不免是把握不住。王慎中在《黄晓江文集序》中指出:“以其不乐之心,发愤于意气,陈古讽今,伤事感物,殚拟议之工而备形容之变,如近世骚人才士所为言,亦其聪明才智之所至也。”(27)复古文学当然达不到心学所提倡的“乐”境,不免血气充溢,意气用事。但亦不可否认,优秀的复古文学作品熔古今于一炉,以极大的激情投身现实,充满抗争精神。就此而言,后人表示了充分的敬意,王慎中也不例外。
    三、心学思想影响下的感物论
    王阳明在谈到心物关系时,屡次说过“心外无物,心外无理,心外无义,心外无善”,“心外无理,心外无事,心外无学”。心物关系不仅是阳明心学的理论基础,也深刻地影响到晚明对文学感物论的扬弃。阳明论心物关系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以物指事,二是并未抛弃道德伦理属性。(28)在王阳明哲学中,心是本体,纯善无恶;意是接触外物后产生的意念、意识,是有善恶的。如《传习录》:“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本体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如意在于事亲,即事亲便是一物;意在于事君,即事君便为一物;意在于仁民爱物,即仁民爱物便是一物;意在于视听言动,即视听言动便是一物。所以某说无心外之理,无心外之物。”(29)在这里,物并非指自然山川草木,而是指“事”,而且限定在儒学道德伦理范围内,有着明确的道德伦理指向。
    袁宏道深受泰州学派影响。但他毕竟不是一个思想家,其思维方式、处世方式也都具有强烈的任诞狂放性质。他以超越的灵心为生命之本,却又执着“此世”,一切都转化为以追求生命乐趣为本的生命起点。我们看到,一方面,袁宏道具有打破一切束缚的精神力量;另一方面,他又执着地抓住现世的一切,以享乐主义的态度,以韵、趣为中心,建立一个自我适意的文学世界。这二者是如何在文学发生论上结合在一起的呢?笔者认为,关键是他提出了“境”的概念。袁宏道说:“要以出自性灵者为真诗尔。夫性灵窍于心,寓于境。境所偶触,心能摄之;心所欲吐,腕能运之。心能摄境,即蝼蚁蜂虿皆足寄兴,不必《雎鸠》、《驺虞》矣;腕能运心,即谐词谑语皆是观感,不必法言庄什矣。以心摄境,以腕运心,则性灵无不毕达,是之谓真诗。”(30)这里主要论述创作论统领下的心、境关系。“性灵”是心之主,但又“寓于境”。这种观点包含着双重意味,一是“境”不是纯客观的存在,二是性灵必须依存于“境”中。《文漪堂记》:“今夫山高低秀冶,非不文也;而高者不能卑,顽者不能为媚,是为死物。水则不然。故文心与水机,一种而异形也。”(31)他们并不抛弃物的存在,而是强调“文心与水机”共同形成的“境”是文学发生的出发点。于是“境”便成为一个与文学感物论相关的概念,并开始了从心学心物关系论述向文学感物论的转变。一般语境下,境与物同义,但为什么要用“境”来取代物呢?袁宏道这段话探讨的是文学发生论,与心学家讨论的心物问题不在一个层面上。对作家而言,他们更关心的是如何将心意表达出来。此时的“境”就不只是外物,而是由外物与内在的心意融汇而成,即《叙小修诗》中所云:“曾不知情随境生,字逐情生。”(32)“境”便成为一个不同于以往感物理论中的“物”的概念。彼“物”是客观存在,尽管也有交感的问题,但感物产生情志却基本上是因果关系。而在这里,心、境则是共生,当然是以心为主,是“以心摄境”。
    袁中郎云:“善琴者不弦,善饮者不醉,善知山水者不岩栖而谷饮。孔子曰:‘知者乐水’,必溪涧而后知,是鱼鳖皆哲士也。又曰:‘仁者乐山’,必峦壑而后仁,是猿猱皆至德也。唯于胸中之浩浩,与其至气之突兀,足以与山水敌,故相遇则深相得。纵终身不遇,而精神未尝不往来也,是之谓真嗜也。”(33)孔子“知仁之乐”是明代前期流行的比德的理论基础,而这些被袁宏道一把推翻,充分显现出晚明心学感物论与前期感物论的不同。如果一个人没有浩荡洒落之胸怀,不可能欣赏山水之美,也就是说人的灵心是美产生的根源。(34)如果说这段话还没有明确将灵心的作用说透的话,那么下面一段话就直截了当了:
    一灵真性,亘古亘今,……真神真性,天地之所不能载也,净秽之所不能遗也,万念之所不能缘也,智识之所不能入也,岂区区形骸所能对待者哉?(35)
    大都独抒性灵,不拘格套,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有时情与境会,顷刻千言,如水东注,令人夺魄。(36)
    凡慧则流,流极而趣生焉。天下之趣,未有不自慧生也。山之玲珑而多态,水之涟漪而多姿,花之生动而多致,此皆天地间一种慧黠之气所成,故倍为人所珍玩。至于人,别有一种俊爽机颖之类。(37)
    心学家对文学的轻视,源于理学思维对文学思维的轻视。理学家认为文学“比物联类”的思维方式不能抓住问题的根本。但心学感物论也遭到反击,因为心学向内心的回归限制了文学对现实的反映,限制了诗人表达源于现实的情感和体认,从而使文学陷于空无。
    有学者认为,“感物”是一个关于文学艺术创造与审美体验发生的概念,它指的是文学艺术创造过程中人与对象的自然、自由的感应现象。但感物论的内涵仍有必要加以限定:感物论主要是文学艺术发生论,是关于文学艺术发生的理论。然而,感物论并不是单就文学的艺术发生提出的;哲学上关于心物关系的理论,隐含着唯物与唯心两种哲学认识论,并且对文学有着深刻的影响。审美体验不是文学艺术的专属品,中国古代文化中的审美化现象理应引起我们的注意,中国哲学在悟道层面上就其精神自由而言与审美境界是相当接近的,甚至可以说是相通的。在文学艺术创造过程中,人与对象的感应关系也不是完全自由的,会受到思想理念、审美观念、文化风尚的影响和限制。当我们将感物论作为文学发生学概念进行研究时,就需要关照其内涵的复杂性和交融性,也要注意到外延的伸缩变化。
    通观感物论演化的历史,感物论并非简单地由物至情或由心到物,其间经历了复杂的交融、转换过程,各有关注重点。明代文学感物论经历了三个阶段的变化,各个时期都借助不同的思想资源构建了相应的理论体系,我们分别以心、物、理,心、物、情,心、物、境来概括。当然,就感物论而言,前两个时期没有太多的理论贡献,惟晚明在心学影响下的感物理论才有新意。
     
    注释:
    ①《二程遗书》卷二十二上,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②《朱子语类》卷五十九,中华书局,1994年,第1387页。
    ③《正蒙·太和篇》,《张子全书》卷二,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④《正蒙·诚明篇》,同上。
    ⑤⑥《二程遗书》卷二十五、卷十八,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⑦《朱子语类》卷六二,中华书局.1994年,第1487—1488页。
    ⑧⑨《朱子语类》卷十二,中华书局,1994年,第211、215—216页。
    ⑩《康斋集》卷八,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1)《芳洲集》卷十四,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2)《彭安惠集》卷二《春晖堂诗序》,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3)《密庵集》卷五,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4)《容春堂前集》卷十,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15)《黄文简公介庵集》卷四,民国二十七年永嘉黄氏排印敬乡楼丛书本。
    (16)《荀子集解》,中华书局,1988年,第524—525页。
    (17)(18)(19)(20)《空同集》卷五十一,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1)《空同集》,卷六十五《物理篇》第三,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2)《洹词》卷四《述程志》,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3)(24)《何大复集》卷三十二,中州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576、5页。
    (25)《王氏家藏集》卷首,嘉靖刻本顺治修补本。
    (26)《遵岩集》卷九,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7)陈来:《有无之境——王阳明哲学的精神》,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43—59页。
    (28)(29)《传习录》上,《王阳明全集》卷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6页。
    (30)《袁宏道集笺校》附录江盈科《敝箧集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1685页。
    (31)同上,《瓶花斋集》卷五,第687页。
    (32)同上,《锦帆集》卷四,第189页。
    (33)《题陈山人山水卷》,《袁宏道集笺校》卷五十四,第1582页。
    (34)上述观点参考了左东岭《从良知到性灵——明代性灵文学思想的演变》,《明代心学与文学》,学苑出版社,2002年,第322—337页。
    (35)《与仙人论性书》,《袁宏道集笺校》卷十一,第489—490页。
    (36)同上,《叙小修诗》,第187页。
    (37)袁中道:《珂雪斋集》卷十《刘玄度集句诗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4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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