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重听觉的察觉体验 东方智慧传统里大抵没有西方式的视觉崇拜。印度思想与希腊思想颇多相通之处,譬如,忽略个别而关注普遍,因而分析精细,名相繁多。虽然因明学(印度的逻辑学)曾带给古代中国深刻的影响,但它并没有形成以视觉为中心的感官等级制。印度智慧传统围绕一个中心任务展开,那就是发现、体验绝对超验的神秘的存在——梵性、佛性,这种绝对真实、神我在人的理性本质之上之外,又内在于我们的本性之中,有点类似孟子讲的“仁心”。主体要察觉、把握永恒存在的神性,则需要倚重于“听”。 东西方神秘主义传统都有重视听觉的倾向,细辨之又不尽相同。西方神学美学的倾听建立在内在语言(灵魂的声音,逻各斯)和外在语言(实际的言说,词语)的区别之上:一方面,首先要言说上帝的圣名,用精神的双目与上帝之光相遇(观看),另一方面又强调上帝超出一切肯定否定,不可见不能说,最终只能保持缄默。在中国的道家思想中,也存在对终极实在(“道”)的不可视(“夷”)、不可闻(“希”)、不可触(“微”)的深刻洞悉。《庄子·人间世》描绘了体道的三重境地:“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感官接收的感觉材料(音声等)、心神的理解活动(语言等),不可缺少也毋庸执滞,唯有一是非、无彼此、等有无,消解了区分对立,虚己待物,与物为春,才能在物我合一、身心不二的体证中谛听道体的显现,所谓同乃虚、虚乃大,通天下一气耳。 对无法表达的真实表示沉默,东西方的态度是一致的。《梵经注》宣称“自我就是沉默”,佛教标榜“无言教旨”,禅宗崇尚静默都受到印度的影响。印度智慧的独特之处在于把声音实在化、形象化、神圣化,使其具有永恒不灭的神力。中国古代哲人诗人眼中的自然有情有势有声,他们以音乐的十二律配合一年十二个月的季节循环。韦应物《咏声》云:“万物自生听,大空恒寂寥。”这种音乐化的空间奏响的袅袅不绝的乐章端赖灵心妙悟者的共鸣、点化。与印度人冥想中谛听宇宙之音时的严肃、郑重相比,中国人欣赏宇宙大乐则显得从容、灵动、苍茫。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