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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志田:校园与社会,怎样的距离才“安好”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解放日报 顾学文 参加讨论


    
    人物小传 罗志田 四川大学历史系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近代文化史。
    某大学研究生在导师所办工厂爆炸事故中遇难,悲剧再次激发人们对教育的高度关注:师生关系正在发生怎样的异化,学校到底是培养“人”还是培训“才”,学校与社会之间该保持怎样的距离……
    四川大学历史系教授罗志田对诸多教育问题有其独到见解,尤其是在校园与社会的互动关系上,他认为两者应保持警惕的距离。“距离不一定意味着疏远,维持一定的距离,或更能相互影响,似对彼此都好。”
    “教以利、学以利”,
    获利成为影响教育的核心观念
    解放周末:您在新作《道大无外:校园与社会》中,花很多笔墨探讨了校园与社会这一对似乎越来越对立的关系。社会对教育的诟病既是长久以来的,又是愈见激烈的,究竟是教育越办越糟了,还是社会的容忍度越来越低了?
    罗志田:教育受批评是全世界的普遍现象,中国人在批评教育,美国人也在批评教育。
    具体到中国的情况,以前中国的读书、教书,基本是民间的个人行为或家庭行为,政府主要负责以科举考试的方式来“验收”。自晚清引入新教育,格局就发生了根本的改变,但一些基本原则到现在也没能厘清。如教育的宗旨,到底是要造就合格的人才,还是要培养完整的人格,就是从晚清起就在讨论的问题。
    解放周末:您说的格局发生根本改变,是什么样的变化?
    罗志田:老师越来越把教书当成职业,学生自然也把求学视为获得资格以求职业的手段。老师教书成了劳动,要按劳计酬,学生则是出钱买资格。结果是“教以利、学以利”,获利成为影响教育的一个核心观念,于是,“高尚之精神事业”就“变为交易市场”了。蔡元培曾说,这是“使学术之授受,同于商贾之买卖”。这就严重腐蚀了师生关系,而学生背后是实际出钱的家长,他们也就是对学校有各种期待的“社会”之重要组成部分。
    解放周末:这也使得老师的身份进一步模糊。不久前,一名研二学生在导师所办工厂爆炸事故中不幸遇难,人们纷纷质疑:大学导师究竟是老师还是老板。
    罗志田:我们现在说相声的、演二人转的,彼此之间都互称老师,因为在他们心里,老师是个尊称。可是我们大学里面,学生把老师称老板,有些老师自己也觉得当上了老板。还好我的学生没有叫我老板,如果他们叫我老板,我会觉得很痛苦,因为老板是不是应该比较有钱?但我没钱给他们。
    顾颉刚在新文化运动刚开始的时候就发现:学者去改革社会,不但没把社会改好,反而被社会熔化了,变成一个带着社会风气的“学者”。老师变成“老板”,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所以顾颉刚认为,如果真的想改革社会的话,还是自己先努力做好学问。
    现在有人批评大学行政化,官职啊、级别啊,这些都还是次要的,现代教育最大的害处是把社会上的很多东西带了进来,而校园中人似乎并无不习惯的感觉。
    知书达理不能仅是辅助的通识,
    而应是教育的目标
    解放周末:照此说来,是不是学校应该保持相对的封闭,以免被世俗污染?
    罗志田: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
    按中国传统,读书人有化民成俗的责任。所谓文德与民德,或学问与社会,本是一种关联互动而相辅相成的关系。而大学又是一种引进的外来体制,体制本身包含了大学对社会负有的责任。
    在一个分工的社会里,若大学完成了本职工作,应当就算承担了它的社会责任。但什么是大学的本职工作,这又是一个迄今尚未获得共识的问题。
    大学与社会相互的定位非常重要。如果大学的定位是产出能找到工作的人,它的本职工作就是灌输知识和技艺;如果大学的定位是提高民族甚至人类的智慧和修养,那它在教学之外还需要进行研究工作,且不止是研究工作;如果把大学定位成社会的文化中心,它恐怕还要承担以前的化民成俗的重任,那就更不一样了。
    解放周末:这就又回到了教育的本质与宗旨问题。
    罗志田:近代中国的一大变化,就是大量读书人接受了外来的思想方式,与此相应,学术也以分科为贵,是为科学;技术更以专精为高,遂有专家。新学堂体系建立后,专门而有用的“知识”成为教育追求的目标,而读书主要为修身的传统思路则退居边缘。
    只有少数具备古今中外通识的人,例如蔡元培,还知道教育的目的是使被教育的人“发展自己的能力,完成他的人格”,而“不是把被教育的人,造成一种特别器具”。因此,大学“不是灌输固定知识的机关,而是研究学理的机关”。蔡先生特别提醒北大学生,“不要误认这学问机关为职业教育机关”。
    解放周末:但即使在当年的北大校园内,身为校长的蔡元培的这一观念影响也不大。
    罗志田:出身北大的陶希圣,所见就几乎相反。他不欣赏“造成治术人材”的古代教育,而寄望于“造成技术人材”的现代教育。他认为,前者产生的是作为“统治阶级预备军”的“士大夫”,而后者产生的则是“指挥生产的专门知识分子”。
    陶希圣在教育界的地位远不如蔡元培,但我相信,今天继承他的观念的人更多。今日大学中最高的学位名曰“博士”,崇尚的却是窄而深的研究。现在我们的学业和技术,划分越来越细。如西医的外科,已先分为胸、腹外科,进而又把胸、腹划成几段,各自成科。这样的好处是手上的活儿熟到接近工厂的生产线,大大提高了效率;但医生退为匠人,遇到稍复杂的病情,诊断时思路恐怕就不那么放得开。
    解放周末:您是研究历史的,恐怕大学里的历史教学亦是按这样的思路,分成几段,由不同的专家开设。
    罗志田:这样的好处是授课者内容熟悉,得心应手;但教历史可选择一段而无视前后,岂不是典型的见树不见林?
    现在我们不少学生也养成了“目不斜视”的习惯,学中国的不看外国,研究思想史就不顾政治史。我常担心,他们以后当了老师怎样教学生?老师若只能教窄而深的内容,学生岂非更加窄而深?老师眼光尚不能通达,学生要想成“大师”,距离怕就更远了。
    解放周末:这样的弊病是否源于先天的不足,是我们从西方引进新式教育体系时既已存在的缺陷?
    罗志田:欧洲人常感觉美国的教育缺乏人文的养成,但即使是美国的教育,还是会把医学和法律这样“人命关天”的学科放在研究生的层次,必须先读综合的本科,然后才可进入相关专业学习。
    一个社会要发展,不能没有专业、技术方面的训练。但人之所以为人,更是人类教育的基本功能和目标。一言以蔽之:知书达理不能仅是辅助的通识,而应是教育的目标。
    学术偏重校园之内,
    思想则指向社会责任
    解放周末:在现代社会状况下,校园内的“人”应如何自处、如何面对“社会”?
    罗志田:在今天,要把大学设想为独立于社会的象牙塔,已是一种不可能的迷思了。而且,学术既然要影响社会,就不能拒绝社会的关注,有时还需要社会的关注。其间的分寸,可能真需要全社会的人都解放思想,作进一步的探讨和厘清工作。
    解放周末:在您的观点里,学术还是要影响社会的?
    罗志田:蔡元培曾有一项卓见,即一个地方要有一所好的大学,把有学问的人团聚起来,承担起提高学术、推行教育、改善世风的重任。用今天的话说,这样的大学就是社会的文化中心,兼具提高和普及的双重责任。一个地方的学风好了,必会促进民众对学术的爱好,世风自亦不差。
    其实,“学术思想”本身,也是清末民初才出现的新兴词汇,在一定程度上恰隐喻着新时代大学的角色,即学术与思想的载体——学术或偏重校园之内,思想显然已溢出校园,指向了外在的社会责任。
    解放周末:胡适也认为,大学乃一国教育学问之中心,无大学,“则一国之学问无所折中,无所归宿,无所附丽,无所继长增高”。
    罗志田:这是胡适在国外留学时说的。但回国后,暴得大名,他便扮演起国人导师的角色,渐渐多往普及方面努力。这时候,胡适过去的学生傅斯年提醒他,“为社会上计,此时北大正应有讲学之风气,而不宜止于批评之风气”。
    胡适毕竟心有灵犀,他收信后即在北大演讲时说,新文化运动已成“新名词运动”,大家拿着几个半生不熟的名词,你递给我,我递给他,自以为是在“普及”。他主张应侧重提高,盖“若想替中国造新文化,非从求高等学问入手不可”。且“只有提高,才能真普及。愈‘提’得‘高’,愈‘及’得‘普’”。就像桌上的灯不如屋顶的灯照得远,而屋顶的灯又不如高高在上的太阳照得远一样。
    解放周末:对于提高和普及,历来有不同的看法,甚至彼此是针锋相对的。
    罗志田:陈独秀就不同意胡适的看法。陈独秀认为,“一国底学术不提高,固然没有高等文化;不普及,那便是使一国底文化成了贵族的而非平民的”。因此,提高和普及两样都不能偏废。这样的见解,可能代表了当年很多人的看法,在今天亦大有市场。然而两者都需要人力和资源的投入,在人力和资源有限时,实际的情形往往是顾此失彼。
    解放周末:那您的看法呢?
    罗志田:在我看来,社会需要扶助的永远是弱势一方,但我们在标准上不应是通过降高就低,而是让低者能高。一个社会永远需要有一部分人在提高方面持续努力,并得到全社会充分的支持。这也是可持续发展的基础,若重普及而轻提高,最多不过是“可持续存在”,恐怕谈不上“发展”。
    大学无疑承担着提高的责任。当然,假如文德不能与民分享,以培养民德,则文德本身也会变成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提高也就没了基础。
    正如傅斯年所认为的,如果百姓都不爱好学术,那读书人的学术也做不好;同时,老百姓的民德还要往下坠。所以,他认为在一个社会里,读书人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要唤起或者影响普通人对于学术的自觉爱好,只有社会的人都爱好学术,一方面民德可以提升,另一方面,学校的人才可以把学问做好。
    解放周末:校园和社会,不是对立的,而是对应的、相辅相成的。校园对于社会的贡献体现在哪里?
    罗志田:按傅斯年的看法,大学对社会的贡献在于树立榜样,以影响社会风气。对此,我是大致同意的。大学对社会的贡献,不见得是资源和人力的分享,即未必在于开放课堂,也不一定要师生走出校园、活跃于社会。
    总之,普及的意思不是一定要走出校园,当然,走出去也可以,但前提还是做好本分。这就是我认为的校园与社会的基本关系,就此意义言,校园致力于提高,就是最好的普及。
    读书可以改变人,
    它本身也以人的改变为目标
    解放周末:大学既是社会的文化中心,对于社会无论起提高还是普及的作用,终究还是要通过校园里的人来实现。
    罗志田:我们时常抱怨世风日下,抱怨群众缺乏对学术的爱好,只喜欢不学无术的戏说、无中生有的穿越。然而,大学中人自身表现出了对学术的爱好吗?我们不是也非常喜好那些“赵孟能贵”的部分、孜孜于争夺校园中的资源吗?若校园中人与街上的王阿毛无甚差别,皆思其所思、言其所言,不过是说得比较文绉绉而已,则不仅不能化社会,必反为社会所化,又言何文化的力量?
    我曾在乡村生活9年,深切感受到那时的贫下中农对读书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农民是不在乎文凭的,你要能表现出文化的力量,文化才有力量;你若不能使他们佩服,他们也绝不会佩服你。
    如果大学师生不能体现出对学术的真正爱好,大学也就不可能成为社会的文化中心。若校园的人失德,必导致社会文德的消逝。
    解放周末:学者现在越来越多地对社会问题发表意见,这是不是一种知识分子承担社会责任的表现?
    罗志田:我想读书人多少都应该承担一些社会责任,而且应该更多承担批评而不是吹捧的责任。但在公共场合说话,可能还是尽量说与自己本行接近的话好一些,因为至少这是我们了解的内容。
    但是,我们往往在电视上看到有些人最初说专业的话,之后就开始说任何话,最后就干脆到综艺节目里去说话了。对此我倒不反对也不担心,因为我相信听众或观众的判断力。一位学者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还有人愿意听,那估计听的人并没有把他当成学者来听。
    人与人不一样,有的人善于说,有的人不善于说。如果读书人有话要对非专业的听众说,是不是可以先想想自己说话的影响,确定自己说的话有助于使社会变得更好,那就不妨说说。如果不善说,或者说的话不能使社会变得更好,那还是老老实实做好本职工作算了。如果一个学者能把自己的本行做得非常好,就可以说是尽到社会责任了。
    解放周末:某种程度而言,大学校园中那些不如意的现象会引起社会较广泛的关注,正说明在很多人的认知中,大学仍是一个培养君子的地方。因此,当校园也出现与社会其他地方相类似的问题时,人们就显得不那么能够容忍了。
    罗志田:孟子说,一般人是无恒产即无恒心,只有士人可以“无恒产而有恒心”。早年的“士”可能与打仗有关,到孟子的时代,士已基本就是指读书人了。孟子显然注意到了经济对人的支配性影响,但指出了读书这一方式可能提高人的自主能力,至少可以改变人对经济的依赖性。
    读书可以改变人,它本身也以人的改变为目标。用过去的通俗说法,读书的目的就是教人怎样做人。因此,读书不仅是一种直观的行为,即阅读书籍或技术、技能性的学习;它更是一种具有特定涵义的行为方式,强调一种不那么功利、目的不那么具体的超技能持续学习,体现出一种探寻无用之用的长远追求。
    也因此,大学能帮助学生就业当然最好,但就业显然不是高等教育的主要目标。现在有一种倾向,让大学老师转化科研成果,甚至提倡老师“创业”,直接创造产值。有些人可能更适合创业,超过其当老师,不妨用其所长,但恐怕不宜作为方向来提倡。毕竟大学不是技术学院,有些基础学科,基本无法直接体现“产值”。例如数学是多数理工科的根基,如果把数学撇在一边,根基不牢,将来要出大问题的。
    既然学习的目标就是追求无用之用,既然大学更主要的社会责任是提高,则学习的处所当然应与社会保持适当的距离。如果校园不能相对独立于社会,失了远虑,必生近忧,恐怕也就难以培养具有“恒心”的读书人了。
    解放周末:说到底,怎样的距离让校园和社会彼此安好?
    罗志田:或许是保持一种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距离吧。
    很多时候,距离不一定意味着疏远,维持一定的距离,或更能相互影响,似对彼此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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