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 摩 相见欢 独立寒枝 画是乱画,字也是乱写。反正现在作家乱画乱写,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文人字画。只要冠上“文人”两字,似乎一切都成立了。这很好,说实在的,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人,我觉得画画是很好的休息,迅速、简单,不用动脑子,全凭感觉,碰巧画得还可喜的,也有成就感。 说到乱写乱画,是指技术上存在困难。但是艺术的奇妙之处在于,有时候往往是困难造就其个人风格。我一向反对小说家过分的风格化,风格化会使小说家醒目,也有潜在的危险,可能会让小说家难以为继,或丧失其驳杂的可能性。但绘画这种艺术我觉得辨识度越高越好,比如梵高,比如毕加索,比如齐白石,他们的作品一眼就能在千万幅画中被识别出来。当然,这三位大师的个人风格应不是技术的局限所致,而是个人灵魂铸就的。但是对像我这样乱画的人来说,技术上的局限有可能使某些天生的个人特质得以强化。 我当然对专业画家们非常尊敬,但也不是没有意见,现在的水墨,感觉千人一面,匠气很重。我觉得对水墨来说,技术很重要,但可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更重要的是画者的文化修养,这个观点好多人在说,其实也是常识。有些人的画确实字正腔圆,可画得字正腔圆的人多了去了。重要的还是格调,在个人取舍中渗透出来的文化情怀,有时候或许仅仅是一点点趣味,但趣味这东西实在太重要了,它背后同一个人的见识、品行、修为、气质密切相关。所以就水墨画来说,画得像不像不重要,中国画从来也不重形,画出高格才重要。 我画小画首先是好玩,凭性情画就行,说涂鸦也不为过。水墨画是允许涂鸦的,它的神秘性在于不可预测性。这很好玩,一支笔,一张纸,不同的墨色,在某个偶然的时间点,随手画几笔可能涉笔成趣,有时候,你来真的,却往往面目可憎。我着迷于画小画的另一个原因是视觉艺术变化多端,同样的一个对象,角度不同,画出来的感觉完全不同,并且我觉得每个对象的构图几乎是无可穷尽的。我迷恋于视觉的不可穷尽。 画画这件事我极不专业,也不太认真,不过我还是收获了一些心得。中国字画当然博大精深,风格多端,流派纷呈,但如果更简单更直接地说,无非在处理线条和节奏的关系。艺术都是相通的,我们写小说的何尝不是在处理线条和节奏。小说情节的进展我们可以称之为线条,情节的快慢我们可以称之为节奏。就是西洋画,我觉得也是在处理线条和节奏的问题,当然,西洋画的线条我们可以称之为色块,它处理的是色块之间的节奏变化。 无论是线条还是节奏都是需要控制的,犹如小说写作有自己的纪律,水墨当然也需要控制,否则真的会沦为涂鸦的。我觉得水墨画的要义在于不经意的控制。我们杭州有位大书家王冬龄,现在搞“乱书”,我觉得他就是在处理线条和节奏的关系,貌似没有控制,其实有其内在的逻辑,所以他的“乱书”已很难辨读,却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 虽然喜欢画点小画,但作为一个小说家,我忍不住要夸夸作家这个行当。如果一部小说(哪怕是短篇)和一张画比,个人认为小说所付出的精神劳动更为复杂,也更为精细。有时候和画家一起玩,我会想,作家真的是这个时代的苦行僧。画家们多轻松啊,他们可以重复着画同一个题材,这在他们行当完全是“合法”的,合乎绘画的伦理。而作家永远需要创造新东西,重复是作家的天敌,甚至一个比喻一生只能用一次。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