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牧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上海分公司综合类图书主编,曾策划编辑《平如美棠》《回望》等。 关于《回望》,从编辑角度来讲,背后是个有意思的故事。 最初接触到这个图书项目,时间要倒推到2015年。我通过上海档案局的周晓瑛编辑认识了金宇澄老师,当时金老师正打算对手头一些家族回忆性资料进行整理工作,广西师大出版社便和金老师作了一个初步的接触。 当时的情况与最后图书的成稿大不相同。项目一开始只是单纯的图文整理,内容局限于金老师母亲的手写笔记。整理工作进行了一段时间后,作者才开始把母亲文字的整理工作纳入到一个更大图书项目的框架中来考虑,作为此书的编辑,我很庆幸能从头到尾参与。 记得最初几次见面时金宇澄老师就对我说,不要做一本老样子的传记书,要做就要和其他的都不一样。从一开始,这本书就和一般传记回忆录“不一样”,有符合材料本身的整体呈现形式。 《回望》仿佛是和金老师的前作《繁花》相互呼应,好像他在上海人文与历史地图上接着又标出一个一个的点。然而这项工作是不可能完成的:当你在地图上拓展时,仿佛是在扩大,但你所探索的领域产生了更多的想象、空白,并让这张地图延伸到了更大领域。其实这正是金老师及这本书想要达到的目的,是作者的一次“回望”,这次回望只是极大地拓展读者的想象,让他们想要看得更多。 在编辑这本书的过程中,金老师也带着我走进了他文学和文体的某种探索之路。这本书的第一部分是金老师对父母生活的回忆,从中可见父母早年生活的片段,但一切都还没有完全展开。第二部分作者截取了父亲作为特工的一段生涯,大量使用了父亲的笔记和历史资料。第三部分才是对母亲回忆材料的整理,第二部分暗含激烈、巨大的冲突,紧张和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但到第三部分,仿佛一切突然落到生活层面,落到一个女性视角中——这个女性见证了一切、怀念着一切,如今她以平静的眼神注视这段历史。 《回望》的写作风格非常克制,很多东西是不需要有结论的。读者需要作者给予充分尊重、以及可以在判断上完全信赖。金老师认为文字不可能讲述完所有东西,上海也是一个无穷无尽的话题,任何一个故事都不可能穷尽它。这本书要承担的可能只是:开启。 在前三章结束之后,有个很短的后记,然而在结构上却非常重要。正是后记把前面三个章节串在了一起,读者读到此处就会知道为什么前面三部分是这样组织的,以及各个材料间内在的逻辑联系,同时也会发现这本书故意留下的空白。 我们希望书中所有图像都具有某种独立性,而不只是正文的佐证。当读者随意翻看图书时,读图也能让他们从中拾起另一条线索,令书中人物在他们面前呈现出不一样的感觉。所以在做这个书的时候,图和文字之间的组合一直不断变化,好像处在一个流动的过程中,每种新的组合都会产生不一样的效果。而这个调整过程一直持续到出版之前。 正因为本书这种不断进行调整的状态,带来了编辑工作中非常有意思的特点。这本书若只靠传统的作者和编辑的日常沟通量,绝不可能顺利完成,因为编辑过程变化性太大、书稿的可塑性太强,所以在编书过程中,我几乎每天都要和金老师进行大量微信联系,一边讨论,还辅以大量的可视信息,如我们喜欢的版面图片或文字组合方式等等。设计师每天晚上加入进来,大家在一个工作群里一起讨论。有时我和金老师也会见面,通常是在地铁里进行。我们会约好,金老师通常都是先到,坐在人群中等我,然后我们立刻取出稿件进行简单沟通,又很快散入地铁的人流中——这个过程很像是在完成一次情报交换或者说是特工的接头。 带着稿子回到出版社,会看到稿件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各色便签。金老师本身也是编辑,他的工作习惯就是编辑的工作习惯,极端严谨。比如说黄色标签代表修改的错别字,红色标签代表段落的调整,绿色标签又代表着图片位置有变,等等。同时金老师还常常在稿前附上手绘,他对于版面设计会给予非常详细的建议并把感受以非常具体化的手绘呈现出来——现在这些材料都成了我编辑生涯中宝贵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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