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嚣躁动的时代,当一个作家能够把自己的写字台安放到原始森林中,就显示出他的另类,胡冬林几十年深入长白山,甘与自然为伴。 在文学评论家张未民看来,“胡冬林的心态和角度,对自然、对那些地球之上的生命,不是一种发自人的肤浅的欣赏,而是发自心底的艳羡。”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最新出版他的《金角鹿》,追随原始森林中金角鹿的足迹并忠实地记录它们独特的生活,可以说,是长白山原始森林中金角鹿生命之光与影的一次华美绽放。 《金角鹿》以两条线索编织故事,一条主线索是美丽的鹿王坎坷受难的一生,它与恶劣的自然环境及天敌斗争、与本族群中其他鹿战斗而取得王位、与人类的捕猎者进行生死存亡的搏击。另一条辅助的线索是动物保护者与偷猎者之间的交恶。“鹿王盛年斗群鹿获得交配权,又守护群妻生产育儿,智力胆色果然超群”。在与人类的斗争中,其几次险些丧命,第一次鹿王就中了枪弹,被打得皮开肉绽,凭借着惊人的求生欲和智慧生存了下来。过了两年,鹿王又被猎人用枪击中,它没有忘记保护鹿群,还趁机逃出了猎人的魔掌,但是,伤口滴血不止,“借大块卧牛石遮挡趴下,让冰冷的河水寒凝流血的伤口,待止血并恢复体力后跳起奔逃”。这种顽强的生命力和不屈不挠的品质,感天动地。猎人从未放弃对鹿王的追杀,4年后,猎人带着一大批猎狗围剿鹿王,鹿王努力寻找逃脱的机会,终于奔向原始森林的深处。鹿王与猎人几次对决,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最后一次,年老的鹿王还是没有躲过猎人的追逐,中枪倒下,生命危在旦夕,猎人觉得这次大功告成,当向猎物走近的时候,发现鹿王“又翻身爬起,摇摇晃晃向密林跑去”,沿着鹿王血迹巡查追捕,一直到悬崖边上,那鹿王竟然“用尽最后力气纵身一跃,跳下悬崖”。这种生命的宁死不屈,令人肃然起敬。暗合着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的硬汉精神,“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的”。鹿王的英雄主义行为如雕塑一般高耸入云,面对金角鹿如此高贵的灵魂,比对着人类的自私、贪婪、怯懦、卑劣、残暴与杀戮等,毫无疑问,人类真的需要“低到尘埃里”,进行反省与忏悔。 胡冬林不愧是野生动物的朋友,更不愧是一位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作品结尾,胡冬林惊喜地发现,“渐渐地,树缝间现苍灰身影,一对鹿角在拐弯处露头,它的身后隐约有多头鹿影。哇,一大家子。”多年后,金角鹿王一生保护族群的愿望变成了现实,亦说明长白山的生态环境得到了根本性的改变,胡冬林等冒着生命危险保护野生动物的努力结下了丰硕的成果,“归途中我满心欢喜,脚下生风。今后,它们再不会有老鹿王的遭遇,都能活着,一代代活着,快乐自由。”胡冬林以写实主义细腻入微的笔法,怀着浪漫主义的激情谱写着生命力之顽强,他从生生不息原始森林的大宇宙中,探索着生命的秘密和文学的资源,坚定不移地守护着文学的梦想。 胡冬林曾十分笃定地说:“中国如果有一万个作家在探求人生的真谛,那我这第一万零一个作家,便要执拗地、百折不回地探求构成原始森林的那些千姿百态的野生生命的生存真谛。”如果说这是他的生态观,莫不如说是他的生命观、世界观、人生观与创作观,自然万物的生生不息,已然成为他敬畏自然的永恒缘由,更成为他情感和精神生活的宗教。 在这个意义上讲,胡冬林从第一篇大自然森林笔记算起,他40多年的创作一直向现代人认真地讲述着自然带给他的神奇力量。人是不可以对原始森林讲人的道理的,他把自我作为长白山原始森林中的一个微尘般的存在,表达“纯粹个人的生命体验”,他的表达具有胡冬林式的鲜明个性,这个性属于长白山原始森林中的一切生灵,要多丰富有多丰富,要多博大有多博大,要多深邃有多深邃,因为这是“地球上的文学”。 不可替代的长白山矗立在地球上。不可复制的胡冬林书写的长白山也会当之无愧地高高矗立在中国儿童文学和生态文学的版图上。也许,这是中国当代作家向加拿大动物文学之父西顿敬献的一份沉甸甸的大礼,中国作家以动物本来的面目来书写的长白山的金角鹿。金角鹿的一生应该是胡冬林文学生命的象征与隐喻。 2017年的5月4日,作家已驾鹤西去,世间再无胡冬林,长白山的日月星辰、雪线冰川、花鸟虫鱼,甚至松鼠、野猪、金角鹿、蝲蛄和松茸……再也不会看到这位作家对着它们围炉夜话、侧耳聆听、舞之蹈之。 好在,属于中国文学的《金角鹿》,会永远绽放美丽的生命之光。 (侯颖,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儿童文学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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