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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毅萌:失落的记忆——《向西,向西,向南》阅读札记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钟山》杂志 宋毅萌 参加讨论


    “苹果是甜的,柠檬有点酸;太阳东升西落,而毛毛虫总有一天会变蝴蝶的。”就像对于自然界里那些常识的确认一样,根据以往的阅读经验,在打开一本小说之前,我们的心里其实隐隐约约已经有了对于这位作家的一个口味预判,这形成了一种叫做阅读期待的东西。
    然而在这个雨天的下午,当我翻开《向西,向西,向南》,发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王安忆的新作打破了我的阅读期待。我多次翻到目录页确认:这还是我认识的、读过的那个王安忆吗?阅读中,我逐渐意识到,有些独属于王安忆的记忆失落了,而更多新的思考正在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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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王安忆,最遥远的印象形成于少年时期。少时的阅读是最纯粹的,阅读的直觉未经任何指导,完全来自于文本本身,对作者一无所知。然而就像婴儿的辅食中还没有添加盐这一味作料一样,她对书本的品尝,完全来自于食材(书本)本身的味道。那时候,味蕾最为纯粹,心眼最为明亮,遇到好的,那果真确确实实就是好了,心里赞叹一声,从此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挥之不去。
    说来很不专业,对王安忆最初、最早的阅读并不是小说,而是一篇散文《我们家的男子汉》,写自己的小外甥。但无论散文还是小说,在文本中,作家的气韵、对生活细部的捕捉能力是相通的,那是一种被我们称为写作才华的东西。十一、二岁的我猝不及防、懵懵懂懂就被细节的力量所击中,于是至今那个不爱吃菜、打针不哭的小小男子汉,他的神情还模模糊糊存在于我的记忆中。
    念大学以后,读王安忆的作品多起来。她是一个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写什么的作家,所以在她身上,可见到数度转型的成功。无论是1984年创作的、被视为“寻根文学”代表作品的《小鲍庄》,还是先锋实验文本《纪实与虚构》,她总是在探索、在突破。不能说她是在被动地顺应文学潮流,她的创作转型更像“是在一种看起来很难避免的被动时势潮流中凭借个人的自觉力量而最终发生并完成的主动行为。”(吴俊,《瓶颈中的王安忆》,当代作家评论,2002年第5期)
    当代文学的数度潮流从她身上流经,她凭借敏锐的文学直觉总是能在文学潮流中占得先机,这是王安忆在小说中积极纳入哲学思考的结果。“一部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里一定要有‘哲学’,这层意思王安忆曾多次说过。”在我看来,王安忆是一位主体性极强的作家,她对于哲学的自觉追求,使小说有了思考的深度、力度,有了立足和支撑。“小说表现的具体感性与哲学思考的抽象思想在王安忆的创作中显然是日趋明显起来了,后者还被人们指称为是王安忆小说创作中的理性化倾向。”(吴俊)
    但这种理性化倾向如果过多的话,对于小说文本本身是否会造成一定的伤害呢?我以为,小说更像是一种表现的艺术,而非表达的艺术。过多表达的声音,也即叙述者本身的议论会对小说文本产生一定的干扰。
    所以王安忆近期创作的小说,当文本本身的声音弱化,而叙述者发表议论的声音强化时,会给人造成一种主题先行的错觉。及至去年王安忆长篇小说《匿名》发表,我们再一次感受到作家在精神领域的跋涉和思索,用陈思和先生的话来说,王安忆是在精神领域深耕细作的人。然而与此同时,有着专属于王安忆印记的小说语言、气象、氛围却似在弱化。
    以前读王安忆,可以安安心心地进入文本,精雕细琢的语言,似一道功夫茶,慢慢引你进入到叙事中去。让我们来读一读《我爱比尔》的开头吧:
    缓慢起伏的丘陵的前方,出现一棵柏树。在视野里周游了许久,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其余都是低矮的茶田,没有人影。天是辽阔的,有一些云彩。一辆大客车走在土路上,颠簸着。阿三看着窗栅栏后面的柏树,心想,其实一切都是从爱比尔开始的。
    那样舒缓精致的开始,不疾不徐的叙述,人物就像水中的茶叶,有着充分的舒展与自足。那个时候的王安忆,真是耐读啊!相比之下,小说《向西,向西,向南》则少了几分叙述的耐心与从容,多了一些粗粝的口感,语言上呈现出“嘈嘈切切错杂弹”的纷乱与急迫。叙述人不时跳出来或对经济形势发表一段宏论,或对布鲁克林这座钢铁城市发表一下看法(也许是刻意为之),打乱了小说自身的节奏,像是一锅喷香的米饭中掺杂的小石颗粒,让人咀嚼时有牙碜的感觉。
    不过王安忆毕竟是王安忆,作品中仍不时会有专属王安忆印记的句子闪过,引人遥想与回忆。那便是细节。哪怕只是一个词语:“什锦面上来了,罐头笋、猪肉、芥菜、甜椒,切成筷子粗细,很悭吝地放两株青菜”;哪怕只是一个动作:“(老板娘)穿秋香绿色的裙装,袖口撒开,像鸟翼般,随动作起落。绕过空着的餐桌,走到玉洁跟前,双手支着桌面,问从哪里来。”你就从那样的细节描述里辨认出来了:这还是王安忆,没错儿,她入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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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王安忆的诸多思考之中,中西方文化的关系,是一个非常值得讨论的话题。
    有趣的文本自身会构成一种内外部的呼应,《向西,向西,向南》无疑具备这个条件,它的故事本身并不复杂,但是结合王安忆一贯的创作来看,它延续了她“漂泊/移民”“中西方文化关系/人与其所处的时代的关系”等一系列的思考,而且文本自身内部还可能无意识地暗含着一个复调,又可追溯至写《小鲍庄》时期的王安忆对仁义的一个思考,所以这部小说其实可供解读的层面非常多,声部之复杂,完全具备成为一个优秀文本最基础的条件——多义性。
    小说讲述的是两个女人的故事——陈玉洁和徐美棠的同性之谊,但这份友谊不似惯常的发小情谊,两个人是萍水相逢,更多像是彼此的舞台、彼此的映照。她们通过不同的途径移民至柏林,至纽约,至加州圣迭戈(西岸的南部),小说题目即是她们生活路线的陈述——向西,向西,向南。但无论走向哪里,都避不开漂泊的意味。她们是各自生活的失意者,“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二人在九十年代初的柏林曾有过一遇,但彼此未通姓名;后来机缘巧合,又在美国纽约相遇,在这里两人的生活际遇在彼此的陈述中得以展开——玉洁的家庭因为老公有了小三而名存实亡,美棠则因失去了此生最爱的伴侣一蹶不振;最终两人回归到同性那里,结伴前往南部的圣迭戈。
    此次写移民,可上承《富萍》,而与富萍最终扎根上海不同的是,玉洁和美棠在异质文化空间中,是找不到归宿的,只能继续漂泊之旅。我约略觉得文中着墨不多的潘博士也可以算作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主人公,有了他,移民的故事变得完整,结局也暗含意味:天地之大,潘博士却最适合做一名“游僧”,开车行驶在茫茫路上。何处是归程?不得而知。
    这里就涉及到王安忆对中西方文化关系的思考。在文化认同这个层面上,《向西,向西,向南》又可以和《我爱比尔》遥相呼应,做一个有趣的对照阅读。
    在查建英所作的《八十年代访谈录》一书中,陈丹青曾经提到1983年访美,对于王安忆的影响非常大,回国以后,王安忆曾写作很长的《旅美日记》在《钟山》杂志连载。一年以后,写出《小鲍庄》,是为转型之作。后来在王安忆与张新颖的对谈录里,也多次提到这次“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对自己有重大影响。
    如果说《小鲍庄》是王安忆主动向回转,回到本土,到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仁义”中去寻根,那么,《我爱比尔》则明确阐述了王安忆对待西方文化的态度:并非亦步亦趋地追随西方就是好的。时隔二十年,中西方的关系又发生了新的变化。王安忆借助美棠之口说,在美国,到处都是我们的人。然而,就算移民到美国,依然无法完成文化与身份的认同:“我是谁?我在哪里?”“可依然是离远的,隔一层膜。”“有时候,她不禁会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们?四周都是异族人的脸,忽然间恍惚起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样惶惶的无力感遍布全篇。不过有意思的是,在《我爱比尔》中,阿三和比尔的相处过程中,比尔更像是一个观看者、审视者、裁决者,阿三作为第三世界的象征,一直在迎合;但到了《向西,向西,向南》中,美棠变得有权力对西方文化做出裁决:“德国人很奇怪,脑筋有毛病,我们和他们,完全是两种人类”。美国纽约则“脑筋坏得轻一些,比较好商量”。
    虽这样说,但我们在小说阅读中,还是深深感受到“女性/男性”“东方/西方”之间的不可调和性,以及强弱力量对比并没有改变的无力。“女性/男性”“东方/西方”实际上成为小说中“无根的漂泊感”、“深深的无力感”来源的同质异构的两个层面。
    同样是写女人,写移民,这部小说在质感上也和王安忆以前的小说有些不一样,小说《富萍》“从几代不同类型的上海移民生活的视角,极其细致且富感染力地描写了上海底层市民的生活情状,特别是他(她)们独特的生活态度和坚忍的生活意志。”
    在以往对于王安忆的印象中,她笔下的女子绝不是玉洁这般无力、无可奈何的情状。她笔下的女子可笑、可悔、可落泪,但总是在用尽全力去生活,无论是《小鲍庄》中利落、敢爱敢恨的女子小翠,还是《我爱比尔》中陷入迷途却全力追逐的阿三,她们身上有一种静气和果敢,无论生活给予什么,是总敢于拿出力量仰头迎接的人。这里可能也有王安忆自身的生活哲学。但生活到了小说中的陈玉洁这里,却变得进退失据,走不出的是满满的无奈和漂泊异乡的无力。小说中写道:“她,迎头过去,不是勇敢,而是没奈何。”
    东西方文化的不同在小说中还体现为美棠对自己身份的确认。七十年代初,美棠偷渡到德国,在东家——一家餐馆的老头手下做工,事实上也是老头的情人。她与餐馆的厨工彼此有心,但东家是收留他们的人,所以“绝不可辜负的”。“我们有人心!”美棠握拳捣捣胸口。这是一种盗亦有道的决绝,与《小鲍庄》里的“仁义”哲学遥相呼应。后来在老头死后,她与厨工出走纽约,而厨工患有肝病急需移植,她要移植肝脏给他,却因与厨工并未注册结婚而无法移植。美棠的“人心”也即东方的“情义”与西方社会的“法理”如此不同,美棠无力确认自己的身份,亦无法拯救自己的爱人。
    小说读完,被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所笼罩。玉洁和美棠作为女人,在各自的感情生活中找不到归宿;作为移民,在四周都是异族的空间里,还是找不到归宿。小说的结尾加剧了这种无力:因为找不到出路,所以王安忆把他们放逐在路上——
    “仙人掌一望无际,太阳照耀大地,前方是地平线,永不沉没。”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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