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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琦: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评海飞《秋风渡》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同代人》 李琦 参加讨论


    海飞的中篇小说《秋风渡》,发表于《人民文学》2016年第六期,以叙述主人公招娣的传奇一生为主线,在宏大叙述的大背景下,通过情与理的纠缠探讨女性的身份与生存。作者以男性视角写女性,始终保持着出奇的冷静客观,却又别有趣味。
    文本从始至终带有一种神秘的宿命感,算命和尚已经道出了招娣的人生走向,剩下的时日不过是填满这个框架罢了。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开篇的血腥场面营造出明代英雄传奇的色彩,招娣从小小的嵊县崇仁来到上海,在黑帮、军队、日本人之间产生感情纠葛,也经历了报恩与背叛,她向来活得通透,世事这场大梦,有时美妙有时悲惨,招娣像是高山上融化的雪水,始终不停地奔向大海。
    毫无疑问,本文的关键词之一是“情”。亲情,友情,爱情;人情,世情。石库门阴暗幽长的走廊,生着怪病的白全喜,抽着烟的大房,时髦的二房,这样的出场方式颇有苏童《妻妾成群》的即视感。但石库门里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完全挂出了节日的喜庆,充满了普通人家的温情,无论从哪个维度,都给招娣打开了新体验的大门。作为养女,招娣未能从阉猪匠养父那里得到正常的父爱,这种欠缺在名义上的丈夫那里得到弥补。事实上,白全喜娶招娣,就是把她当成了大女儿的替代品。文本的情节很有趣,白全喜一遍遍地给招娣梳头,麻利地帮她扎上头绳,招娣望着天空数云数鸟,一片岁月静好。这不由得让人想起,杨白劳给喜儿扯上二尺红头绳,父女俩欢欢喜喜过个年的片段。
    大房王佳宝是傲气的将门之后,象征着古老而传统的中国,二房杨巧稚曾是上过九年学的女学生,是西方文明的代表。佳宝的房间阴暗压抑,巧稚却总爱打开窗户迎接阳光。佳宝最开始对招娣充满敌意,巧稚热情而友好。招娣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二姐这个时髦女人,她爱读书(她读的是泰戈尔《新月集》),爱听留声机,爱穿旗袍喝咖啡,这一切对于招娣而言有着天然的巨大吸引力。她在上海的生活丰富多彩,似乎比嵊县崇仁好太多。就像养父的脸在她记忆里变得越来越模糊,旧的生活也一去不复返了。她从只吃崇仁米线,到学会吃上海的生煎,一点点见了大世面。然而作者没有将石库门写成东西新旧碰撞的五四话语承载地,差异只是差异,新旧两条道路并行不悖。白全喜对招娣说,人生就像做梦。大概梦里的人,都只是不值得为之起波澜的过客。
    文本在“情”的范畴里着墨最多的是男女之爱情,作者探讨了婚姻中种种之可能。爱情有名有实,起因纷繁复杂,结局也大相径庭。招娣最传奇之处在于宿命般的一生三嫁,慧能和尚早就预言过,这是不能抗拒的命运。在这个过程中,招娣经历了三次同构的错位。第一次嫁人是为替养父筹钱治病,白全喜只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实际扮演了父亲的角色,填补了她的缺憾;第二任丈夫楼国栋,早在几年前就曾与她相遇 ,只留给她一个孩子便战死,招娣让这个孩子姓白,为白全喜留后,名为安华,纪念楼战死疆场;第三任丈夫是日本人光夫,他给了招娣陪伴和保护,填补了楼国栋的空白,招娣让他们的孩子姓楼,名伊豆——这是光夫的故乡。三段婚姻之中,每次都有与前一段感情的纠葛,招娣先是纪念着过去的时间,填补昨日空缺,然后才回到现在,展望未来。然而嫁的这三个人,都并非出自“爱情”,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激情,又或许是感动,只有黑帮小头目来凤鸣给了她真正的爱情。这里又有几处错位,凤鸣从见到招娣的第一眼就莫名其妙地想为之奋不顾身,甚至不惜欺骗师父;师母金丽贞对凤鸣有深沉却得不到回应的爱,正如凤鸣对招娣。招娣遇到困难时,本能地想去找凤鸣,但又不敢去找他,怕欠下太多。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亏欠,让下一个人偿还,得不到的永远是心头朱砂痣,床前明月光,凤鸣和金丽贞都陷入了怪圈之中。当招娣情急之下杀了一个人,“脖子上开了一个口,血从那个泉眼不停往外喷”,此时她也变成了金丽贞。来凤鸣珍藏了一生的半颗牙,实在有些诡异,他自己也承认,或许一切都只能用天定命数来解释。
    在“情”之上,作者刻意构造了“理”的框架,理性,理智,天理,这些比种种情更重更高,像火山熔浆一样的情感无论怎样肆意奔突,都被紧密笼罩在这个框架之中。年老的招娣回想一生,觉得自己的心已静如秋水,不会再起一丝波澜。事实上,招娣年轻的心湖也没有起过太多波澜,她的“理”始终占据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金丽贞一眼就看出她眼睛里什么都装得下,是个不简单的人。年轻的时候,她能理智地拒绝自己喜欢的根灿,一个人走向大上海的未知;被绑架甚至被打掉半颗牙,依然不哭不怕,冷静得像是机器。虽然她喜欢杨巧稚,但当听说了她与周正的事,这点好感立刻被消磨殆尽,转为鄙视厌恶。她知道什么该得到,什么不该得到,虽然很喜欢来凤鸣,但不会轻信承诺,也不会影响凤鸣与姚三的婚姻。招娣的童年好友雅仙与她是鲜明的对照组,雅仙势利贪财,自私放荡,极相信男人床上的承诺,也经历了丧夫、战乱等种种祸事,她始终有与年龄不匹配的理智和冷静,最让人惊讶的一处在于力保石库门时的不卑不亢,据理力争。身外之物在招娣这里一点也不重要,好好活过一世才是她最大的愿望。
    招娣像上帝一样为事情下定论,评判自己,也评判身边人。比如“死生有命”,死掉的人只是死期到了而已;人活一辈子,怎么能没有几件后悔的事情?招娣的一生已经够苦,但她反而觉得——凤鸣才是苦命人。作者通过情与理的纠缠,探讨女性与男性的角力,构造了种种深情,然后又解构它们。比如招娣一直相信,眉眼不周正的男人不会招惹女人,嫁给这种人才能过安生日子,实际并非如此,看似憨厚老实的王大毛一样靠不住。作者似乎没有来由地非常相信,情深是一切祸事的根源。比如王佳宝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作心作肝,迟早作出祸水。王佳宝对招娣和光夫的婚姻,早早就下了“你们一定会后悔”的定论,后来果然应验。杨巧稚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宠她的白全喜到最后只留给她一块洋钿;杨巧稚、雅仙对招娣的恩将仇报,招娣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她从来都因看得通透而免遭愤怒,这不过是人性的本质。
    文本中预言的力量,始终是悬在作者心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宿命的悲剧随时会发生。招娣三嫁,意味着一任任丈夫注定会丧命。正如警长华良所说,招娣就像是催命鬼。在鲁迅的传统里,招娣的身份应该是祥林嫂一样的“白虎星”。但有趣的是,作者虽为男性,却对赠与了女性至高的尊重与极其顽强的生命力。比如金丽贞对来凤鸣说,你是男人,不会懂真爱的。又比如楼伊豆是女孩,在招娣的眼里,女孩能像男孩一样传宗接代。男人们或因战乱丧生,或因懦弱投河,或因寻仇者死于非命;女人们却能扛住落在老虎窗前的炸弹,经得起反目与背叛,拉扯着新生命勇往直前。到最后重要男性角色全部死去,绝大部分女性却活了下来。招娣从白全喜身上感受到了父爱,从楼国栋身上学会坚强,从光夫那里得到感动和陪伴,从来凤鸣那里得到永恒的真爱。至此,男性角色的使命已经结束,招娣已经完成了人生的全部成长,正如《青春之歌》结尾中的林道静,从一身纯白一张白纸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战士,她不再需要男性引导者在生命画卷中的挥洒,她的性别身份已经模糊,只有信念长存。
    作者在文本后半部分涉及到阶级话语和意识形态,但他意不在此,不管是民国,抗战,还是共和国,都只是模糊的大背景。这里继承了张爱玲和王安忆的上海女性传统,朝代变不变,招娣们、白流苏们和王琦瑶们是不太关心的。她们只是关心,能不能过安生的日子。
    文本结尾处的神来之笔,像极了黑白老电影的镜头:“像一场黑白无声电影一样,光线渐渐强起来,所有的镜头都淡去。”无论是何种生死,何种变迁,最终都会慢慢淡去。石库门的题字从春来里到秋风渡再到春来里,四季更替,永无休止。世事一场大梦,白全喜和来凤鸣都说过,人生就是一场梦。在招娣看来,有时是美梦,有时是噩梦。招娣虽然曾羡慕过杨巧稚的新派生活,羡慕过她读《新月集》的样子,但她更喜欢的,还是评弹,唱戏,过自己的日子。招娣在丧夫后,腆着大肚子在天井里唱戏,把古代的爱情唱出了风起云涌的味道。招娣人生的戏码还在继续,因为作者给了她不怕世事变迁,永远顽强生长的本质。
    刚刚到石库门的时候,招娣从三层前阁楼里看到的不是阴暗简陋,而是老虎窗上停留的阳光,还有窗外隐现的绿色的爬山虎。她欣喜地望着爬山虎,感叹它们长得真威风。她对巧稚的第一印象,是“像四月麦子一样灌满浆的植物”,充满了令她歆羡的生命力。新时代到来,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着,她甚至喜欢上了新沪钢铁厂的烟囱。“她不喜欢烟,她其实是喜欢上了浓烟滚出来时像野马一样奔向天空的形状。在烟雾升腾中,她能听到钢厂传来的巨大的轰隆声。”喜欢变化与生长,或许就是招娣最纯粹的本质。
    结尾童谣回响,世界平静得像是秋日湖水,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招娣少女时的好日脚似乎一去不复返,又似乎悄悄返回。大时代波澜诡谲的变迁,战争、民族与国别,这些跟生命比起来,哪有后者的厚重与伟大呢。
    南唐后主李煜在国破后写,“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在石库门的秋风渡里,剪不断理还乱的男和女也好,宿命中的情或理也罢,甚至是战乱,血仇,新天地,都已经慢慢淡去。只有像那一墙绿色爬山虎般坚韧的生命,永远向着阳光,杂乱无序地野蛮生长。
    作者:李琦,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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