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文学史上,西部尤其是西北文学一直是一道耀眼的风景。众多作家闪耀自那里:王蒙、张贤亮、路遥、陈忠实、贾平凹、张承志……他们中有一半以上并非“土著”,而是去“发现”那里,或是被那里“养成”。最重要的是,在他们的作品身上有一些当代文学最为重要的品质:沉重、悲壮、高迈、宏大……当身处兰州的徐兆寿捧出《荒原问道》(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时,似乎又一次证明了西北文学的这些特质。不同的是,他从乡土叙事转向了知识分子写作。《荒原问道》不仅继承了西北文学的苍凉、悲壮、高蹈的美学精神,而且重新开掘了知识分子的精神空间,使西部文学有了新的气象。 《荒原问道》为我们描绘了一个广阔的西北地理空间,两代知识分子半个多世纪的心灵空间。小说中,徐兆寿不停地借主人公夏好问和陈十三发问:中国文化命运何如?什么是道?什么是伦理?知识分子应当如何存在?这也许就是作者近年来一直在思索的问题,也是近几十年甚至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一直在追问的大问题。因此,这部小说为我们呈现了半个多世纪以来的很多终极追问。虽然在过去一些小说里我们也能看到这样的发问,但如此集中地发问,《荒原问道》是首部。 小说中有意思的是,前半部写夏好问因为命运的苦难隐藏到民间的过程,我们会在张贤亮等人的小说中看到类似的书写,后半部分则显得别具一格。夏好问已经成为大学老师,成为学生们的精神领袖,可是,慢慢地,他与大学生甚至整个时代分离了,越走越远了,甚至最后走到了反面,成为大学里的边缘人。这超越了目前关于知识分子的书写。夏好问并非与时代完全对抗,相反,他看到了飞速发展的时代下贫瘠的精神处境,看到了知识分子话语狂欢中的信仰缺失,看到了整个人类的不幸,最为重要的是,他无法解决自身的精神信仰问题。于是,这个大学里的知识分子——曾经的精神导师——要去荒原问道,这是何故?他为什么会突然如此转向?这种书写既为我们描绘了一个知识分子的现实境遇,又是一个巨大的反讽。一方面,大学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地方,而大学里的知识分子现在却陷入了困惑,要到荒蛮之地去寻求答案。这使我们不禁想到历史上每逢社会转型时期,知识分子总是会向外去寻求真理,如法显、玄奘的西天取经,但到民间和荒原上去求解的方式还是很少见的,只有道家和佛教才会有这样的“出走”方式。这是否也是求道和“问道”的一种方式呢?它还适用于现代吗?这是夏好问带来的思考。 小说的结尾同样值得深思。夏木带着我们重返80年代,在经历一系列启蒙之后,竟然开始像老子一样走向西方,走向荒原,走向民间,走向大地。这种进发或者出走,不仅是对80年代的重新反思,而且是对整个现代文明的拒绝。他似乎要告诉我们,重启中华文明的基因系统,就必须回到大地,回到自然,回到民间,回到中华文明的原点,回到文明的蛮荒之处。不管他所走的这条路是否可行,但至少他在追寻着。(陈晓明)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