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要想自己的审美能力和水平在“上台阶”式的阅读中不断提升,就必须摒弃那些庸俗、低俗、烂俗的书。也就是说,读书要追求精神“进化”,最好是读需要“啃”的那种书,即经典和原著。 上世纪80年代初,我刚进大学,到校图书馆借书,我请教一位图书馆管理员:“我是新生,应该借些什么书阅读呢?”他说:“先找一些名著垫底吧!”旁边有位教《训诂学》和《典章要籍和检索》的老者笑眯眯地告诉我,他能从一年级学生的借书卡上预测这些学生将来的成就。毫无规律胡乱借书的难有希望,借书卡上过于疏空的当然令人叹息,借书卡上密密麻麻的也叫人摇头。大学生的课外阅读是走向精神成熟的起点,因而先要做一点垫底的工作。垫什么样的底,就会建什么样的楼。因此尽量要把底垫得结实一点,但四年时间不长,要寻找一种省俭方式,而最省俭的垫底方式,就是选读经典原著。我听了很感动很受启发。 为何要多读经典原著?因为经典原著的思想内涵和知识含量是非经典所不能比拟的,“经典一部胜杂书万卷”。经典承载的不仅仅是无可复制的文学性,更是著作者表达和交流的工具。经典本身是纯粹的,它不打算讨好人,不会因为你理解不了而降格以求。作家在写作时,只是要写出他对生活的所感所思和他自己的欢欣与疼痛。他是写给自己看的,至多是等待有分量的读者。曹雪芹在“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的窘境中写《红楼梦》,只是想写出“一把辛酸泪”,并没有想到把它做成畅销书,赚它个盆满钵满。 经典关注事物的内部,触及到事物坚硬的内核,揭示出生活的本质。对于轰动一时的新闻事件,经典总能深入其中,烛照事件背后人性的晦明。《安娜·卡列尼娜》和《包法利夫人》都取材于其时沸沸扬扬的桃色事件,是大报小刊追逐之“八卦”,但人们往往忽视了驱动故事萌生、推进的内力。只有列夫·托尔斯泰和福楼拜这样的作家,凭借他们天才的洞察力,“废寝辍食,锐意穷搜”地描绘了主人翁的热情和梦想、挣扎和无奈,揭示了人性的丰富和局限。 由于经典过于在意那些本质的东西,所以常常会忽略表层和细节,在表现形式上,大多“冷脸示人”,少了轻盈妩媚的姿容,使那些渴望阅读之“轻”的读者对经典产生隔膜,以至无缘分享出自人类杰出大脑的发现、感受和智慧。 品读季羡林《禅与东方文化》和散文随笔,经典的显性轮廓逐渐清晰,转而形成了明确的答案。那就是,但凡经典的作品,莫不是作家用自己的心血凝结而成,人融于文,人文合一,作家的人格魅力和作品的艺术魅力完美统一。 常听到人们说:原著总是艰深的,“经典太难懂了,我啃不进去”,不如读二三流的作品省力。当然,人各有志,选择什么无人能干涉,但仅仅为消遣读书,就会被那些稀释了的书籍框住,自己的情趣、格调、眼光、追求等也会慢慢降低。 读经典原著的确很难,但如果费点力,你内心深知其足可以一当十,指点迷津,很值得。毕竟,注释本和今译本隔了一层。真正的读书人,要截断众流,还归本义,最好少看赏析类作品,因为解读和赏析可能导致“先入为见,迷人眼睛”。真读书、能读书的人应从解释者的角度跳出来,充分发挥想象力,用心去体悟原著,学以致用,择善而从。 品读《后汉书》,方知太史公“是非颇谬于圣人”。重观《史记》又可以读出许多新东西,之所以常有“横看成岭侧成峰”的丰富感,皆与班固“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 有关。风物互证中,让我们领略到不一样的风景。作家秦牧在谈到读书时,主张采取牛和鲸的吃法,即“牛嚼”与“鲸吞”。“牛嚼”顾名思义:老牛白天吃草之后,到深夜十一二点还动着嘴巴,把白天吞咽下去的东西再次“反刍”,嚼烂嚼细。说明我们对需要精读的经典和原著,也应该这样“熟读玩味”,嚼得极细再吞下。也有人说,与其花时间去挖无数浅坑,不如专注地凿一口深井,因为甘甜的泉水总是深埋在地下。 “一切诸经,皆不过是敲门砖,是要敲开门,唤出其中的人来,此人即是你自己。”这段话可以从不同角度理解。我则想借它来说明在阅读经典的过程中,读者的角色与经典一样重要。经典很难读懂,炼的是耐心,磨的是心性。《尤利西斯》部头很大,意识流表现手法,描述都柏林一个苦闷的小市民在某一昼夜间的琐碎经历,这样的作品需要宁静、平和的心境去咀嚼。20年前,始读《道德经》,很难懂,但我还是坚持啃下来了,读了一段时间,感觉我古文水平提高了许多,对世界的认知也变深刻了一些。阅读《传习录》时,陡然发现自己不仅“照着讲”,偶尔也会“接着讲”,自己的生存状态和精神状态都有了较大的改变。这一经历似乎印证了无论是“照着讲”还是“接着讲”,最后“是要敲开门,唤出其中的人来,此人即是你自己”。(作者:段伟,系蒲公英评论特约评论员,大别山区种子教师) 《中国教育报》2016年6月6日第9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