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跨40年的“星战”主题出现创意瓶颈 好莱坞这些“外传电影”,依然无法避免“大片疲劳” 《星球大战外传:侠盗一号》海报,姜文和甄子丹被评论称为“重要的配角”。这部“外传”高开低走,我国票房累计近4亿元人民币。对90后和00后观众而言,“星战”时代太过遥远,《侠盗一号》只不过又是一部没什么新意好莱坞大片而已,那种简单直接显得有些单薄。 二秒钟的镜头中,有人抱着一个貌似冰淇淋制造机的机器落荒而逃。于是,这个连扮演者是谁都不知道的角色,被《星球大战》的拥趸发展成一部星战大背景下的市井商贩小说。同样,不过是首部曲片头字幕里的几行字,迪士尼将其扩展成了《侠盗一号》这部“星战”外传———并拿下近10亿美元的票房。 粉丝寻找原著细节并将枝枝蔓蔓发展成完整的故事,在流行文化领域被学者称为“文本盗猎”。这一原本非主流的圈子文化,正在演化为好莱坞倚重的创意来源。美国学者亨利·詹金斯认为越来越多的参与性创作,正在“将文本盗猎发展成一门艺术形式”。粉丝爆发出的生产力和创造力,也被好莱坞当作从超大制作和奇观电影中突围的兴奋剂———毕竟,致敬和怀旧已经渐变成电影续集和前传审美疲劳的代名词。但是,把主角都写死的《侠盗一号》显然不具备拍摄续集的潜力。习惯为大众消费定义,并强调性价比“套路”的美国电影工业,是否能接受这样的转变? ———编者的话 2016年12月,电影《星球大战外传:侠盗一号》首映后,迅速升至当年年全球票房第五名。此前一年,2015年12月,“星战”系列新作《星球大战7:原力觉醒》上映,在全球范围内突破20亿美元票房收入,成为全球历史票房榜第三位,打破了北美史上首日票房纪录和上映首周票房纪录。两部影片在时隔10年后重启“星战”系列,令全球“星战迷”陷入了新的狂欢。然而,如果说《原力觉醒》还是打着怀旧旗号“炒冷饭”的话,“星战”这个横跨了40年的IP却在《侠盗一号》这部外传电影中体现了某种变化。 好莱坞拍摄续集的产业“套路”,会不会因为“侠盗团”角色的集体牺牲而有所改变 《星球大战》系列惯有的主角光环(在“星战”的世界观中则直接被表达为“原力”)消失了,当一夫当关的机器人K-2SO最终悲壮地倒在“白兵”的乱枪之下时,观众猛然地意识到在这部电影中,子弹不再绕着主角走了。果然,结局部分的形势急转直下,“侠盗中队”的成员以血肉之躯掩护主角琴窃取“死星”设计图并相继牺牲———即便甄子丹饰演的绝地武士“迷弟”一度感受到了原力的存在而“开挂”,但短暂的光环过后还是难逃枪林弹雨中的一死———艰难完成了任务的男女主角最终也迎来了帝国“死星”的毁灭打击,同整个中队一起烟消云散。在这部外传中,“星战”系列惯有的史诗叙事和充满浪漫主义的悲剧情节被替换为更加现实和残酷的英雄颂歌。 与文本内部的叙事套路一起被更换的,是“星战”系列乃至整个好莱坞拍摄续集电影的产业惯例:由于主要角色都被“团灭”,《侠盗一号》没有留下任何常规的拍摄续集的出口。影片最后,伴随着义军将士们的冒死传递,设计图最终到达了莱亚公主的手中,由此与1977年的《星球大战》衔接,但“侠盗中队”的短暂传奇却就此结束,即使“外传”还有续集,似乎也将是一个全新的故事。《侠盗一号》就像在“星战系列”的坐标轴中画出的一道弧线,不论多么绚丽,但却无法永远延伸,最终必将回归那条轴线。 内部叙事动力和外部产业布局的转变,注定了《侠盗一号》在“星战”系列电影中的特殊性,而这种特殊性其实在最开始就被埋下。影片开头,龙标过后,熟悉的“卢卡斯工作室”和“星球大战”的字样依次出现,并伴之显然是在致敬1977年的经典开头的从银幕右上角划出的小型飞船和庞大星尘,诸如此类的符号无不在提醒我们这是一部“正经”的“星战”电影。但其中,却唯独缺失了“星战”系列惯有的标志:向纵深滚动的黄色字幕条。直到影片结尾处,莱亚公主手握用整个“侠盗中队”鲜血换来的“死星”设计图,露出了希望的微笑之时,这个“缺失”才终于被填补:整个《侠盗一号》的故事,原来讲的就是第一部《星球大战》开头处黄色字幕里那句被一笔带过的话:“战役中,义军的间谍窃取了帝国的终极武器———死星的秘密。”《侠盗一号》之所以没有黄色字幕,是因为其本身只是黄色字幕中的一个脚注,对于宏伟的“星战”历史和那些更为伟大的英雄传说来说,“侠盗中队”的故事显然是沧海一粟的非主流传奇。 这种非主流的特殊性,真正诠释了《侠盗一号》作为“外传”的本质,或者说,内部叙事动力和外部产业布局转变的根源,事实上在于“文体”的不同。从一句“串场词”中引出的“侠盗中队”的故事,像极了另一个著名的星战“同人”(编者注:有共同兴趣爱好的人)文化现象:ICMG系列。“ICMG”即“做冰激凌的人”,在《星球大战:帝国反击战》中有一幕云城星球遭遇帝国军队袭击的场景,在一场过场戏中,四散奔逃的居民中有一位一闪而过的群众演员吸引了粉丝的注意:在紧急疏散的危急情况下,他的手中却紧抱着一个状似冰激凌机的物体。虽然只有短短的2秒钟,但这一有违常理的画面却打开了粉丝无尽的创造力,以他为主角的同人作品大量出现,并在粉丝社群的内部广泛传播。其中流传最广的同人小说,将这位连扮演者的名字都已不可考的角色命名为“威罗·胡德”,并在故事中详尽讲述了帝国与义军激烈交战的大背景下一个小商贩的宇宙流亡史。 不论是从串场词中引出的《侠盗一号》,还是从过场戏中扩写的ICMG,都体现了极为典型的同人创作特征,而作为外传的《侠盗一号》体现出的同正统“星战”系列的差异,事实上正是同人写作与官方创作的文体差异。接手了整个“星战”系列后尝试推陈出新的迪士尼影业在率先推出了一部承接正传故事线的《原力觉醒》之后,又迅速投放了一部充满同人写作风格的外传故事,一方面继续书写着“星战”的正统故事,延续经典的传承,一方面却又借用拥趸文化的形式和方式,试图让这个距今已有40年历史的“老”IP焕发出新活力。 看上去“像”电影的电影,不再强调观看故事或探究审美方式,观影过程就像在玩一场主题游戏,就连视觉造型上也尽量还原游戏画面。这样的电影还是电影吗? 法国文化研究者米歇尔·德塞都曾将积极的阅读行为形容为读者对文本的“盗猎”,他将流行文化的消费比作游牧,是“在媒体牧场里贪婪觅食的种族”,搜捕和猎取他们感兴趣的内容。而与普通的读者相比,粉丝更具生产力和创造力,因而美国学者亨利·詹金斯进一步认为流行文化的粉丝不仅仅满足于积极的阅读,他们还“将盗猎发展成了一门艺术形式”———以同人创作为代表的粉丝文化便是这种艺术形式的具体表现。对于迪士尼影业来说,手握“星战”这个超级IP,事实上也就是掌握了一片取之不尽的“文化牧场”,面对这片资源,如果按部就班地继续拍摄无止尽的续集无异于固步自封,而借用粉丝创作的方式,以“盗猎者”的身份去打开每一个脚注、串场词或者过场戏中隐藏的丰富写作空间,似乎也就成了当下语境下IP运作的正确打开方式。 近年来,除了同为外传性质的《神奇动物在哪里》等影片以外,迪士尼在主导“复仇者联盟”系列的同时,也有意识地打造了具有外传性质的电视剧《神盾局特工》和《特工卡特》作为补充,此外,具有较典型同人写作特征的还有诸如《魔兽》这样的游戏改编电影。 这种实践了“盗猎的艺术”的影片,不仅在产业布局和叙事策略上同传统的续集电影显示出差异,事实上也悄然改变了电影的观看方式以及观众的审美期待。在“星战”的“老三部曲”系列开启了轰动性的巨制电影和规模化的续集开发的先河时,法国电影学者阿米埃尔和库泰曾做出这样的判断:当代美国电影工业正在制作看上去“像”电影的电影,这类电影不再强调审美地观看方式。也就是说,《星球大战》及其续集,只是借用了电影的媒介表达形式,而看上去像电影罢了。时至今日,当“星战模式”也面临改良的时候,则体现出了更鲜明、更直接的“非”电影特征:观影过程就像在玩一场“星战”主题的游戏,观众跟随主角在“星战”的世界中穿梭,从一个星球的地貌、一艘飞船的外观和一个人物的背影中辨识出了“星战”世界的版图、邂逅传奇的英雄或反派;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神奇动物在哪里》中,角色貌似不经意地念出“邓布利多”的名字和“老魔杖”的下落,似乎在引导着观众进行解谜和探险;而《魔兽》的电影版则在视觉造型上都尽量还原游戏的画面,以至于众多游戏粉丝在看完电影后抑制不住回到游戏中“重温”艾泽拉斯大陆的冲动。 基于粉丝文化的基础,这种游戏式的、参与式的观看方式成为了可能,并且也鼓励着更多的观众超越被动的接受者,成为电影世界中的探险家。这么看的话,这种形似电影的文化产品的内部空间倒更像迪士尼的老本行———一座缤纷的主题乐园。只是这样的变化,对于电影作品本身而言,能否被定义为一种成功? (作者为影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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