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足小家庭 关怀大社会——评孙卫卫长篇新作《一诺的家风》
《一诺的家风》,孙卫卫著,希望出版社2017年3月第1版,定价:28.00元 评论家胡平曾有一个论断,大意是,现在很多长篇小说的问题,不在于题材,也不在于语言,而是不能提供价值观和世界观。确实一语中的。无论是世界性的经典,还是《平凡的世界》这样的“当代经典”,很多作品艺术上并非完美无疵,有的甚至饱受诟病,但仍旧被一代代读者反复阅读,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它们事关信仰、道德、价值,具有认识时代、体察人性、唤醒灵魂的永恒的力量。苛求一个当代作家即成“经典”,是一种虚妄。但是,希望从当代作品中感受某种“经典性”,或者看到作家突破现有格局的努力,仍旧是读者莫大的期待。 读到孙卫卫的长篇小说新作《一诺的家风》,便想起胡平的观点,它确实清晰地传递了一种价值观和道德感,在当下的儿童小说中表现出一种“新质”。这种新,是“返本开新”,是它自觉避开讨巧的题材和风格,而担起关于“道德”的厚重主题,探讨在当下生活中如何恪守诚信、利他、自强、坚韧等道德品格。 为了给妹妹唐一言治病,唐一诺一家从乡下投奔在城里打工的爸爸,父母辛苦地工作,兄妹俩认真地上学,一家人虽然艰辛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盼望着早日凑足妹妹的手术费。支撑这份幸福的,是一家人相互理解、相互支持的亲密力量,使得这个租住在城中村的小家,充满温暖与希望,在周遭的杂乱中守住它的安稳与洁净。小说的主人公是唐一诺,经由这个男孩,小说详略得当地描写了一家人,包括留在乡下的爷爷奶奶和姑姑,让我们感觉到这个家庭凝聚在一起的力量,不但有血缘,还有一种共同的价值观,一种强大的精神的根脉。 就故事本身来说,这似乎是一个典型的、具有悲剧色彩的乡下人进城的故事。爷爷因被欺骗而无缘大学;爸爸因为“户口”问题即便工作努力也无法解决“编制”问题;妈妈为了给女儿治病离开了心爱的校园,这个女儿还是婆婆抱回来的弃婴,后又诊断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好容易养大了,感情上也分不开了,亲生母亲又来相认;唐一诺有打乒乓球的天赋却没钱进特训班……但是,恰恰相反,小说并不以“悲悯的情怀”让人物滑向悲剧的深渊,而是以崇敬的态度写出了他们身上那种自救的力量,于是,所有的艰难困境都是要去克服的“外部”困难,而不是生活的溃败和精神的困顿,他们内心的秩序从来不乱,这种力量来源于这个家庭良好的“家风”,这“家风”的背后,是中国乡土社会乃至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在支撑。 小说立足小家庭,关怀的却是大社会。最近二三十年的人口流动,给乡村儿童带来了两种特别普遍的处境,一是留守乡村,二是随父母进城,这也是儿童文学所面临的新课题,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作家关注它、书写它,但是总体而言,一是体察不深切,二是同质化严重,三是报告文学的影响力比小说大,四是写留守生活的比进城生活的多。孙卫卫在自身经验和长期的观察与思考中,把握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一个进城的家庭如何在“家风”的支撑下度过难关,不但不是被动地适应新生活,而且给身边的人带来力量,这种力量并不是什么特别新异的思维方式或者创造力,而是人们都熟知、都认可却又敬而远之的道德品格。这样,小说就在一定程度上避开了同类题材的窠臼,对生活有了新的发现,对文学有了新的探索。 确实,现在从国家层面到整个社会,都意识到家风的重要性。知礼仪、重家风是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好的家风才能让人“清白做人,专心做事”。在我的家乡,人们鄙薄那些不齿之人,说“门风里出”,这“门风”就是“家风”和“族风”,意思是这个家庭、这个家族风气败坏,有的多骗子,有的多滑头,有的多窃贼,总之,透过一个人的言行,能看到一个家庭、一个家族,反之亦然。陈忠实在小说《白鹿原》中也对白鹿村的“村规村约”给予很多笔墨,这些“规约”是限制,也是力量。但是,社会政治经济秩序的变化,不可避免地会带来民风和家风的变化。我们不得不承认,近现代以来,传统乡土中国的家庭结构不断受到冲击,尤其是在急速发展的城市化进程中,在流动性越来越强、变化越来越频繁、不确定性越来越突出的全球化时代,不仅是乡村、小城镇,哪怕大城市自身,都在发生持续不断的聚合与裂变,人们不断被抛入或者主动投入新的环境、新的群体,随之改变的不仅是生活方式,更重要的是价值观。很多的冲突、惶惑、焦虑,就来源于价值观和道德取向的被否定或者不适宜。儿童生活不可能跳脱这种大的时代氛围,所以孙卫卫希望通过这样一部小说给现代社会的家庭提供一种可能的解决途径。 或许也有疑问:这个家庭是不是被刻意拔高?现在哪有这样安稳、清洁的一家人?我们似乎已经不能相信还有人在贫穷中恪守道德。但是,这确是我们中华民族一直传承的基本价值观,我自己在这样的教育中成长,我相信孙卫卫也是,我们受益于这样的教育,我们也曾困惑于这样的教育,但是在挣扎、思考和选择之后,我们还是会选择并努力靠近这样的价值观。可悲的是,曾经这样教育我们的父母师长,有些自己都已经发生了变化。所以孙卫卫才选择了“家风”这个角度,写整个家庭的坚持,他们的相互认同和支持。经常遇见农民工被恶言恶语对待的情形,我总是想,也许在他的老家,他曾是一名备受尊敬的民办教师,也许他曾是一位干庄稼活儿的好把式,也许四邻八乡的婚事上曾少不了他的唢呐,也许他是一位好木匠……但是,在生存面前,在离开家乡之后,似乎就抹掉了这一切,他的手艺、他的美德,和他在经济上溃退的家乡一样,失去了价值。但是孙卫卫要告诉读者,不,不是这样的,艰难人世仍有尊严。小说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所涉及的无非是社会的基本道德,但是,能坚持恪守基本道德本身,就是一种高尚的道德。 《一诺的家风》树立起道德坐标,却没有天然的道德优越感。孙卫卫的心态极其平和、公正。贫穷与富贵不是道德评判的尺度,小说没有丝毫的“仇富”心理,或者刻意将穷富对立、将城乡对立,没有在赞赏唐家的同时去贬低富裕的家庭。唐家人对农村怀着深深的眷恋,但是对大城市也满心向往,享受城市的优越和机遇。也许大多数的家庭并不能如此美好、如此坚固,但是我们不能否定这种力量的存在,甚至要有意识地呼吁这种家庭氛围的营造。家庭是一个孩子,也是每个成人,最重要的根基。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虽然《一诺的家风》是部主题明确的小说,却并不说教,而是紧紧地贴着人物来写,在结构上、叙事的节奏上都非常讲究,可以说是孙卫卫对之前创作的超越,他自觉跳出《班长上台》、“熊小雄成长记”等系列生活故事的“舒适区”,向着难度更高的长篇叙事攀进,主题更严正宏大,社会生活的反映更广阔,矛盾冲突更激烈。我对小说的结尾尤其赞赏,是整个小说中最灵动的一笔。小说从唐一诺为赚取乒乓球特训班的学费而误闯酒店冷藏间开始,又在一场紧张激烈的乒乓球比赛中结束,前后呼应,让人体味到一种艺术上的圆满,让人觉得满足,甚至惊喜。 原本有些担心,该怎么收尾呢?唐一言手术成功后回到亲生父母家大团圆?继续留在养父母家?唐一诺实现了自己的冠军梦?都陷入了“套路”。但小说恰恰在高潮时,在一切即将见得分晓的时刻,戛然而止。这停止又不突兀,而是包含了未知和希望: 他很快站了起来,他朝看台上挥手,朝唐一言挥手,他觉得今天他一定能赢。他仿佛看到了唐一言背着书包,站在家门口,不停地喊哥哥。哥哥是他,也是周宇飞。 他笑了,周宇飞也笑了。他的爸爸妈妈和周宇飞的爸爸妈妈都围了上来。 在大家绷紧心弦的时候,偏偏唐一诺松了下来。他躺在地上,挥舞着胳膊,流下了眼泪。没人知道他的内心戏,但是我们能感觉到这个男孩内心有力量,在最后一局比赛中,我们不知道他是否能赢,但是能感觉到的勇气和韧劲。唐一诺憋着一股劲儿,这个小说的结尾也就格外有劲儿。孙卫卫写下这个结局,一定是松了一口气,他找到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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